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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听说洞房要打架
    妇人们开始用铜钱“撒帐”,每十文以彩条串起。撒帐之后,再无其他仪式。众人要闹洞房,楚翊醉得太狠,又是王爷,不敢闹过了,只叫夫妻俩合咬一颗山楂便罢。
    喧闹散去,退潮般平静,又似乎蕴蓄着一波更猛烈的浪潮。
    子苓四人回西厢的耳房去了,福全福谦则住东厢的。罗雨也喝了酒,文气的面孔泛红,朝于章远他们一摆头:“跟我走,我们住正房西边的三间耳房。我是王府的卫队长,今后你们四个归我管。”
    “什么啊就归你管了。”“我们可是大齐皇家的侍卫。”四人跟随其离开,嘴里不满地嘀咕。临走,于章远瞥一眼叶星辞,眼含担忧。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桂嬷嬷。
    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方白帕,拂开满床的铜钱和干果,端端正正铺在床中。而后躬身退出,合起碧纱橱。
    “这是啥啊,大喜的日子整块白布,多不吉利。”叶星辞嗫嚅。旋即反应过来,是用来承接所谓的“落红”。他心里再度一咯噔。这忐忑的一天下来,他简直可以改名为叶咯噔了。
    楚翊已是醉玉颓山,斜倚在枕上,一语不发地瞧着他笑,像个傻瓜。
    “你还笑!我脑袋沉死了,你来感受一下。”说着,叶星辞往男人腹部一躺,压得对方“嘶嘶”吸气。
    “我……我告诉罗雨,我喝不动的时候,你帮我喝。”楚翊双目半眯,醉意醺然,轻抚新婚妻子的面颊,“结果,这小子很热心地拿过酒,往我嘴里灌,告诉我只管喝,不用抬手。我瞪他,他说:王爷,你自己没说明白,应该说替我喝,而不是帮我喝,我以为你要我喂你呢。”
    叶星辞打着滚哈哈大笑,转头看见床上的白帕,笑意顿失,苦恼地咬住手指。天呐,怎么办啊。
    “逸之哥哥,我终于又有家了。这半年,我天天都想家。”他微微哽咽。初次离家的少年,在异国流浪半载,大殿舞过剑,寺庙吃过苦,被太子的计划困于楚家兄弟之间,如今终有归宿。
    “无论走到哪,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家。冰糖煮黄连,同甘共苦。”
    叶星辞伏在男人身上,抬起脸,动容地点头。
    “小五,我太开心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我头好晕。不早了,睡吧,明天再聊。”楚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依次吹熄屋里所有红烛,像一只四处采蜜的红蝶。
    最终,只留了床畔一对烛火。夜色若水,床如船儿漂浮其中。叶星辞想起那一次同船赏月,不禁抿唇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他们为彼此卸下发饰,褪去繁重的礼服,只着红色中衣。接着在床上对弈般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尴尬闲聊。
    “这床可真大啊,呵呵。”叶星辞道。
    “是啊,我不想亏待了你,呵呵。”
    “跟着你,吃糠咽菜也愿意,呵呵。”
    楚翊忽然欺近,吻了过来。气息灼热,唇舌仿佛在燃烧。叶星辞太过紧张,做出举手投降的姿态,在浅浅的轻吻中煎熬。
    结束这个吻,楚翊腼腆一笑,回身整理枕头。叶星辞咬咬牙突然暴起,朝他后颈斜劈一掌。楚翊一声没吭,倒下时刚好趴卧在枕上,就着这姿势彻底醉倒,陷入酣睡。
    “九爷?逸之哥哥?”叶星辞推了几下,确定男人不会醒了,长舒一口气,“我的娘啊,老子这一天过的,胆战心惊的。”
    他没闲着,迅速执行计划。先卸了妆,又找来刚才剪头发的小剪刀,以尖端对准手掌。转念一想,太容易被发现,便撸起袖子,忍痛刺破大臂内侧。
    血,温热殷红,顺着指尖滴落。
    叶星辞将血尽数滴在白帕,弄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怕不够,又多挤出一些。为手臂止血后,也准备就寝。虽然很想吃夜宵,但这一日身体与心灵的负重前行,实在太累了。
    他躺在楚翊身边,忽听窗子被撞了一下,立即警觉地支起身子:“谁?”
    此时屋内只余一对红烛,反倒是庭院更亮堂。叶星辞闪出床架,见窗棂上影影绰绰,人头攒动,钗影纷乱。原来,是那些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在听房,算是一种无聊的婚俗。
    新婚三日无大小,人们常在新人归寝时做出乖张悖理之举,民间还有闹洞房闹出命案的。叶星辞很奇怪,原本压抑守旧的人,好像忽然都在这天放得开了,亦或是借此发泄欲望。
    可是,新婚之夜,该有什么动静?万一屋里静悄悄的,会不会引人怀疑?唯一有经验的司贤也没提醒他这些啊。
    既然伴随流血,那必定有一番激烈打斗。叶星辞转了转眼珠,强撑疲惫的身体,在屋里翻箱倒柜,打拳踢腿,翻跟头打把势:“嘿,哈,吼——接招——啊呀,被抓住了,啊——救命啊——”
    窗外交头接耳的人影全部僵住了,倏然散去。
    叶星辞累倒在床,迟疑一下,轻轻抱住身边的男人,在对方耳畔悄声道:“对不起。”而后,嘴角衔着微笑沉沉睡去。好歹熬过这圆满的一天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
    楚翊在剧烈的头痛中悠悠睁眼,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
    不仅头痛,脖子也痛,令人费解。他几乎把这辈子的酒都在昨天喝了,记忆被酒搅混,大约停留在自己吹熄蜡烛,又回到床上。
    床边红烛不知何时燃尽了,烛泪堆红。
    枕畔,已成为王妃的少女搂着他的一条胳膊睡梦正酣,打着小猫似的呼噜,两道英气长眉微蹙,浓睫如扇覆在卧蚕处。
    楚翊笑了笑,不想吵醒她,缓缓抽出胳膊。被里有什么东西,他也一并拽了出来,是一条血迹遍染的白帕。他吓了一跳,当即推醒枕边人:“小五,这是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嗯……”叶星辞睡眼惺忪,失神地瞧着眼前晃动的血帕,“发生了,就是该发生的事啊,落红啊。”
    “怎么会这样惨烈?书上说,只会有一点而已。”楚翊疼惜地蹙眉,脸上还残留着铜钱硌出的印子,“怪我,怪我。”
    一点?哎呀,好像弄多了。叶星辞讪讪地垂眸解释:“你不懂,落了好几场红呢。唉,别问了。”楚翊忧急地追问有没有受伤,他只重复“别问了嘛”,因为他也不清楚哪里该受伤。
    桂嬷嬷进来服侍,见了血迹纵横的白帕也吓了一跳。她仔细打量叶星辞的状态,又看看楚翊,欲言又止。
    简单吃罢早点,又乘车前往太庙告祖。
    太庙位于皇宫东侧,地势开阔,凛风吹得叶星辞睁不开眼。他跟随楚翊绕过前殿,因为非祭典时,神位供奉在中殿。殿门关闭,身后的风停歇了,值守的礼部官员则留在殿外。
    香烛青烟袅袅,漫过楠木横梁。楚翊在正殿供奉六代帝后的神龛牌位前屈膝,叶星辞看他一眼,也跪在一旁的绫锦蒲团。他抬眼一扫,定在楚翊父亲的神位,旁边空着,因为太皇太后健在。
    他学着楚翊的样子,肃穆地正身拱手,不过是右手在外。
    “高宗贤皇帝之九子,世宗仁皇帝之九弟,宁亲王楚翊。”楚翊端方地开口,明朗的音色在高阔的大殿回响,“携新婚妻子尹氏月芙——”
    他顿了一下,悄声改口,“携新婚妻子叶氏小五,敬拜列祖。”
    叶星辞眼圈一热,微微侧目,勾起嘴角。他跟随楚翊叩拜,心里念道:老楚家的祖宗们,对不起啊,晚上别来找我。
    “物必有天,人必有祖。祖宗厚德,感念子孙孝诚,庇佑吾辈生生不息,瓜瓞绵长。百业兴旺,政通人和……”
    恭谨念诵完毕,楚翊起身,顺手扶起叶星辞,说带他入宫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顺道给两位母妃请安。
    皇太后拉着叶星辞说了不少体己话,又送他衣料首饰。在老太后那只奉茶坐坐就离开了,自瑞王被贬黜,她就一直病着,强打精神叮咛了几句。
    她不恼火楚翊娶了亲儿子的未婚妻。或者说,她对许多事都无感了。她陷入一种麻木,肝肠都痛断了,滚烫的茶也能直接入口。二人临走前,她淡淡道:“逸之,听说瑞王府被查封后,是你帮忙安顿老三的家眷,还把他的长女从杨家接回娘家,免受牵连。哀家谢谢你。”
    楚翊苦笑一下,携妻告退,步履轻快地去看望母妃。
    两个“婆婆”各牵着叶星辞的一只手,欣赏奇珍异宝般端详,啧啧赞叹,看得他腼腆垂首。暗想:快别看了,再仔细看,就看到喉结啦。
    陈太妃是个性格爽利,言语粗放的人。缺席儿子的大婚嘉礼,她遗憾得直掉眼泪,责怪姐妹:“我就说嘛,昨晚咱们两个翻墙出去,打扮成民妇去观礼,你偏不依。太皇太后病了不能成行,凭什么也不让咱们去啊。”
    袁太妃还击:“被逮住了,可丢大人了。别人家的婆婆,都是给儿媳做榜样,你呢?给人家看笑话。”
    叶星辞难得轻松地笑了。
    楚翊的生母还讲了不少儿子的幼年糗事,什么倒立撒尿结果来了一阵风,直接洗了脸。和猴子切磋拳脚,被打哭。“他奸得很,四五岁的时候,看到漂亮的宫女经过,就躺地上装病,要人家来关心他。王喜还以为他真病了,每次都吓得不轻,哈哈嘎嘎嘎。”
    叶星辞觉得,婆婆笑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鹅。
    “娘!”楚翊脸上挂不住,“人家都是给儿媳妇讲儿子的光辉事迹,你倒好,毁我气质。”
    陈太妃点点头,说不讲糗事,只讲优点,道:“逸之可会办白喜事了,还会吹唢呐呢,后宫不少老太妃都是他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