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送礼(求月票)
“处座,都要送哪些人?”接过沉甸甸的手提箱,猴子思忖著问。
“让我想想。”张义说著,稍微在心里一盘算,竟然发现需要拜访者多达数十几十號人,而且还难免有所疏漏。
这些人中,除去郑明远郑副厅长、唐横和毛齐五;有的是局里各个现职处长,皆是实权职务,上任之后隨时要打交道的;
有的是局本部的副处长、稽查处长、缉私副处长、调查室副主任,或不显山露水,或蛰伏熬资歷的;
也有些是各个委员会的主任、外勤主任、技术主任,或著暂时坐冷板凳,亦或者已经退居二线。
这些人也许帮助不大、成事不足,可一旦得罪了,背后设点绊子却是败事有余的角色。有道是: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坏人再聪明,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打破逻辑的束缚,作恶需要动机,以目的为果,只要你足够警惕,便可以加以防范,不过是见招拆招,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但蠢人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因,而果是隨即的,完全不给你预防的机会......
另外,郑明远、唐横这两人,虽不在军统上班,但和军统局又藕断丝连,一个在军令部二厅,一个在侍从室六组,不在局里了反倒敢讲话、肯讲话,而且讲话的互动、辐射效应还挺强,关键时刻往往有奇效;
还有一些就是如今在军统担任中高层骨干的临澧等培训班毕业的学生,比如临澧培训班毕业的李甲孚、刘子英如今就在甲室做助理秘书,其他人被分派在军统局各处、室、组、区等內外勤单位中,都是科长、副科长、股长重要职位,这伙人言必称“戴主任”,处处表明和其他特务不同,互相標榜,相互包庇,內外勾结。
这帮人一般联手起来说好话,那就是一台声势浩大的合唱,否则就可能形成排山倒海办的反调、嘘声,毕竟“非澧勿视、非澧勿用”的口號不是空穴来风。
权利从来不是单向的馈赠—它既自上而下授予,也自下而上製成,缺了一方便难以继续。
对张义来说,此前担任司法处处长的时候,对上对戴春风负责就好,不越位不缺位。
同级平级尊重边界、协作补位,各司其职就好。
对下则担当责任、凝聚人心,除本部门的下属外,其他人多数都无关紧要无足轻重,其中很多人还要反过来拍自己马屁。
可是如今自己到秘书处上班,却和这些人时刻打交道,自然要提前打好招呼,照顾到大家的情绪,至少让人家感觉你张义眼里有他们。
各委员会主任、外勤主任之类的閒职官员好办,挑选一家规格不低的饭店,摆上一桌档次高些的宴席,只要好酒好菜管够,盛情美意全部融入酒杯,一切都在推杯换盏间搞定。
坐冷板凳或退居二线的也好办,每人送点生活用品,打个电话寒暄下或上办公室坐个几分钟,自己一个劲儿低调谦虚,给对方戴顶高帽子,一天时间便能搞定。
那些临澧等培训班毕业的学生处理起来也不难,年轻人喜欢“蹦擦擦”、喝酒、打牌等等,什么隨便来什么,哪里热闹往哪里引,借著教官的身份,空头支票儘管开,四海之內皆称兄道弟,至於日后见了是否真的泪汪汪,那就到时候再说。
这一圈打的是快节奏,机关枪一梭子弹横扫一大片,涉及的虽然大多数是些无关紧要之人,却可以让你未曾上任先得一个好名声———张义张处长这人不错,有情义,当了副主任秘书也没架子。
至於局本部的各个处长,自然是张义关注的重点,而且必须区別对待、有的放矢。这些重点人物中间,又有特別需要关照的重中之重,更要做到滴水不漏。
心里有了定见,张义便对猴子说:“这样,你先採买一些礼品,挑选一两家档次的饭店,具体的,稍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
“是,处座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办妥此事,不出半分紕漏。
“放轻鬆!”张义搭住猴子的肩膀,轻轻拍了下,“你办事,我放心!”
钱小三在后面听著,望著他们亲密的身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视线望著张义和猴子,但目光已逐渐放空,没了焦点。他不知道猴子会不会、什么时候向张义匯报,张义是否知道了什么,一边胡思乱想著,一边不时瞟著张义,见张义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立刻就紧张起来,想从张义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又不敢看。
“哎,钱小三,你杵在那做什么?不欢迎我回来?”
“处长!”钱小三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支吾著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张义一脸关切地问:“没事吧?吃药了吗?”
“吃了,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张义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耽误抓人吧?戴老板有令,马上將张业和刘潘等人解押到望龙门监狱,你去执行吧。”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听到张义这句话,钱小三挺身敬礼,覷了他一眼,见张义神色平静,终於鬆了口气。处座將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说明还是信任自己的,他下意识地有些高兴。他这才意识到,从那晚在毛齐五面前招供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在后悔了。
可覆水难收,开箭没有回头箭,自己还有选择吗?
两人这边说完话,阮清源阮副处长带著司法科长赖国民等人靠上过来。
“张处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阮清源敬礼,“张处长,晚上一起吃饭,大家给您接风洗尘。”
“客气了。我受伤未愈,加上飞机一路顛簸,身体都快散架了,饭以后再吃吧,好意,我心领了。”
张义客气得有些距离感。阮清源心想著他高升了,忙著打点各路贵人,这就已经顾不上司法处这个跳板了,於是只能悻悻地说:“行吧,到了甲室,可不要忘了关照我们这些老下属啊。”
张义笑呵呵地说:“这么说就生疏了。我还兼著司法处的职务嘛。”说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毕竟分身乏术,今后司法处的工作你要多上心,多分担。”
闻弦歌而知雅意。
一听这话,阮清源心里顿时热乎起来,谦恭地说:“借处长吉言。处里的工作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一定不忘张处长嘱託!”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站在张义身后,面容姣好、风姿卓越的沈若竹,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姐是?张处长不介绍下?”
他实在是好奇,张义走的时候消无声息,还是接到甲室的通知才知道他隨戴老板去东南视察去了。
走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心腹都没带,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多了一个人呢?
还是个漂亮女人!
听到这话,一干司法处的人都好奇地偷偷打量著沈若竹,同时竖起了耳朵。
“这位是沈小姐,照顾我生活的。”张义回答得毫不犹豫。
阮清源反而怔住了:“照顾生活?”
“照顾生活”多敏感又曖昧的词语啊!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阮清源连忙摆手,暖昧地笑著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处长,您也確实需要有个女人来照顾起居生活了。”说罢他还朝张义挤了挤眼睛,一副对这段关係喜闻乐见的样子。
被眾人目光盯著的沈若竹只是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不置一词。
张义笑而不语。
阮清源识趣地说:“好了,张处长伤势未愈,又舟车劳顿,我们就不打扰了。那就.....祝张处长在甲室的工作一切顺利,步步高升。”
他朝著张义伸出手来,张义笑著握住了他的手。
从车上到家里,一路上,张义和沈若竹都是缄默不语。
进了家门,张义就真像把她当成了照顾生活起居的佣人一样使唤起来,让她打扫卫生,自己则扭头去了臥室。
臥室的门一关上,张义便在各个角落里小心地翻找著可能存在的窃听器。
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张义走出去臥室,就见沈若竹已经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寻找食材,转眼就系上围裙忙碌了起来。
张义观望了片刻,一边思忖著如何处理和她接下来的关係,一边扭身钻进了书房。
窗外下起了小雨,天色渐暗了。
张义打开一盏小橘灯,找出纸笔,思忖著书写起来。
杨荣、王新亨、何志远、魏大明......这些局本部的处长,自然是张义重点关注的对象。
杨荣掌控军事情报处,王新亨掌握二处党政情报处,这两个处的重要无需赘述,重中之重,列在首位,需要张义重点拜访。
尤其是王新亨。
对张义来说,王新亨是他的老长官,过去对他多有关照。现在他由香江重回局本部,自然要进一步加深关係,除了正常的工作协调配合,私下里理当也要更密切来往。
这种来往,说是彼此交代、託付也好,算作自己这个后辈向前辈请教也罢,总之关係越密切越好。
“魏大明?”张义在四处电讯处长的名字上打了个问號,他和魏大明之间,平常客套相交,而且电讯处工作特殊,被安置在马鞍山独立办公,与局本部各处分开活动,因此两人往来很少。
另外,魏大明此人恃才傲物,得理不让人,除了看戴春风的脸色,一般谁的面子都不给,確实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別人那里送了礼,他那里不送,平白得罪人。
想了想,张义又將此人列上名单。
然后,是七处经理处处长——徐人驥。此人是常某人“钦定”协助戴春风组建特务处的元老,又负有从財务上监视戴春风活动的任务,因此戴老板也要敬让三分,张义更是敬而远之,很少打交道,对此人自然要区別对待。
至於六处人事处龚处长不用多数,常礼待之就好。
总务处也不必多说,今天已卖了沈西山一个人情,大家心照不宣。
除了这几大处长、督查室、调查室外,局本部还有两个室—总稽核室和预算室。
总稽核室由戴春风的同乡、小学同学、表妹夫张冠夫主管,当年戴春风在上海跑单帮的时候,囊中羞涩,只好寄居在张冠夫家打地铺,受尽了表妹的白眼,因此发跡后,对表妹非常仇视,对张冠夫却委以重任。
此人自然也好送上一份礼物,面子上过得去。
思忖了一会,縝密考量后,张义又將二处经济科科长邓保光的名字加了上去,这位留日过来的经济学家长袖善舞,深得戴春风的信任,同时兼任军统经济研究室副主任,並替戴春风直接指挥財政部缉**、货运管理处和全国各地的经济检查对,权力之大,令人侧目。
这些处室之外,还有机要组、特种政治问题研究组、特种技术研究室等..
不知不觉间,草纸上已写下长长一串名字,张义喟然一嘆:“青天白日,一点也不清白啊!”
曾几何时,张义对於这种庸俗的送礼陋习,极其反感甚至厌恶。
但这就是规则。
规则一旦形成了,就具备了力量。
当然,为了潜伏,他不得不学会隱忍和迂迴,这种事不仅要干,还要干得漂亮,更得不显山不露水,藏巧於拙。於黑暗中扎根,在沉寂中蓄力,只为迎接那束穿透阴霾的曙光!
窗外,夜正深,细雨濛濛。六月的山城之夜,寧静得像婴儿的微笑,却又奔腾得像江山的迅疾。
张义走到窗前,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
军统就像一盘棋,但大部分人都只是棋子,真正在下棋在动子的只有最上层的那么几个人。这几人又因为下棋的需要,分成了不同的阵营,就像一根瓜藤,最上面的是根,后面牵著就是一大堆叶子和。
戴春风是一个下棋者,郑明远是个下棋者,唐横亦是。他们各自攥著手中的棋子,风云际会,看这件硝烟却处处能闻到火药味。那么,自己又如何在这盘大棋上,不失时机地平衡利弊,更进一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