月洗高梧,露漙幽草。
    弯月如鉤,静静地掛在树梢,银辉遍地。夜风轻拂而过,映照在墙上的修竹看上去有些可怖。
    月光透过窗,照进房间,床上的人满脸满颈的汗珠,像是陷入了梦魘。
    沈洛泱知晓自己身在梦中,可就是醒不来。
    她就如一个局外人,看著梦中的自己欢喜的穿上嫁衣,嫁给了表哥。
    新婚夜,红烛摇曳,满目的喜庆却更显淒凉。
    新郎官没有进洞房,她就靠在床边枯等了一夜。
    她更是看见姑母含恨而终。
    表哥继位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与楚清音浓情蜜意,对她却越来越不耐烦。
    他说楚清音温柔善良、大度得体。
    嫉妒逼疯了她,她做了很多错事。
    最后一幕,是她披头散髮地坐在荒废颓败的冷宫中。
    这个梦很长,真实得就像她亲自走完了一生。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逼退了黑夜,沈洛泱才从梦中挣脱。
    她就如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太可怕了!
    这个梦太真实太可怕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像是濒死之人捡回了一条命般,有种劫后重生之感。
    她知晓,她的性格是受不了气的。
    君屹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就算她嫁给了他,他之后也定会有三宫六院。
    这些是她受不了的,她的占有欲会让她变成梦中那个疯子,她最后的结局也定然是冷宫。
    想到冷宫,沈洛泱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她不要去冷宫,她吃不了那个苦。
    其实君屹只做表哥挺好的,只要她不再烦著他,不阻碍他与心爱之人,他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的。
    爱慕了多年的人,要放弃有些难。
    但她这人就这点好,一旦决定了的事,再难也会做到。
    打定主意,沈洛泱下了床,想为自己倒杯水。
    一下地,才觉得浑身酸软,差点跌倒。
    桃染和翠萝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桃染连忙上前把她扶上床,翠萝端来一杯水餵她喝下。
    “我怎么了?”一开口,沈洛泱愣了。
    她这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了,一说话,还痛得厉害。
    桃染红著眼眶道:“小姐,您跌入湖中,高热了两日,这是第三日了,还好小姐醒了。”
    翠萝有些义愤填膺:“太子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把小姐辛苦绣的荷包隨手就转送她人。”
    沈洛泱忽略了心口泛起的疼痛,摆了摆手:“可能是绣得实在太丑了。”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都瞪大了眼,惊讶地看著她。
    她们家小姐最是自信,向来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我爹呢?”
    “相爷进宫去了,小姐放心,皇后娘娘和相爷不会放过那个姓楚的。”
    “对,相爷说今日就进宫为殿下与小姐您请旨赐婚……”
    沈洛泱『哎哟』一声,差点跌下床。
    “快帮我梳洗更衣,我要进宫。”
    她才不要嫁给君屹,她不要住冷宫!
    想到梦中姑母与君屹翻脸,最后含恨而终,她就一阵心惊。
    以后她要让姑母远离君屹。
    君屹这个白眼狼,姑母辛辛苦苦教养他,他居然如此对姑母。就算是在梦中,君屹也不应该。
    两个丫头以为自家小姐要进宫亲眼去看楚清音受罚,手脚麻利地帮她梳洗穿戴好,几人很快就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楚暉与楚清音跪在地上,君屹与沈淮安都面无表情地各站一边。
    上首沈皇后冰冷的眼神落在楚清音身上:“有宫人看见是你的婢女从背后推了洛泱,若没有你这个主子的示意,她一个下人敢在皇宫动手推人下水?”
    “皇后娘娘冤枉啊,臣女真不知。沈小姐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来抢臣女的东西,臣女一时没拿稳,那东西便落入池水中,沈小姐伸手去抓,不小心就跌下去了。何况臣女也落水了。”
    “胡说八道,洛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去抢你的东西。”
    见皇后一脸冰霜,楚清音立即道:“事发之时,臣女身边还有其他几位贵女,皇后娘娘可將她们喊来,一问便知。”
    “你方才说洛泱要抢你的什么东西?”沈淮安心底也不信,但撒这个谎,很容易就被拆穿,没人会这般傻。
    “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一个荷包。”
    此言一出,眾人都信了。
    沈洛泱对君屹的迷恋,在场眾人最是清楚。
    若君屹若真赏了別人荷包,她可能真会去抢。
    君屹眼眸幽深地看向楚清音,楚清音垂著头,衣袖里的手捏成了拳。
    她知道君屹不会否认。
    这都是她算好了的,她就是要藉此事让沈洛泱死心,让皇后和眾人都看清,表哥对她才是特別的。
    皇后看向君屹:“你真赏了她荷包?”
    君屹沉默半晌,楚清音抬起头看向他,眼底有淡淡的情意与祈求。
    君屹的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楚暉身上,冷声吐出一个字:“是。”
    刚走到殿门口,沈洛泱就听见这个掷地有声的回答。
    悲凉从心底一寸寸蔓延开来,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来,如同绚烂的朵悄无声息的掉落。
    她熬了几个大夜,指尖的痛意像是在嘲讽她就是个傻子。
    以往君屹从来没有这般直白的拒绝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她以为他对谁都如此。
    但梦中他对楚清音……
    好吧,那只是她的梦。
    但想到君屹以往对他的种种冷淡,这荷包就如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可是沈洛泱,她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
    你若无情我便休。
    就当之前对君屹的好都餵了狗了。
    很快,她便重新弯起了唇,昂首挺胸地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