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幻天大阵，如龙气运
    瞿阳郡，云梦山。
    如今的云梦山与徐青十几年前所见已然大不相同。
    彼时云梦山虽有毒瘴，却並无多深雾靄，而眼前的云梦山却是浓雾繚绕，五步之內不见人影。
    袁公曾对徐青讲过，上界有四样至宝，分別为风、雾、云、气，亦称四母。
    千年前袁公被罚下界来看守白云洞时，天帝曾看在九天玄女的面上，將四母法宝之一的雾幕借与袁公使用。
    那雾幕状如布帘，展开时便有热腾腾的雾气喷薄而出，若尽数抻展，则顷刻瀰漫百里方圆，便是神仙来了也难看清雾里乾坤。
    只是在白云洞封闭后，那雾幕便已经被天帝收回。
    千年来，占地百里方圆的云梦山，也再无厚雾笼罩。
    而今，千年不曾有过的雾气，却一朝生发，属实怪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青眉头微皱，带著一卦姑一女童，逕自往白云洞赶去。
    待行至山阴僻静处，忽有潺潺水声穿云破雾而来。
    白秋雨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十步之外有一道深涧划开陡峭山岩，那涧中之水清冽无比，再往前望去，却是有一掛瀑布自万仞高处直落而下！
    其声如玉磬相击，清脆悦耳。
    水光瀲灩处，像是有一轮明月倒悬，恍如天上玉盘沉入水底。
    白秋雨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水景，她好奇道：“这是什么地界？”
    一旁，带著一狐一猫的徐青解释道：
    “此地是袁公遭遇五行灾劫，水淹劫数的地方，名为明月涧。”
    白秋雨探头往涧水下看去，涧下寒气森森，逸散的水灵之气沁人心脾，周围被涧水冲刷无数年的石壁光滑如镜，甚至能看到自己的样貌。
    此时的白秋雨不曾用幻术遮掩样貌，端得是冰肌玉骨，魅惑天成！
    徐青算是发现了，凡是九尾狐就没有一个相貌不出眾的！
    哪像那白云洞的老牝狐，脸上的褶子比心缘和尚手里的芭蕉扇还多。
    究其原因，无非是血脉传承带来的差异。
    似九尾狐这等天生祥瑞之兽，生来便遵循自然之理，在道行不够时，绝不会执著於化形，便是道行足够，也是遵循本体变化，生得本相。
    但寻常狐妖不同，那些狐妖常艷羡俗世之人可以恣意欢愉，饮酒作乐。
    所以一经诞生性灵，这些狐狸就会期盼著即刻化作人形，混入俗世，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然道行低微的狐妖，想要化作人形却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依靠狐妖天生的变化之能，寻找一具死去人类的髑髏顶盖，取来戴在自个的头上，望月而拜。
    若不该变化，那髑髏顶盖就会骨碌碌滚下，若还稳稳噹噹戴在头上，拜够七七四十九拜，则会立地变成髑髏主人生前模样。
    且这身形样貌会追隨狐妖一生，哪怕修行到天狐，也不能摆脱。
    徐青不用想就知道白云洞的天狐早年也是个贪图享乐的短视狐狸，不然也不会在哪个荒坟野冢处，找来那么一老太太的头骨，戴在脑门上。
    “你这般看我做甚？”
    白秋雨发觉徐青目光，心里顿生警惕。
    虽然说你现在是我债主，是我的顶头上司，可也不能有其他想法不是？
    再说，旁边还有玄玉看著呢！
    面对青丘狐女的质问，徐青饶有兴趣道：“我在想，似白道友这般容貌的骷髏头骨，在哪座坟里能挖到。”
    “.”
    白秋雨气息一滯。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徐掌教除了挖坟出殯外，眼里根本就装不下其他任何事。
    她青丘狐族，以及涂山狐族与生俱来的魅惑神通，根本就不会对这人產生任何影响。
    想通此节，白秋雨不知为何，心里又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胜负欲。
    她为了不惹麻烦，整日改扮样貌，让人难以记忆，便是与人卜卦时，也会特地使用关东女子的口音，避开蜀地或是江南水乡一带的腔调。
    但怎么到了姓徐的跟前，就连一个骷髏头都不如了呢？
    这边，徐青继续沿著明月涧往前走。
    不过这一路上他总能看到白秋雨穿著那一身卦袍，在崖壁前舒展身姿，有时还故意伸个懒腰，露出紧贴卦袍的曲线，並有意无意的散发出青丘狐族特有的媚惑能力。
    “白道友这是身体不舒服？”
    徐青看著眉含春黛，眸光瀲灩的狐女，眉头皱起。
    白秋雨抬起如玉素手，轻抚鬢边，软糯吴语带著些娇慵道：“劳公子掛心了，妾身拋弃所有，跟隨公子一路奔波，是有些疲倦。就是这心口也有些发闷.”
    说到这，白秋雨又抬起袖子，半掩著嘴唇，轻咳两声，眼波流转道：
    “不碍事，只要有公子在，妾身便只是倚著这水帘，歇上一会儿，也能得好。”
    “.”
    一旁，跟在徐青身后的玄玉只觉皮毛髮紧，身上的毛都要炸起！
    这狐狸一定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徐青笑呵呵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要现出原形了。”
    “.”
    白秋雨脸皮发热，也不知是心里羞恼，还是知道害臊了。
    反正接下的路程里，这青丘狐女就一直跟个鸵鸟似的，埋著头走在最后面。
    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偷腥失败，被主家拔光毛髮，回到族群又被同类嘲笑的蠢笨狐狸。
    走出明月涧，前方是一座足有三丈长，却只有一尺宽窄的青石桥。
    那石桥上青苔密布，厚积如绒，再加上经年累月受那涧中水汽浸润，端得是湿滑无比，难以留足！
    人立其上，下面便是无底寒潭，头顶上望，则是一线青天。
    此时，山风裹挟著冰冷水雾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眼耳俱聋。
    徐青来过一次，知道这是袁公特意搭的一座石桥，为的是考验那些求仙问道的人。
    如果不是胆大心细，或是身怀腾挪之术者，只这一条石桥，就是阻隔仙与凡的天堑！
    石桥前，玄玉身姿轻盈，先一步跳到对面，徐青紧隨其后屈膝一跃，便过了深潭。
    唯独拥有近千年道行的白秋雨，仍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徐道友，那袁公如今可还在此处？”
    浓雾里，有声传出，这回不再是吴儂软语，而是正经的官话。
    徐青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卦姑为何如此谨慎。
    那袁公对狐妖有些偏见，一个能把天狐关进白云洞千年的仙神，同为狐狸的白秋雨难免会有些忌惮。
    更何况这石桥还不是普通的石桥，上面可是有不属於俗世的气息留存。
    徐青估摸著，这桥许是和封堵白云洞口的山峰一样，都是袁公用白玉炉炼製的器物。
    “袁公不在俗世。十几年前，我和玄玉就已经助他摆脱了水淹灾劫，离开了云梦山。”
    白秋雨闻言心里一松，当即破开粘稠浓雾，腾挪到石桥尽头。
    此时，一僵一猫一狐站在对岸，已然能看到白云洞前填堵的那截山峰。
    那峰不是普通山峰，而是昔日袁公看守天书时，放置白玉炉和雾幕的山峰。
    白玉炉未被收走前，就一直落在白云洞旁的山顶上吞吐日月光辉，炼丹炼宝。
    几百上千年过去，那白玉炉中的真火日夜不息，炉內所散发的真火宝气更是在经年酝酿下，將身下山峰炼化到了脱离凡俗的地步。
    天狐盗取天书后，天帝將白玉炉和雾幕收回上界，同时施展手段，將那祭炼好的山峰崩將下来，填堵住了白云洞口。
    在徐青看来，这镇压天狐的手法，倒和减配版的五行山有些相像。
    但可以確信的是，在徐青上次过来之时，这非金非石的山峰还是功能完整的镇妖器物。
    可如今当他走近观瞧，却发现曾经坚不可摧的神异山峰，竟已布满蛛网裂痕，仿佛隨时都会崩解开来。
    徐青打开天眼阴瞳，透过层层裂纹看向白云洞口。
    只见洞里黑气瀰漫，似有凶戾之物蓄势待出。
    山风吹过裂缝，发出呜咽怪响，徐青心神一动，当即往身后打了噤声的手势。
    他先前还疑惑云梦山的雾气从何处而来，眼下看到布满裂痕的半截山峰，徐青瞬间恍然。
    白云洞口填堵的山峰受雾幕蕴养，已然具有了吸收雾靄的特性，但这山峰生来就是天帝用来镇压天狐的耗材。
    一旦封印鬆动，峰体受损，那些被吸收进白云洞的雾靄就会逸散出来，一旦雾气散尽，峰体崩解，就预示著洞中妖魔將要出世。
    但有这些特殊雾靄在，白云洞天狐的感知能力也会受到影响，这对徐青而言恰好是个机会。
    他退至白云洞二十丈开外，隨即取出净虚观主与逸真师姐炼製的阵盘，开始在洞外布置陷阱。
    狐妖修行之道融贯三才，擅长幻、情、守三法，徐青因地制宜，当即抓了无所事事的白秋雨做壮丁，让这狐女在洞外负责布置幻天大阵。
    “我这点道行，你让我布置幻天大阵？”
    白秋雨难以置信的看著徐青，我是欠你人情，但你也不能把我当驴使啊！
    徐青眉头一扬，反问道：“那老牝狐可不是一般妖魔，我要是败了，你也別想带我去见你家长辈。”
    “.”
    白秋雨呼吸急促，最后咬牙切齿道：“好！我给你布置！”
    幻天大阵是九尾狐族最大的幻阵，这事儿只能是逸真道长告诉的徐青。
    不然对方绝不会在这关口，忽然提什么幻天阵。
    此时的白秋雨大有一种被这对师姐弟合起伙来坑害的感觉。
    亏她还对逸真掏心掏肺！
    徐青將胡杨陵得来的布阵材料倒在白秋雨面前，狐光镜、拜月幡、幻月珠、各类符刻魘镇之物.
    看著堆成小山的阵法材料，白秋雨头一次有了窒息的感觉。
    徐青似乎知道这事儿对一个不到千年道行的狐妖太过为难，他思索片刻，又取出一些丹药塞在她怀里，並安慰道：
    “除了逸真师姐，这幻阵只有你能布置，布置途中，或许会折损你的道行，但你不用担心，我身为掌教绝不会亏待於你，这些丹药权作补偿，这里还有十万香火”
    “只要你尽心尽力布置阵法，等以后去了青丘，我也会不遗余力替你挖掘青丘祖先留下的遗泽，绝不会落下一处传承。”
    “你还有何诉求？”
    徐青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白秋雨还有何话说？
    见这卦姑再无话说，徐青当即点头道：“那就请白道友速速动手吧。”
    白云洞里的老牝狐也擅长幻之一道，但它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遇见正统的幻阵大法。
    除了针对性的幻阵，徐青不忘把逸真师姐炼製的金光阵、九曜降妖阵、五雷诛邪阵等包含十数种阵法的阵盘，依样布置在白云洞外。
    徐青明晰这些阵盘生位、阵眼在何处，倒也不担心自己这具殭尸被阵盘锁定。
    布置好阵盘，徐青又取出从阴河古道收集来的各类阴门物件，充当镇物，在阵法之下又额外布置了魘镇之法。
    所谓以真破幻，以正克邪、以刚破法、以镇困敌.
    徐青从来都没有將白云洞外的各类布置当做底牌，那些都是为了防止老牝狐逃走用的拖延手段。
    他来白云洞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得旧仇，斩草除根！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而今距离白云洞妖魔出世的日子只在目前。
    徐青再度掐算奇门遁甲，却发现天机已然不可详察。
    不过看白云洞口那满是釉裂痕跡的山峰，大致也能判断出老牝狐出世的时间。
    这一日，徐青正独自站在白云洞前养蓄精神，却忽然听闻云梦山中传来异样声响，隱隱如雷。
    细听之，则步伍整齐，似有金铁交鸣。
    徐青寻声而去，却发现那声音就在白云洞前。
    待来到山脚，徐青打眼望去，只见得远处旌旗蔽空，有十余万步卒身披全甲，手持金戈，正不断朝著山脚下聚集。
    军阵中的杀伐之气，还有那直衝霄汉的如龙气运，竟生生撕开了雾靄，露出来白云洞的真容。
    徐青举目望去，只见得大军阵前，旌旗上多有定远、四象字样。
    定远只能是定远侯率领的军队，至於四象
    徐青忽然想起了某位入赘顾家，统合顾家四象道兵，大败南厝军的商姓公子。
    而瞿阳郡，恰好距离淮南顾家不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