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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边角料不好干活啊
    第567章 边角料不好干活啊
    第二天一大早,陈露阳赶到西南货运编组场。
    灰濛濛的天底下,铁轨一条条像扭曲的钢蛇伸向远方,冷风裹著煤烟味扑面而来,时不时能听见撬槓撞击车轮的“噹啷”声,震得胸口直发闷。
    场子里倒出都是穿著蓝布袄、头戴帽的装卸工。
    陈露阳拎著个公文包行走在中间,在一片嘈杂里显得格外突兀。
    货场上的一角,几节敞车皮里堆著半人高的钢材捆,十几个工人正戴著手套,正弯腰核对號码。
    “同志,这地方閒杂人不能进!”
    看见陈露阳,值班的调度员马上眉头立刻皱成一条线,伸手一摆,就要把人撵出去。
    陈露阳赶紧从包里掏出市经委的批文复印件和工作证,双手递过去,客气道:
    “同志您好,我是修理厂的,原本市里给我们批了料,但是前几天分下来的材料被大厂临时抽走了,”
    “眼下我们等著开工,我就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货场这边能不能挤出点零头,给我们解个燃眉之急,您就当帮个忙。”
    调度员斜眼扫了扫批文,冷哼一声:
    “你们这种小厂子哪轮得到在我这儿直接取料?”
    “这些全是上头调拨的,有去向、有帐面,我瞎挪一根,自己饭碗都丟了。”
    陈露阳听到拒绝,脸上笑容没掉,反倒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半步:
    “同志,规矩我懂。”
    “要不是厂子断料,我也不敢冒昧来打扰。”
    “您看要是有散落的、没入帐的、別人不要的零头,就给我匀两根。真要算帐,算在我们修理厂头上。”
    调度员根本看都不看他:“算你头上好使啊?”
    “真要动了上头分配的货,我饭碗没了,你们小厂子也担待不起。”
    陈露阳见缝插针,赶紧开口求道:“同志,我不动大票!”
    “您就看看有没有那些没入帐的、散落的、別人嫌麻烦不要的边角料,要是能指给我哪怕一吨半吨,我回去也能撑过这一阵。”
    瞧著调度员脸上愈发不耐烦的模样的模样,陈露阳说软话求人道:
    “同志,我是真没別的法子了。”
    “您就当行个方便,帮我指个门路,哪怕是些零头料我拿回去凑合几天,让大家起码能有口饭吃。”
    调度员被缠得不耐烦了。
    瞧著陈露阳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掉的样,
    调度员眼角往货场另一头瞟了一眼,没好气道:
    “库尾那还堆著几捆零头,你要是要,就把能用的挑出来拉走就拉走,拉的时候別惹事,出了事別到我头上来。”
    陈露阳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声道谢。
    “太谢谢您了同志!”
    “您放心,不该动的我绝不碰,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说完,他脚步一快,径直朝库尾走去。
    虽然库尾的几捆钢料长短不齐,规格混杂。
    但这些毕竟是大厂订的整捆圆钢和板材,材质都是正经的合格货。
    儘管然被切剩下了零头、短尺、单支散件,但只要重新下料、改改图纸,依然能派上用场。
    跟仓库里专门用来打发人的那些废角料相比,这些“零头”简直就是救命粮。
    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当下他不敢耽搁,赶紧打电话把李河他们摇了过来。
    大傢伙合力,一根根把钢材抬上车。
    等车子装好,陈露阳回过身,看了眼仍在值守的调度员。
    “同志,今天真是多谢您了。”
    陈露阳悄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包好烟,塞进调度员的手里。
    调度员低头瞅了一眼,没吭声,脸色还是那副冷硬模样。
    可手指却飞快一收,把那包烟揣进裤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摆了摆手:
    “行了,赶紧走吧,別磨蹭。”
    陈露阳乐道:“好嘞同志!”
    ……
    两拨钢材一到位,修理厂的后院和仓库立刻堆得满满当当。
    工人们把合適的毛坯和供料按规格挑出来,配上工艺卡和张楠绘製的新图纸,逐一打包好,再分別送往六所生產技校和其余两个小作坊。
    技校那边一接到原料,马上又热闹起来。
    老师分派任务,学生们推著小推车,把一捆捆钢料搬进车间。
    可刚一拆开包装,现场气氛就变了。
    “这料……咋是这样的啊?”
    一个学生皱著眉头,蹲下身敲了敲料头,
    只听“空咚咚”的声响,在铁皮顶的车间里迴荡。
    声音发虚,听著就不像实打实的好钢。
    “以前那批钢虽然硬点、脆点,好歹能车、能铣。”
    “这一批咋软不拉几的,还夹渣?”
    “是啊,你看这截面,气孔都能塞下筷子头!”
    “这还让咱练?车刀一碰估计都得崩刃儿。”
    学生们你一句我一句,怨声四起。
    几个人围著料堆看,有的用指甲抠,有的拿砂纸一擦,灰白的氧化层就掉了一层,露出坑坑洼洼的料心。
    老师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几根料头,又拿起一截在掌心里掂了掂分量,沉默了好一阵。
    “確实不如上一批。”
    可材料的质量虽然变了,但是任务节点是定死的,报表也早交到市经委了。
    有问题可以记,但生產不能耽误。
    “行了,都別嘀咕了。”
    “这料是差点,可差料也得有人干。”
    老师板著脸,严肃道:
    “別老想著材料问题,先想著怎么把这批料干出来。”
    “车刀容易崩,那就改角度、调转速;料太软,那就分段加工,
    “好料谁不会车?”
    “真正的好工人,就得能啃下硬骨头,对付各种料。”
    “要是能把这批料干顺溜,將来不管进厂还是分配到地方厂子,都不怕遇上烂活。”
    这话说得既软又硬,几个学生低著头,嘴上不敢再多嘀咕。
    老师接著分工:
    “车工组先挑几根料做试件,实在太软、太脆的先记號,报我登记。”
    “铣工、钳工组也別閒著,先把工装校起来,准备待命。”
    “到时候看试件成色再决定是换料还是改工序。”
    “那要是都报废呢?”有人小声问。
    “真都报废,那也得有报废样。”老师斜了他一眼,
    “没干,谁信你报废?”
    一句话噎得学生说不出话来,只能苦著脸去推料。
    小推车的铁轮在地面上“嘎吱嘎吱”响,夹杂著谁都不想说出的无奈。
    “唉,这料都空心的,还啃硬骨头呢……”
    一个学生苦著脸道。
    这边,技校的学生乾的铁屑翻飞,
    可另外一边,陈露阳的日子却是岁月静好。
    伴隨著新的一年,通用化零部件总算恢復了正常开工。
    坐在图书馆翻开书的一剎那,陈露阳感觉阳光都明媚了。
    妈的,还是当学生好啊!
    啥也不用想,
    不用去四处求人,不用算计別人家库房,更不用操心材料,
    只要认认真真、安安静静的读书学习,然后专心致志地焦虑考试的事情就好。
    伴隨著新学期的学习生活逐渐步入正轨,陈露阳也重新拾起了那股“白天上课、晚上翻译”的劲头。
    作为支撑生活的另一项重要收入,翻译可是小金库充盈的蓬勃源泉!
    这学期,经济系正式將他翻译的《萨繆尔森》前几章整理出版,作为校內教学延伸用书。
    虽然只是內部发行的油印本,只供於经济学原著阅读课和《微观经济学》辅导资料。
    但是封面可是写的清清楚楚:
    原译稿整理:陈露阳
    编校:北京大学经济系编译组(供教学参考之用)
    与此同时,由陈露阳主讲的《经济学原著导读公开课》也继续延承下来,负责领著系里的学生每周导读原著並主讲。
    原本陈露阳只想安安稳稳念书,写点小稿赚点小钱钱,滋补滋补生活~
    哪知道哲学系偏偏这时候也盯上了他。
    由於哲学系正式加入了通用零部件项目,再加上去年,陈露阳已经翻译了一部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所以新学期刚一开始,萧辉就拎著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德文原著找上门来,让陈露阳趁热打铁,把《法哲学批判》的第一章到第三章全都翻译出来。
    为了让陈露阳的內心好受点,萧辉还特意强调:
    如果翻译的质量较高,手稿就將被编入哲学系“西方哲学原典选译·黑格尔卷”,用於哲学系研究生课程《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选读》內部研读资料。
    陈露阳听了,差点没当场翻白眼。
    黑格尔那句子,弯弯绕绕的,一句能从这头绕到那头。
    光前三章,按德文原著的密度算下来,少说也得五万字起步。
    要是真的写下来,那可不是翻译,是硬啃石头。
    可这事又偏偏掛著项目合作的名头,推也不好推。
    好在萧辉也不是光给任务不讲人情的人。
    虽然这次翻译走的是项目合作渠道,不算哲学系正式编译稿费,
    但他巧妙地把陈露阳的翻译费掛在“项目劳务支出”名下。
    哲学系出人出名,钱走经济系那边,等项目经费拨下来,再由哲学系籤条发放。
    至於价格,萧辉也给出了“极为慷慨”的標准。
    学校科研劳务原標准是每千字三块,可这德文活儿难度大,萧辉乾脆按四块算。
    三章下来,粗略一算五万字出头,总计两百块整。
    陈露阳听得嘴角直抽筋。
    黑格尔的自由精神,一章六十多页,一页几十个从句……算下来,一个从句才值几分钱。
    这要让黑格尔同志知道,怕不是得连夜爬起来,再想一遍辩证法。
    听著陈露阳的抱怨,萧辉笑眯眯的安慰他:
    “精神要靠实践体现嘛。翻译这活儿,就当你参与哲学的实践了。”
    没招,陈露阳只能认命似的把那本书接了过来。
    五万字,两百块,合著一页三毛钱。
    ……害,行吧,赚两百是两百。
    可就在陈露阳闷头疯狂翻译赚小钱钱的时候,张楠却突然找了过来。
    “什么叫生產不下去了?”
    在学校里,陈露阳正对著德文稿批註,听见这话,他整个人一怔。
    按理说,这批学生早就有实操经验,上学期干过一轮试製,这次又配上改进后的工艺卡,连图纸的尺寸、配合面都重新校对过。
    要经验有经验,要参照有参照,怎么还能出事?!
    张楠著急道:“料子厚薄参差,很多根本对不上图纸。学生们一刀下去,不是崩刃就是报废,几天工夫,光废料就堆了一堆。”
    考虑到图纸的修改,各技校正式开工时,张楠乾脆向系里请了假,天天往返在几家学校之间,把全部心思扑在生產上。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虽然张楠天天跑在各个技校之间,工艺卡讲得清清楚楚,连標號的箭头都圈了好几遍,
    但钢料这茬谁也救不回来。
    表面上看料子都能用,真上机一车就露馅。
    不是夹渣带气孔,就是硬度不均,刀口一走就发抖,崩刃、打火、震刀,样样都占全了。
    学生们本就经验浅,越出问题越心浮。
    有人怕报废料不敢下刀,有人乾脆撂下活,说“这料干不动”。
    几天下来,整条试製进度几乎陷入停摆。
    张楠在车间里来回跑,喉咙都喊哑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跑回学校找陈露阳想办法。
    陈露阳急得直变了脸色:“不是……之前咱们不是已经挑拣过一遍了吗!”
    为了这批生產,他和陆局、张国强他们连夜整库房、整清单,甚至把边角料一根根翻过来检查过。
    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
    怎么还能出这种事呢!
    张楠满脸疲惫,声音沙哑:“问题比想的更严重。”
    “工艺卡是按標准料写的,现在边角料压根套不上。学生情绪全炸了,產量几乎为零。”
    张楠抬头看著陈露阳,像是把最后的希望压在陈露阳身上。
    “现在各个技校都停在那儿,你说该怎么办?”
    陈露阳只觉得脑门子“嗡”地一下,整个人都快炸开。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那能不能再调整工艺卡?把工序顺序调整一下?”
    张楠摇头:“这个办法我想过,虽然能缓一点,但一旦放宽太多,成品误差会更大,出了问题就是报废。”
    陈露阳又问:“那把零件的尺寸往小里改,先凑合做出来呢?”
    张楠犹豫片刻,还是摇头:“也不行。如果往小里改,强度就不够了。”
    “推桿和联轴器在车上承受的力很大,一旦缩料,几次衝击就容易断,到时候可能闹出事故。”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好?”
    陈露阳声音陡然拔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