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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决废立,定监护
    第434章 决废立,定监护
    联想到此,徐光启总算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立李倧了。皇帝根本就不是按礼法来的,援引世庙旧例纯粹就是一个借口!皇帝欲立李倧,似乎只是因为李倧给皇帝进献了两个贡女。
    徐光启简直目瞪口呆。这绝对不行!不管李倧送贡女有没有隐含别的目的在里边,只要大明的皇帝因为这种理由改立藩属国君主,全天下都要乱套,这岂不是向周边藩国及自治土司宣布,只要贿赂讨好了皇帝就可以无视礼法,行以下犯上之事?到时候,正当的废黜理由都会因为新君的诏命而蒙尘蒙羞。
    想通了这一点,徐光启又奏道:“废有因,立依礼。圣上以忘恩背德、首鼠两端、里通外贼、杀兄屠弟等罪名废黜鲜王实天经地义。但是立李倧为君却无礼、可依,无法为据。此绝非我天朝上国,父母之邦所能行之事。此例一开,众小巧谋,我朝又何以礼服众邦,王化天下。”
    朱常洛不知道徐光启为何突然就给他上价值了。他欲立李倧完全是出于政治上考量。
    朱常洛知道,目前,因为癸丑狱事而遭到严重打击的西人党,已经联合了饱受政治迫害的绫阳君李倧,他们正在酝酿一场针对国王李珲的军事政变,而政变的旗号之一就是李珲首鼠两端、背弃大明。
    且不说李倧是否真心忠心如此,一旦李倧率先打出这个旗号,那么大明就很难再以这个近乎完美的理由派人进驻平壤了。到时候,大明要么对李倧提供法理支持,进而获得可能没什么用的帮助。
    要么就只能仿照徐光启的正统思路,打出以臣篡君,以侄废伯的旗号,武装干涉政变,复辟李珲,然后再控制朝鲜。但这就意味着,大明将装作不知道李珲那些忘恩背德的勾当,而这又会产生其他的不利影响。
    所以朱常洛想的是,在李倧之前打出旗号,出兵平壤,再在西人党的协助下扶立李倧。如此一来,不仅能在短时间内稳定朝鲜国内的政局,还能飞速拉起一支亲明的势力。
    至于李珙,朱常洛不知道这个历史上少有记载的仁城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朱常洛来说,废黜李珲,无视李倧,扶立李珙,约等于闭着眼睛瞎选。
    可是,朱常洛又不得不承认,礼部尚书考量是正确的。徐光启这价值没上错。大明能维持宗藩体系的稳定,除了实力远超周边,还要讲究一个礼法。讲了礼法宗主国的干涉就有了正当性,而藩属国内反对声音也会小很多,乃至没有。
    当年,李珲想要对昭敬先王继妃金氏发起政治迫害,都要先想法子弄到大明对他生母的承认追赠,以削弱先王继妃的嫡母地位。而且就算先王继妃的嫡母地位被削弱了,李珲也不敢明着把继妃逼死或者废黜,只能软禁冷宫,而这只是因为这位先王继妃获得了宗主国大明的正式册封。李珲要是敢动手,就是不孝。大明就能以不孝的罪名,降低他的统治合法性,甚至引发一场政变。
    不依礼法,无视李珙,扶立李倧,就是打击宗主国伟大光正的形象。
    思来想去,多番权衡。朱常洛做出了决定。
    就算大明目前的实力,只能在明金战场上保持守势,但对朝鲜来说,也是绝对的,而且在渤海及黄海海域内,大明有绝对的制海权,可以直接在平壤附近海域登陆。靠着高于国王的合法性,皇帝也不需要得到朝鲜本土势力的支持才能废黜现任国王,只要军队能快速抵达平壤另立新君、稳定人心,那么朝鲜本土势力的支持就只是锦上添的可选项,而非必选项。
    如此算来,扶立的国王是李珙还是李倧也就无甚所谓了。现在支持李倧的西人党,也可以在明军进驻平壤之后支持李珙嘛。
    “嗯。”朱常洛冲徐光启点了点头。“不愧是朕钦点的礼部尚书。就依你吧,扶立李珙为继任的朝鲜国王。”
    徐光启大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行礼,拜道:“圣明天纵无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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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文升急匆匆地小跑进了南书房,他的动静不小,刚跨过门槛就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
    “主子万岁爷呢?”崔文升都做好下跪磕头的准备了,但他跪拜的对象却并没有在御案后坐着。
    魏朝放下手里的笔,撑着扶手站起身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从早上进来到现在,他就没起过身。“万岁爷在大殿里召对徐部堂呢。”四肢百骸舒张开来,爽得魏朝的声音都变调了。“不过洋人倒是已经走了。”
    “老祖宗呢?”崔文升又问。
    “还能在哪儿,当然在大殿里陪着啊。”魏朝打了个摆子。
    “多久了?”崔文升紧接着问。
    “也好一会儿了。”魏朝问道:“怎么,很急?”
    “大事,但倒也不急。”崔文升摇摇头。
    “不急就坐着等吧。”说着,魏朝便迈着大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你这是要哪去儿啊?”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崔文升转头问道。
    “秽事,”魏朝头也没回。“你要跟着来吗?”
    “呵呵。”崔文升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还是算了吧。”
    不多时,一个小黄门端着茶水和点心来到了崔文升的面前。怎知,他这茶水饮干,点心吃完,竟仍旧没有等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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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卿,”又是一番深入的讨论之后,皇帝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觉得由该谁来当这个监护朝鲜的差?”
    徐光启立刻起身,拱手拜道:“人臣之义,生死以之。臣愿亲往!”徐光启的态度始终如一,在那篇向神宗皇帝呈上《辽左阽危已甚疏》中,他便诚挚地表达了自荐的意愿,即便如今身居显位,这份决心也未曾有丝毫动摇。
    “洋人的事情还需要你居中调剂,而且朕也舍不得你,你还留在北京吧。”朱常洛摇头微笑道。他当然不会让徐光启去朝鲜和镇守辽东的熊廷弼互为犄角,这倒不是他觉得徐光启就一定会为了耶稣会的恩怨,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但把两个本就有着不信任基础的人放在一起,就是在制造隐患。大明朝又不是挑不出别人了。
    皇帝的话说得太好听了,一下子就把徐光启给整感动了。“既食君禄,为君终生,圣上厚爱,臣如何受得!”
    “得了得了。要抹泪回家抹去,这么大的人了。”朱常洛摆摆手,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上了岁数的老男人泪眼婆娑的样子。每每看到这种场面,他就会想到李汝华。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家了没有。“说事儿。”
    “臣举荐户部尚书汪应蛟。”徐光启用袖袍拭去眼角的泪光。
    “啊?”朱常洛挑眉道:“他人都还没到北京呢。”别说到北京,这会儿汪应蛟有没有收到消息还得两说。
    徐光启荐道:“汪应蛟曾在万历二十六年经理朝鲜军务,对鲜国诸事颇为熟悉,还会说朝鲜方言。此外,臣尝闻汪应蛟与熊廷弼相得甚欢”
    “等会儿,”朱常洛抬手打断徐光启的话。“你该不是从李汝华那里听说的吧?”
    “是。”徐光启木然地点了点头。万历二十六年,丰臣秀吉再次入侵朝鲜的时候,徐光启还在经历他的第一次会试,并即将迎来他的第一次失败。到他考中进士的万历三十二年,王应蛟都请假回家了。
    “怪不得。”朱常洛摇头道:“换一个。他要是去朝鲜了,又由谁来当这个户部尚书。而且老头儿也七十了,派去朝鲜这种苦寒之地,这身子骨也不一定受得了。”
    徐光启想了想。“或可用通政使司左通政袁可立。”
    “袁可立”朱常洛喃喃沉吟,略一点头,正要说话,可王安却在此时接言了:“徐部堂,我最近听说您和袁通政走得很近?”
    “回王掌印的话。”徐光启看向王安,正色道:“我并非最近才与袁可立亲近。自万历二十五年乡试登科以来,我便与袁可立相识。他既是我师,又是我友。我知其为人刚正不私,善谋有断,清任以和,向耻部党之名,遂敢荐于圣上。”徐光启朝皇帝拱手一拜,说话的对象也顺势转移到了皇帝的那里。“自再会以来,臣多与之商论辽东兵事。袁可立亦坚主对朝鲜之控制。防止其首鼠两端,乃至倒向奴贼,”
    “那就他吧。”朱常洛点了点头。就算让朱常洛自己选,他也觉得袁可立是一个合用的人才。光是明史无传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其在辽事上的能力了。“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他通气。时候到了,自有会人上疏举荐他,到时候你再跟他说。”
    “皇上圣明。”徐光启一下子就明白皇帝如此安排的理由。
    所谓事以密成,当年他那本《辽左阽危已甚疏》就引来了朝鲜方面的“辩诬使团”。要知道,这封奏疏当时被神宗留中了,并没有抄发出去。朝鲜人能得知奏疏内容,很可能是因为买通了某些科道官乃至通政官。
    李廷龟使团从平壤到辽阳,再过辽西入直隶,一进京就堵这个找那个,四处说徐光启无端怀疑朝鲜,搞得徐光启好不头大。而且李廷龟使团一路撞见辽阳火药库爆炸,王皇后病逝,皇帝驾崩,直到贺了新皇登基才启程返回,可谓晦气至极。现在要废黜国王,自然不能再让消息泄出去了。
    徐光启甚至猜测,皇帝今天召钦天监官员及耶稣会洋儒奏对改历事宜,也有掩人耳目的考量在里面。
    “来,”朱常洛拿起那个在他身边已经放了许久的小盒子,又冲徐光启招了招手。“这里有个小东西送给你。”
    徐光启下意识地推辞道:“自圣上特简授事以来,臣寸功未立,且有不察之失,幸蒙圣上宽宥”
    “停!别念经了,”朱常洛觉得,要是不及时阻止徐光启,他能当场念一篇五六百字的推辞文章出来。“过来。”
    “是。”徐光启拗不过,只得绕开天学法器,走到龙椅下,恭顺地跪地候赏。
    “去年洋人来的时候,进贡了一些本土无有的稀奇物什。”朱常洛打开盒子,从里边儿掏出一块金闪闪的怀表。“这怀表就是其中之一。朕让宫里的工匠逆向绘了图纸,又仿了一批。”
    朱常洛拧动发条,当中的机械结构立刻动了起来。很快,指针得到了动力,开始在表盘上跳动。这跳动的声响显然不大,却如此清晰地传到了徐光启的耳朵里。
    徐光启高举起双手,又听到:“仿出来的表,用料更好。能用金的地方都用了金,不能用金的地方也尽量用了银。但无论是金银还是宝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仿表,比原件走得更准,误差更小。”
    说着,朱常洛将怀表放到了徐光启的手里。“西法西学,有糟有精,去糟取精,精益求精。你好好儿干吧。”
    “臣叩谢圣上天恩。”徐光启紧紧地攥着怀表,缓缓地磕了一个头。“圣上教诲,臣死不敢忘。”
    “既是怀表,还是揣怀里的好,收起来吧。”朱常洛转身回到龙椅旁,扣上盖子,拿起盒子,却将之塞到了王安的手上。“盒子就不给你了。免得你拿了之后,直接就装在盒子里供着。没那个必要,东西是拿来用的。”
    “是。”徐光启小心翼翼地收起怀表,仿佛那是他的心肝儿。
    “起来吧。”朱常洛说道。
    “臣再谢圣上天恩。”徐光启再拜起身。
    “没别的事儿了,跟着朕再走一段吧。”朱常洛朝殿门的方向走去,朱由校立刻跟上,王安自觉需要帮皇帝开门,来不及将盒子存放妥当,就胡乱将之塞进怀里,快步跑到门口。
    但他其实也没必要跑得这么急,因为还没走到门前,皇帝就站住了。“徐卿。”朱常洛回过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