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阻击战
当时,谣言漫天乱飞,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让努尔哈赤感到不快的,是硕托之所以出走,是因为他的父亲代善因为宠幸继妻,所以并不善待原配诞下的两个儿子。
处于这样的局面之下,代善最好是不动声色,潜施影响,帮儿子说话否定叛逃之嫌。并搁置、冷却通奸丑事,使硕托无罪释放,以展现一个慈父的形象。可是,代善非但不帮儿子说话,反而为了摆脱嫌疑,在事情尚未查实之时,多次以硕托悖逆叛逃为假设,请努尔哈赤将硕托交给自己,处以极刑。而阿敏亦如代善,再三跪请斩弟。努尔哈赤皆不允。
为了尽快平息事端,在事情查清,证实通奸之后,努尔哈赤也只杀了位低权轻的莫洛浑夫妇。
二十日,努尔哈赤决定释放硕托与斋桑古,并说:“斋桑古愿与兄长阿敏完聚,听其便,如不愿意,可自行归入另外贝勒旗下。硕托愿随其父则罢,不愿,则来依祖父我也。”
很显然,努尔哈赤的意识里已经不认为代善和硕托能修复父子关系了,并且对硕托心生怜爱,要亲自翼护硕托。对于代善来说,硕托跟谁并不紧要,儿子而已,他多的是,依祖父也无妨。真正重要的,只有努尔哈赤心态的转变。
经过“通奸”“建宅”两案,努尔哈赤的心中对代善已经有所不满。因此这次,他不打算再偏袒或者说包庇代善了,他要把一切事情查清。既然流言中的“叛逃投明”是假,那么硕托因虐待冷遇而出走就很有可能真的了。
“出走案”结束后,努尔哈赤立刻启动了对代善的调查,他没有直接问硕托是不是遭了代善继妻的迫害,因而受了父亲的冷眼。而是侧面调查岳托、硕托领有的诸申,也就是在贝勒以下,奴仆以上的普通人口。
经查,代善确实没把水端平,他分给硕托、岳托的都是老弱劣等的诸申。得知两人所属部众比其他异母弟为差,于是努尔哈赤召代善过来责问:
“汝亦系前妻所生,何不想想吾之对汝?汝为何所信继妻之言语,虐待长大成人之子?再者,吾选择优良诸申赐汝专主矣,汝为何不效法吾,将优良僚友给予岳托、硕托?汝系被妻欺压,而将次劣诸申给予年长之子,将优良诸申归与自己和继妻所生之幼子专主吧?”
这时,代善要是清醒就该哭跪认错了,可他偏不。面对努尔哈赤的诘问,代善非但不哭跪认错,甚至都不愿意顺坡下驴,承认自己是受了继妻蒙蔽,反而说硕托与自己的姬妾通奸,还有人证喀勒珠可以作证。换言之,代善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儿子给自己戴了帽子,难道还要笑着给他好脸色看吗?
努尔哈赤立刻让人把这个所谓的人证抓起来。而且这回他没有派人去审,而是破天荒地纡尊降贵,面审喀勒珠。
喀勒珠受不住大汗的威压,没有一口咬定,更不敢承认自己诬告,只说自己没有亲眼目击硕托与代善之妾通奸的现场,通奸之告,是他依据一些生活细节的推测。于是努尔哈赤又调查了与硕托之妻、代善之妾同行的二十人。他们供词皆与喀勒珠所告的细节相反。
据此,努尔哈赤自己的得出结论,断定硕托是被诬陷,喀勒珠就是在诬告。
事实查清之后,努尔哈赤出离愤怒了,对代善更是彻底失望。代善竟然听信谗言,虐待前妻之子。而且就算通了奸又能怎么样呢,那不过只是一个妾,硕托可是你的儿子啊。
当初为了保全代善,努尔哈赤自己都不细究大福晋和大贝勒有染一事,只是处罚大福晋。而代善竟然毫不细查,直接就把“通奸”作为“虐待”的正当理由,还多次以“叛金投明”为题求杀儿子。
于是,努尔哈赤一面下令凌迟喀勒珠,一面当众宣布:“欲全杀亲子、诸弟之人,哪有资格当一国之君,执掌大政!先前袭父之国,故曾立为太子,现废除太子,将其专主之僚友、部众,尽行夺取。”至此,大金国本被废。
代善从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会这么严重,在地位不保,可能步褚英后尘的危机之下,他迅速地清醒了过来。宠妃?狗屁的宠妃!哪有自己的安全和地位重要。
大金天命五年,亦即大明万历四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代善亲手杀掉继妻,遣人向努尔哈赤奏述,“若蒙父汗不处死刑而得再生。”希望父汗允己叩见请罪。
努尔哈赤见到代善幡然悔悟,杀妻证心,也才稍缓态度,没有像囚禁褚英那样囚禁他。
不过,努尔哈赤并没有因此恢复代善的太子之位,反而不断地通过各种方法逐渐削弱代善在金国的影响力。
先是八贝勒盟誓,现在又同时扶植德格类、岳托和硕托,让这三个和代善有隙的后生,带领八旗中最精锐的部队去阻击虎皮援军。在努尔哈赤的部署中,这就是送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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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两刻钟后,由三个年轻人率领的近两千精骑,和朱万良新派出的马探碰在一起。
朱万良的部队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驰援奉集,完全是因为近。
熊廷弼尝言:沈之东南四十里为奉集,可犄角沈阳,奉集之西南三十里为虎皮驿,可犄角奉集。而奉集东北距抚顺、西南距辽阳各九十里。贼如窥辽阳,或如抚顺,或入马根单,皆经由此堡,亦可阻截也。不守奉集则沈阳孤,不守虎皮则奉集孤,三方鼎立。
也就是说以沈、奉、虎三大镇城为主的辽阳东段防线,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能在某城遭袭的当天,即获得邻近镇城的支援。而且只要三镇能坚持到第二天,来自辽阳的支援就一定能抵达。
可是两城虽然近,但由于金军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地驱逐墩堡墩兵以及明军马探,这就导致朱万良部根本得不到有效的位置信息。为了避免出现一头扎进敌军本阵然后被包围的情况,他只好在急行军十里后,减缓行军速度。并不断增派马探,命令马探以队侦的方式强行前进。
可是金军这边的应对来得也很快,在努尔哈赤调遣德格类和岳托、硕托分别令正黄、镶红两旗精锐过来阻击虎皮方向明军之前,黄台吉留在正白旗本阵的余下精锐,就对朱万良的马探队发起了多次主动进攻。
那支对金军的三人小队造成两人杀伤的二百人团,就遭到了正白旗优势兵力的重点打击。一阵冲下来,二百人团直接就溃退了。
二百人团同样释放了烟信号以通报敌人位置信息。但朱万良却没有像李秉诚那样亲率精锐驰往对抗。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不能。在三镇互援的布置下,正面遭袭的李秉诚的主要任务是守城待援,只要奉集不丢,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即使他带领三千精锐骑兵出城,他的主力大部仍在城里城外龟缩着,有一道四四方方的城墙在那儿摆着,李秉诚基本没什么后顾之忧。但朱万良有,他带了上万人离开虎皮,其中八成是步兵,两成是骑兵。在没有城墙包裹行军状态下,骑兵的作用只能是援护步兵。如果敌军骑兵大部来袭,猛然进攻,他的骑兵就要去顶,用命给步兵争取列阵的时间。只有在抵达奉集近郊,摆开阵势,并建设好临时性的防御工事,与敌对峙的情况下,他的大部骑兵才能脱离援护状态,成为一支真正的游骑兵。
“副将!您看。”身边的亲随指引朱万良看向一朵新绽于半空中的鲜艳烟火。
朱万良沉默望去,凝神等待。
砰!
稍等了一会之后,朱万良在嘈杂的行军声中听见了烟爆炸的响声。
“传令中军及左右护军即刻结阵。布置障碍。”朱万良沉声下令道。
“是。”亲随领命,掉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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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阻援精锐移动得很快。在德格类的指挥下,他们无视了沿途遇到的一切明军,一路马不停蹄地朝着明军大部的方向疾驰。
朱万良的命令还没来得及跑完全军,由他亲率的骑兵就和金军的阻援精锐迎头撞上了。
朱万良部骑兵的构成和装备与李秉诚部相类,唯一的不同是朱万良部的着甲率要稍低一些。就连他手下最核心的四百家丁,也不是人人着甲。而由德格类、岳托和硕托三人率领的红、黄四旗是女真兵中着甲率最高的一部分。就算穿的不是防护力最高的全身鱼鳞,至少也有一件内衬铁片的布面甲。
朱万良见己方无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而且奴贼大部着甲,气势如虹,立刻就做出了判断:这支部队不是自己所能硬碰的。
如果朱万良只带了这支骑兵,那他立刻就会像李秉诚遇见黄台吉时那样,转身就撤。可朱万良还需要为麾下步兵争取至少一刻钟的时间。
一开始朱万良的策略是且战且走,诱敌射箭。只要敌人不朝步兵军阵发起冲锋,骑兵阵平白损失几个是无妨的。
但是,德格类并不准备射箭。这是他第一次亲领大股骑兵进攻,在这之前,他一直跟在正蓝旗下,受同母兄莽古尔泰指挥。他要向父亲展示自己的勇武,就算不能取莽古尔泰而代之,也要彻底脱离正蓝旗。因此,他一见到朱万良麾下的骑兵,立刻就下令全军冲锋。
德格类和岳托、硕托两兄弟各带一阵,不分轻重,以经典的中、左、右三阵协进的部署,朝明军加速进发。
见金军没有射击而是直接冲锋,朱万良本能地以为,敌军这是要一鼓而下,一口气击溃自己,于是他立刻做出调整。硬碰!只能硬碰!
“杀!”
金明两军撞在了一起,鲜血的气味随即开始蔓延。
朱万良使用的武器不是李秉诚那种讲求精准灵活的长枪,而是一个中杆的铁锤和一面包铁的小盾。他的力气极大,一敲一个爆头,什么头盔都挡不住,如果遇到反击就举盾格挡,然后找角度敲击腰部或者胸口。在十数名和他持相同武器的亲随的翼护下,朱万良总能和自己看上的对象单挑而无后顾之忧。他们一路走一路打,一路打一路杀。很快就引起了德格类的注意。
德格类不知道朱万良是谁,也没见过他的样子,而且朱万良的甲胄也并无异常特征。但德格类很清楚,战场上只有重要的人才会有随护。管他是个参将、千总还是把总,先杀了再说。
德格类弓马娴熟,他准备直接射死明将。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射箭是很难的,因为射箭需要拉弓,用弓便满身都是空档,一旦敌军近身,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这些隐患这对德格类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
“掩护我!”又将一个明军士兵击落马下之后,德格类在亲随的掩护下退出一线战场,并在相对安全的位置摸出战弓,取出披箭。接着,搭弓,拉弦,瞄准。
此时,朱万良和德格类相距不到三十步,只要射中,必然破甲,一旦破甲,必死无疑。但能独领一军,总镇一城,官拜副将的朱万良又岂是等闲之辈。朱万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德格类张弓的时候,朱万良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这里的异常。
电光石火之间,德格类松手放箭,朱万良举盾格挡。
呲!
披箭虽然能射穿鱼鳞甲片,却没在射透包铁木盾的情况下再射穿臂甲。
朱万良防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但正和朱万良近身格斗的巴牙喇,亦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链锤扫来,朱万良躲闪不及,直接被击中了右肩。
好在他身边的亲随,下意识地舍身格挡,用小臂拦了链条一下,朱万良才没有实在受击。可即使这样,朱万良的肩甲还是被微微地敲凹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