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雨夜奔袭
当夜,濮阳城头。
曹操的叔父曹鼎引著一队亲兵巡视城上,如今留守濮阳的多是各家老人、少年,可战之士不足两千。
他虽是曹操的叔父辈,可彼此年龄相近,大不了几岁。
曹鼎来到城楼处,指著渡津处移动的火把:“那是何故?”
守门军吏看一眼,就说:“荡寇將军前往黎阳求取弓弩箭矢,正在卸船。”
曹鼎望著那里,缓缓点著头,扭头对卫士头目说:“既然是军资转运,何以夜间行事?你率十余人前往查验,以辨虚实。”
“喏。”
卫士头目点选一伙人立刻就快步行走在城墙,向著东城而去。
入夜不敢开城门,他们这些人只能绳索缠腰缝城而下。
曹鼎继续巡城,见曹操之弟曹彬引著一伙亲兵监督夜里城上守卫换岗。
此刻天空飘落雨丝,城墙上只有原有的门楼、角楼能容纳吏士避雨;这段时间城墙上也是间隔几十步就搭建木棚,勉强也能避雨,供值夜吏士休息。
曹彬也是五短身材,他亲自握持一束火把为曹鼎照明,此刻可以感受到手中火把被豆大雨珠打中的轻微震颤。
曹鼎左手按兼併,右手扯著斗篷拢紧以保温,说:“今子修与赵贼相持於酸枣,就担忧袁绍生出观望之心。”
“叔父多虑了,此唇亡齿寒之际,袁本初再糊涂,也不会坐视我军衰亡。”
曹彬低声安慰,回应他的只有曹鼎一嘆。
送曹鼎到跑马斜坡,曹彬才止步,看著曹鼎一行人顺著坡道走向城墙,他也將手中火把递给卫士。
这时候鼻尖一凉,他下意识抬头,紧接著又是一颗雨珠打在脸颊,向下滑动渗入鬍鬚层。
见夜间將要降下规模可观的秋雨,曹彬不由鬆一口气。
雨幕遮蔽,不利於军事行动,濮阳这里的警戒压力也低一些。
城东渡津也开始降雨,与赵融搭上线的充豫大姓、豪强、富庶人家、官吏正扶老携幼,用轻便独轮车或扁担运输贴身財物。
五艘运船的確运来了弓弩、箭矢等协助防守的军械,然而数量跟出仓领取的数额根本对不上。
已经没人在乎这个细节,曹鼎派来的人確认在卸载弓弩军械后也就撤回城中。
越来越多的人在码头处登船,赵融也甘其后,带著百余部曲健儿登船。
五艘运船里外上下装的满满当当,依旧还有人要登船。
他们的財物装船了,可人还没上去。
码头处,河北兵已抽走踏板,但更多的人跳入冰冷河水顺著縴绳向上攀登,船上河北兵刀剑乱砍,斩断一条条伸出的手掌。
有的断指掉在甲板上因抽筋竟然还能跳起,已没人在意这点细节。
甲板上拥挤了许多充豫士民,这些人只能儘量蜷缩退避,免得河北兵挥舞的刀剑砍到自己身上。
其实很多梁沛人不想跑,可他们跟著曹操没少发財、行凶;哪怕赵基不收拾他们,充州人也会报復回来。
真当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將挖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充作了军资,给大头兵发成了军?
真正的大头兵,才能拿几个钱儿?
赵基都能以粮本位、军田年俸制度抹平了军支出;曹操这里,你还指望他老老实实发军餉?
如果曹操这里真將挖出来的財富作为军发下去,那也不会闹到以布帛、穀物充当货幣的地步。
这些財富固然有一部分会流转到土兵手中,但很快又会聚拢到权贵、豪强之家。
这样的乱世里,风气就是崇尚简朴,憎恶奢靡。
一个个锦衣內穿,外穿浆洗泛白的粗布衣;家里也是儘可能用简陋、粗糙的生活器血,绝大多数横財处於隱匿状態,这些人也不敢销、显摆。
就例如此刻,赵融站在雀室台上,望著甲板上各种人影,只觉得杀掉这些人太过於可惜。
这些人不可能將全部家眷携带,早已分散逃亡。
隨身携带的永远都是小部分財物,大多数財物其实也藏在各地。
直接杀了的话,这些埋藏的財富恐怕就很难重见天日。
可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拷打、审问,能弄多少是多少,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五艘船多举火把,就这样渐渐向北岸摇櫓。
为了接应他们,淳于琼在黎阳下游十几里处岸边设立盛大篝火,为船队提供引航。
而濮阳津上游二三十里处,甘寧所部冒雨而进。
从降雨再到黄河涨水,需要一个时间。
甘寧已经等不及了,他魔下多是走小船,没有什么战船,就连像样的中型运船都没有。
所以这些小型舟船也没有船帆,无法借风—-但顺流而下,再佐以摇櫓加速,就足够了。
甘寧各类船只五百余艘,各举火把贴著南岸而下,仿佛一条移动的火龙。
因雨幕遮蔽,北岸袁军未能察觉。
甘寧亲自在前引航,他身不著甲,左手挽著半身蒙皮半身盾,右臂缠著锁链手中握著火把。
雨水打在他身上红绿相间的锦衣上,很快就湿透。
他身后三千余本部吏士籍贯以荆益二州为主,此刻都捨弃皮甲、铁甲,这些沉重鎧甲隨船运输。
这些人要么身上披著皮衣,要么粗布短衣外在胸前掛木片,充当木甲。
甚至皮衣,也都裁剪成易於脱掉的对襟马甲形制,这样他们落水能快速脱掉,不会陷在水里难以脱身。
约近四更时分,濮阳城外曹军家属屯区內许多人已经失控,开始搜集木料,准备天亮后泅渡黄河去北岸,也有人开始綑扎芦苇束。
雨水中,这样有危险意识和行动勇气的终究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人依旧在避雨。
虽然睡不著觉,可怎么也要等到天亮、雨停后再行动。
此前赵云控制白马津,曹军不敢大规模渡河。
小规模渡河又怕被河北人一口口吃掉。
“来了,来船了!”
濮阳渡津附近,岸边一个抱著浮木蜷缩避雨的少年望见贴著南岸而来的甘寧船队火光,不由喜出望外,丟弃浮木就往渡津码头奔跑。
码头更適合大小船只停靠,越来越多的人向码头匯聚。
出乎他们预料,甘寧领航之下船队没有去渡津,而是不减速斜刺撞到南岸滩涂。
秋季黄河水涨,滩涂距离堤岸很近,
一些人站在岸上高呼:“可是河北袁公魔下兵土?”
“杀!”
甘寧一跃下船,裸足快步奔跑十几步一跃登上堤坝,手中火把对著一张惊骇面容砸下,打的这名官吏顿时没声响了。
甘寧也不停歇,对著一名举剑迎击的官吏投掷火把,左手拔出腰刀,就上前先是盾击,反手一刀剁翻对面。
越来越多的亲兵登上堤坝,对著河堤上期望、失望、惊骇的人群大肆挥砍。
此刻不能留手,必须迅速击溃这里的人,驱赶他们杀入一座座民屯营地,才能打出席捲效果。
雨幕黑夜里,跟著这些人跑,才能快速杀入一座座营区!
雨水中,甘寧这些人组成的火光矩阵向岸上推进、蚕食。
后续下船的义从骑土开始穿甲,牵马登上河堤后,才三四十人一队,举火纵马轻驰。
他们扩散出三十余支举火小蛇,又仿佛蜗一样缠绕、交错,在个个营区外扰动,也有突入营地內製造混乱的。
天色稍稍明亮一些,张辽来晚一步也加入战斗。
到处都是踩踏积水、烂泥的赵部吏士,因去年陈留一战前,赵基所部在晋阳进行长达百日的闭营集训,他们被曹军称之为普阳军、普军。
并州军的简称就是晋军,此刻这些晋军合流,驱赶、抓捕情绪崩溃秩序瓦解的曹军家春。
这些家眷已然彻底溃散,家庭尚不能完整逃亡,往往是父母各带孩子逃亡,或者长兄、长姐带看弟弟妹妹逃亡。
晋军的目的是人口,抓住一个活人就折功一级。
而斩首的话——你必须斩杀青壮男子,才能视为一级军功。
所以这里绝大多数妇孺,斩杀她们並不会有额外的收益、
但敢於反抗的话,这些普军也不会留手。
酣战、追逐至午间,雨水稍稍停歇时,濮阳城东的曹军家眷营区彻底失去抵抗。
部分晋军骑士向东追逐到了濮水东岸,追逐范围高达二十余里,这也是雨夜里溃逃人员逃跑的极限。
但曹军许多核心家卷人口住在濮阳城中,与城外成了鲜明对比。
曹鼎、曹彬站在东城,眼睁睁看著普军驱赶民眾,开始向西折返,丝毫没將他们看在眼里。
此刻黄河涨溢,水面贴近南岸堤坝,甘寧停在滩涂上的舟船早已被冲走。
甘寧骑乘一匹缴获的马,外罩一领缴获来的皮衣取暖,就勒马於濮阳城外,迟迟不见城內曹军有所举动,遗憾不已。
张辽倒是轻鬆不少,虽然要与甘寧一起分功,也有甘寧一起承担晋军元老吏士的嫉妒。
但双方吏士明显各自行事,各自押解所部的俘虏,没有配合押解的意思。
当这么庞大的家眷队伍向西跋涉,经过燕县的时候,城中两万余曹军又岂能情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