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爱国和陈雪茹是在刘大娘家吃的早饭。
饭菜是昨天宴席上的剩菜,也叫做折箩菜,重新加热炒制后,味道还不错。
何雨水一脸怪笑的看着刘地全和张春叶两人。
张春叶脸色羞红,连头都抬不起来,刘地全也有些尴尬。
“小叶子醒了。”
听到屋内传来孩子的声音,张春叶赶紧撑着桌子站起身,进到了何雨水的屋里,把小叶子抱了出来。
小叶子揉了揉睡意惺松的眼睛,冲着刘地全喊了一声:“二爸!”
张春叶一边给她打水洗脸,一边纠正道:“以后你要喊爸。”
小叶子瞪大眼,神情有些茫然:“娘,我有爸爸。”
张春叶的神情微微一凛,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地全站起身,接过小叶子,道:“春叶,我是小叶子的二爸,以后永远不会变。”
“小叶子,咱们上午十一点的火车,我等会带你去公园,好不好?”
“小叶子这辈子还没去过公园呢。”小姑娘抱着刘地全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吃过早饭,李爱国便骑上摩托车来到了前门机务段,一来是拜托周铁虎帮着刘地全一家三口买前往南方的火车票。
二来是准备前往大庆。
搞定这一切,李爱国本打算到大棚里摘点新鲜菜,结果看到陈教授和那几个教授正收拾铺盖,好像离开。
“陈老师,您这是?”
“是爱国啊,现在玉米种子已经下发到了各地,我们也得下去盯着点。”
李爱国脸色微微一变:“你们要到地方上?”
要知道现在铁道的农垦田遍布全国各地,区域很广。
这帮老教授要是挨个跑一遍,估计腿得跑断了。
“即使不能全部跑一遍,一些大的农垦田也得转一圈,咱们搞农业的,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只盯着试验田。”陈教授说着话,就扛着行李打算离开。
李爱国也知道陈教授这种老一辈农业专家的性子,也没多劝,只是联系了机务段,让他们派人帮着协调。
这阵子陈教授在温室大棚,帮忙改良品种,还制定了种植计划,帮了不少忙。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李爱国开上大越野将刘地全一家三口送上了火车。
刘大娘原本想把小叶子留下来,张春叶却舍不得,只能等以后刘地全调回来后再做决定。
前往大庆那边的火车发车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跟以往一样,陈雪茹怀里抱着小东方,手里拉着小红升和小明微,她眼眶微红跟李爱国挥手告别。
即使已经习惯了,但是每次到了分别的时刻,陈雪茹的内心还是一阵酸楚。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离不开这个糙男人了。
“回去吧,这次出差也就十多天的时间。”李爱国摇下窗户,冲着陈雪茹和三个孩子挥了挥手。
吉普车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陈雪茹朦胧的视界中。
“爱国又出差了?”陈雪茹的情绪被一道声音打断,扭过头去,看到是易中海。
“是出差了。”
陈雪茹感到有些奇怪,易中海平日里跟李爱国关系不好,为何会如此关心李爱国的行踪。
易中海也没解释,只是笑了笑便离开了。
李爱国出差了,四辊卷板机的操纵员刘师傅也请假了,计划可以开始了。
易中海拢了拢衣领子,迈着四方步朝着轧钢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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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国这次带了野生汽车专家和工作室的另外两个技术员。
因为双头驴磕头虫现在已经被定为涉密设备,还需要人护送。
前门机务段派遣了周克带着几位铁道派出所同志跟随。
从京城到大庆没有直达列车,需要先前往锦州,再从锦州坐火车到萨尔图火车站,最后还要通过汽车转运。
双头驴磕头虫为了方便运送,拆成了配件,装进木箱子里,因为体积比较大,火车额外挂载了一节车皮。
车皮内没有座位,木箱子占了一大半空间。
周克找来一些破麻袋铺在地上,几个人席地而坐,还能玩扑克牌,倒也算是自在。
唯一郁闷的点就是方便的时候,必须要把握好角度,要是迎风的话,会撒一身。
周克就吃过一次大亏。
抵达锦州火车站后,李爱国找站点的同志办理转挂了手续,车站的职工们帮忙将车厢挂在到了前往萨尔图的火车后面。
“火车预计半个小时后出发,你们可以先到食堂用餐,火车上不提供食物。”车站的工作人员好心提醒。
由于此行也算是执行铁道部门的任务,李爱国带了介绍信,无论是乘车还是吃饭都不需要钱和饭票。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李爱国几人到食堂用了餐。
食物虽简单,就是馒头,大白菜啥的,胜在是热乎饭,吃得浑身暖洋洋的。
抽了根烟,看时间不早了,便晃悠着回到站台上打算上车。
刚走到火车前,就看到几个年轻小伙子围在了挂在车皮跟前。
“同志,这车皮那么空,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啊。”
“是啊,前面的车厢都满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乘务员显得有些为难,尽力解释:“这是运送设备的车皮,不归我们乘务组管,要不你们明天乘坐下一班车?”
听到这话,那几个年轻人有些着急了,有的还扯着大嗓门嚷嚷了起来。
留着偏分头,手上戴着梅手表的年轻人叫嚣得最厉害。
“我们可是来支援你们大庆的,现在明明有空位置,你们不让我们乘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王昆,你干什么,人家乘务员也是按照规定办事儿。”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志应该是头儿,拦住了偏分头。
她笑着看向乘务员说道:“我们是从边疆来支援石油会战的队伍,我们的队友们已经开始工作了。要是再晚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同志,看在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份上,您就帮帮忙吧。”
这女同志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乘务员有些为难了。
这时候,看到李爱国几人走过来,乘务员连忙把情况解释了一遍。
这阵子大庆油田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石油大会战,全国各地的石油工人们都来支援,只是每天只有一趟到萨尔图的列车。
人太多了,连火车都坐不下。
李爱国看了看车皮里面,配件都装在木箱子里,外面还包了油毡布,也不用担心泄密。
周克也说:“就让他们上去吧,不要打击同志们的积极性。”
李爱国走过去,把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志喊到了一边,说道:“同志,咱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在了一起,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过你们上了车之后,只能待在车皮的前半部分。”
听说能上车,马尾辫女同志兴奋的点点头:“您放心,我们3012钻井大队的同志都是守纪律的好同志。”
马尾辫女同志将李爱国的要求告诉了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大家伙都非常高兴。
上了车之后,也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车厢的前半部分。
火车开动,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开始唱起了歌,倒是给枯燥的旅途增添了几分趣味。
李爱国这次带了不少书,趁着空档,斜靠在车厢上肝起了书。
突然,面前出现了硕大的石榴。
顺着那只小手看去,李爱国看到了马尾辫同志,正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呢。
“领导,这次多谢你了,这是我们那里的土特产,石榴,味道很好的。”
李爱国接过石榴后,并没有掰开,而是直接丢进了帆布包里。
“真是个怪人啊。”马尾辫同志盘腿坐到李爱国面前,问道:“同志,你们好像不是石油工人吧?”
“你眼神真不错,我们来自铁道部门。”李爱国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看书。
这姑娘却打开了话匣子,在旁边叽叽喳喳。
这姑娘名叫马兰,来自克拉玛,别看她年纪小,个子矮,身体瘦弱,却非常能干。
“在克拉玛油田那边,我是最年轻的工段队长了。”马兰觉得面前的火车司机有点小瞧自己。
李爱国合上书,眯起眼笑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父母一定是石油工人,或者是有亲戚在油田工作。”
马兰惊讶:“你怎么知道?”
“据我所知,油田招工对于身高和体重都有一定的要求,你明显不合格。”李爱国看向马兰的脚上鞋子。
那是一双“蓝光牌”鞋子,这种鞋一双要两块钱,价格很高,销售量却不错。
只因为它的底子很厚,还是坡跟,算得上这年月少有的增高鞋了。
只有熟悉石油部门招工“潜规则”的人,才会提前做好准备。
马兰下意识的往后面缩了缩脚,却又重新站好,坦然道:“我个头是低了一点,但是我的力气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小,是招工的要求有问题,还要求体重,害得我不得不在衣服口袋里装一些石子。”
李爱国听到这个,不免对马兰高看了一眼。
能够想到这种鬼主意,这女同志不是一般人。
周克也竖起大拇指:“马兰同志,我愿意称你为女诸葛。”
“油嘴滑舌的家伙。”马兰冲着周克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着李爱国叽叽喳喳。
周克有些郁闷了,他怎么就比李爱国油嘴滑舌了?
难道帅气才是硬道理吗?
“兰,你跟这些人有什么好聊的,一帮鼓捣火车的大老粗罢了。”偏分头王昆一直在旁边盯着马兰,这会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昆,咱们是同志关系,请你称呼我为马兰同志。”马兰正聊得起劲,被打断了,有些生气。
李爱国早就注意到了偏分头,在火车站的时候就是这小子闹事儿。
“这位是?”
“我是王昆,职位副司钻。”王昆甩了甩头发,神情有些骄傲。
“行了,王昆,我在跟铁道部门的同志谈工作,没你什么事儿。”马兰见不得王昆流里流气的样子,把他赶到了一边。
等王昆气呼呼的离开后,马兰有些尴尬的解释:“爱国同志,王昆这人就这样,本性却不坏,还是中专毕业生。”
“中专毕业生去钻井队当副司钻?”李爱国皱起眉头。
要知道石油钻井队工作辛苦,首先需要吃苦耐劳的同志,并不会考虑高级知识分子。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王昆是边疆那边的人,主动报名参加的钻井队。”
李爱国也没在意,这是人家钻井队内部的事情,也不好多打听。
王昆蹲在不远处跟钻井队员们闲聊,眼睛却还一直盯着这边,时不时还撇撇嘴巴。
这次他之所以主动报名参加石油大会战,就是为了拉近跟马兰的关系,最好是能够扯了结婚证。
马兰这姑娘虽然个子矮,但是人家出身好啊,父亲是行伍转业到石油上的。
母亲虽是知识分子,却常年教授群众识字,叫“群众教师”,还参加了一个妇女代表队。
李爱国本来打算看书,见此状况,索性合上了书本,跟马兰侃起了大山。
李爱国以前行车的时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讲了铁道上的稀奇古怪的事儿。
逗得马兰惊叫连连,就连那些队员们也被吸引过来了。
“爱国同志,你真遇到过老虎啊?”
看到这一幕,王昆气得嘴角快歪了。
“不就是个火车司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爷爷从那边回来,我至少能被提拔为工段的段长。”
在随后的路程里,李爱国和马兰以及那些年轻的队员们聊得火热。
“兰,我肚子不舒服”突然一个女工人举了举手。
“不舒服,你方便啊.”马兰话刚出口,才意识自己疏忽了,这里上厕所只能站在车皮门口。
男同志还好一点,女同志因为姿势问题,就有些困难了。
“这里有几个啤酒瓶子,给你们女同志用吧。”
作为老火车人,李爱国原本打算把啤酒瓶子留着半夜用,免得冻屁股,见这边需要,就拿了出来。
“这,这不合适吧,我可是个女同志。”那女工人看到啤酒瓶子,脸色顿时白了。
王昆一直盯着这边,立马站了出来:“同志,我看你就是在耍流氓!”
“我怎么耍流氓了?行啊,你们不需要的话,这啤酒瓶子我还不给了。”
李爱国也是好心好意,见对方不领情,反而开始扣帽子,也有些火气了。
都是为了支援石油工业发展,谁比谁高一头呢?
王昆脸色骤变还要说什么,马兰推了他一把:“王昆,这里没有你发言的权力,离远点。”
王昆觉得很委屈,但是见马兰生气了,也只能郁闷的走了过去。
那位女同志还要扭捏两句,也被马兰一顿训斥:“小秦,咱们钻井队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石油工人。
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女同志,就应该受到优待,那等下了车,立刻乘车返回,我会亲自给领导打电话解释。”
不得不说,马兰年纪不大,领导能力却很强,只是几句话,就让那女工人说不出话来了。
“爱国同志,刚才我们队员态度有问题,我给你道个歉,这啤酒瓶子”马兰笑着说道。
“喏。”
李爱国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该帮忙还得帮忙,把啤酒瓶子递了过去。
那女同志拿了瓶子走到角落里,又扭头看了过来,很明显还是有些害羞。
李爱国让所有男工人和周克他们都背过身去,这才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由于客运火车走的是石油运输线,需要给油罐火车让路,火车走走停停,了将近两天时间,才算是抵达了萨尔图火车站。
“爱国同志,我们要去报道了,咱们再见。”
马兰道了谢,带着那群年轻队员下了火车。
“队长,咱们压根没有必要对那些铁道上的大老粗那么热情。”下了车,萎靡了一路的王昆又支棱了起来。
“咱们是石油工人,石油是什么,是最宝贵的战略资源,他们铁道也很重要,跟咱们相比较却差了那么一点。”
“还有那家伙接了你的石榴却不吃,明显是个没见过石榴的土包子。”
一路上,王昆开始喋喋不休。
马兰虽知道王昆的性子,这会也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说道。
“王昆,咱们都是工人,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还有李爱国同志也许因为别的原因,才没吃石榴,也许是因为他们身负重任。”
马兰想起一路上,虽然李爱国跟他们聊得火热,却从来没有提起这次来到大庆的原因。
至于周克和那几个年轻人,腰间鼓囊囊的,明显是带了武器。
“身负重任?就他们.”王昆噗嗤笑出声来。
他看到马兰快步离开,这才收敛了笑容跟在后面,说道:“兰,我是怕你被别人骗了,外面的人可比咱们石油上的人狡猾多了。”
“我告诉你多少次,请叫我马兰同志。”
看着王昆跟苍蝇一样,围着马兰转悠,周克笑着摇摇头:“我说这小子为什么针对咱们,原来是有小心思啊。”
“不提这个了,周克你去通知火车站方面,让他们安排卸车。”李爱国收回目光,脸色严肃起来。
“是!”
周克下了车,将配件运到的消息,通过火车站报给了农垦总场技术科。
技术科早就准备好了车辆用来运输。
只是此时站场上都是前来支援的铁道职工们,也没办法把装有配件的箱子运下去,只能等一会。
李爱国也不着急,坐在车厢门口,悠闲的抽着烟。
大概一个小时后,农垦总场的许科长带着几个职工赶过来了。
“爱国同志,欢迎来到大庆。”
李爱国扔掉烟头,跳上火车,扯开油毡布,交代了这些箱子该如何摆放。
装有电机的箱子要摆在最上面,免得碰撞了,装有四连杆结构的箱子,也需要单独放置。
“你放心吧,我带来的人是从后勤处抽调的,经常运输贵重设备。”
那些职工们扛起箱子,装到旁边的卡车上。
许科长跟李爱国在旁边闲聊,他突然咿了一声,快步走到旁边,拿起一个啤酒瓶。
“爱国,这啤酒没喝完,太浪费了。”
李爱国:“.”
等装车工作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啃了两口车站送来的干饼子,卡车就准备出发了。
这次负责运输的卡车一共有五辆,前后都坐了武装人员,拿着冲锋枪,高度警戒。
此时那些分配好工作的石油工人们也准备乘车前往农垦总场,道路上拥挤成了一团。
卡车鸣笛几声,道路两旁的人们齐齐看过来。
一个年轻职工突然喊道:“你们看,坐在卡车里的不就是那个火车司机吗?”
马兰拿着报道书,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魁梧的身影。
“专车接送,还有护卫队,这些人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啊。”
王昆撇撇嘴,扭过头去,只当做没看到。
李爱国一直以为许科长带着护卫队员是为了防范迪特,等出了萨尔图,才明白要对付的是野狼。
大庆油田的产油区位于牧场之上,南侧二、三十里外建有五星、银浪两个羊场。
北侧建有红骥马场、红卫星猪场以及春雷、东风、工农团结、星火、龙凤五个牛场。
这里地广人稀,有很多野狼,坐在驾驶室里,李爱国都能看到牧场上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只可惜这些野狼似乎知道车队惹不起,听到动静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沿路不时还能碰到农场的巡查队伍,许科长出示了证件后,农场的民兵才放行。
穿过农场,远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李爱国知道大庆到了。
这年代的大庆还只是一个松嫩平原北部的小镇,原名为大同。
镇子为钻探石油而建造,到处都是“干打垒”式建筑群,李爱国在大西北见过这玩意,其实就是工人宿舍。
卡车开进技术科所在的大院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卡车刚停下,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就大步走上前,帮着打开了车门。
许科长看到这中年人有些惊讶:“老洲,你怎么来了?”
看到李爱国有些疑惑,许科长连忙给李爱国解释了对方的身份,这中年人是农垦总场保卫科的科长周洲,熟人一般称呼他为老洲。
周洲冲着许科长点点头后,径直来到李爱国跟前,笑着伸出手:“你就是前门机务段的火车司机李爱国同志吧?”
李爱国有些懵了。
周洲爽朗的笑了笑:“前天我跟张二黑打电话,他拜托我感谢你送去的摩托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