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同学情
大年三十,贴对联,包饺子。
方堃去供销社一口气买了十块钱的烟,梁英侠女士没有阻拦碎叻。
烟这个东西虽然不能吃不能喝,可在適当的时间绽放在头顶,是她乐意看见的。
尤其是现在一家七口人,人一多,虽然耳根子嘰嘰喳喳个没完,可热闹的紧。
三代同堂,日子也越来越有奔头了,这才是她想像中的好日子。
“小爸,远山那是在部队,每天都要拉练的,你就算给我地址我也进不去啊。”
“南边现在打的厉害,我是真怕这孩子去前线。”
方汉民在一旁叼著烟:“当了兵,那就是部队的人了,保家卫国是他应该做的。”
“矣,话是这么说,可谁不心疼自家的孩子。”
“瞎操心,怎么,不打仗的时候就把孩子送进部队,现在打仗了,又反悔了?”
方汉升面露尷尬,方堃在一旁调和道:“小爸不是反悔,当兵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么,小爸担心的是远山哥这个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能安全回来就行。”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儿行千里母担忧,难不成当父亲的就不担忧了?”
方堃笑道:“小爸,如果远山哥真去战场了,那也是奔著杀敌立战功去的,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你不用担心,再说,咱们国家部队那么多,南边打仗还不至於抽调京城的部队。”
方汉升叼著烟离开,这倒是给方堃提了个醒。
娄靖川这廝上次见面,还问他近期有没有什么创作思路,明显是奔著约稿来的。
他当时是真没想好自己该写什么,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打算发表新作品。
成名作家一年一篇,两年一篇已经是高產了,一年发两篇的都极其少见。
可刚才他老爹一句『没打仗的时候把孩子往部队送,现在打仗了,反悔了?』,直接给方堃打开了思路。
他可以写《高山下的环》啊!
等方汉升一走,方汉民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你小爸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会算计,我看有时候算计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爹,你得学会换位思考,如果我和我哥去部队了,又正值打仗,你会不担心?”
“担心归担心,可你老子我不后悔,多杀几个敌人就算尽孝了。”
方堃没法跟自家老头儿扯,算计的词义偏贬义,可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用算计著来。
前世他小爸就是靠著心思活络,让远山远明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混的风生水起,而且这种算计还会影响到往后子孙两代。
老实人不是说不好,可现实告诉方堃,这个世道想要活的舒服,你光靠老实是行不通的。
你越老实,有那么一撮坏人,他是专挑老实人欺负。
他爹的秉性正如在村里一样,聊到这里,一队绝大多数人都会竖个大拇指说声好。
做人是没的说的,可单靠做人,不提做事,上辈子也没见他们家过的有多好。
除夕当晚,吃饺子,放烟。
全村没有一家有电视机,方堃想过给老两口买一台,可买了也用。
村里现在只有大队那边拉线通了电,而且就算搬回来也没春晚,他们家一买电视,估计整个一大队的人都会凑过来,每次打开跟开堂会似的,
自家烧著电费,明晃晃的被占便宜,他老娘不得心疼死。
抓一把瓜子,挨家挨户晃悠,掐著时间十二点回家,烧香放一掛千掛的鞭炮,烟在空中绽放,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方汉民起了个大早。
院当间堆柴烧年火,地上散落著碎炮屑。
正月的院子不能扫,或者说家里不能太过打扫卫生,这都是他们这儿的习俗。
方堃起床练功,梁英侠早早煮了一锅饺子,准备好去祖坟的贡品。
大年初一早晨上坟,这是他们这儿一直遵守的习俗,而且女子不会跟隨。
父子三人拾捣好出门,在村口等了一下。
老方家男丁老老少少,年纪最大的六十几,最小的十五六岁,愣是聚了二十来號人,方堃拆开一包新烟,一轮直接散了个乾净。
年纪小的支支吾吾不敢接,余光偷撇自家老子。
“哥,我不抽菸。”
方堃又拆开一包,笑道:“扯淡呢,你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大伯不知道?”
方大海拦著笑道:“行了,知道你小子有钱,可也没这么散烟的,抽我的。”
“人都到齐了,走吧汉民。”
方汉民扫视一眼,点头“嗯”了一声,走在最前面。
后世老说儿子考上北大华清,或者为国家做了什么卓越贡献,可以直接从他这儿单开族谱。
其实方堃这儿意思大差不差,他是方家年轻一辈现在最优秀的人。
在村里他爹和小爸又是干部,所以家族里说话的分量相当的高,甚至现在他爹不点头,哪怕说自己上个厕所让他们等一下,还真得在原地等。
所有人都在等方堃成长,等他毕业后参加工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话平常听著多少有些调侃讥讽的味道,可道理却是真真的。
家族里出了个状元,他们等的可不就是未来的那一天,有什么事需要求人了,不用找外人,自家侄子就能给办了。
哪怕如老同志方汉民在这方面也不刻板,方家年轻一代属自己儿子有出息,未来当然要当大家长,挑起这个大梁。
方家祖坟得往村外走,沿著大路差不多走三十多分钟,抄右手上山的小道儿。
不用真进山,跨过一个地头,到最大的田间,三颗大槐树屹立在前面,下面大大小小起满了坟包,再往远眺望,背后靠著一座大山。
饶是方堃不懂风水,这时候再看,也觉著他们方家的祖坟是块风水宝地。
跟他同一想法的不光方家自己人,其实全村的人都这么想的,这两年发生的好事儿,好像都被方家沾著了。
说句祖坟冒烟,毫不为过,
贡品摆放,薺菜疙瘩的酸水倒在坟头,点燃的香,每个坟头插一些。
等所有坟上香完毕,方堃站在最前面,一伙人齐齐下跪磕了三个头。
隔著一条沟,同样在上坟的村里人,眺望著那边的阵仗,扭头再看看自家几口人,目光落在那几个年纪最小的小辈上。
“待会儿认认真真的给老祖宗磕几个头,保佑你们以后顺利考上大学,出人头地,没道理大学生全让方家的人占了,听见没?”
“听见了大爷爷!”
上完坟回家,等著他们的还是饺子,只不过泡的时间长了,口感上差了很多。
他老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重盐,馅儿里面肉倒是足实。
初二初三初四三天走亲戚,亲戚多的初五还能出趟远门,去隔壁村镇走个亲戚。
初六方堃早早进县城,刚到高中校门口,就看见了朱婷和一男两女三个同学。
“方堃!这边。”
“我以为我来的最早呢,李磊,许云丹,郭红霞,好久不见。”
许云丹戴著一副眼镜,最大的特点就是大额头,髮际线后移严重,这对女士来说极其不友好,
偏偏对方还使劲儿往后梳马尾。
许云丹率先开口道:“方堃,早就听说你考上了北大,在京城读书是不是很好,毕竟那里可是首都。”
“咱们班报名尝试参加高考的,属你考的最好了,以后发达了,可別忘了老同学。”李磊在一旁跟了一句。
方堃看著他们,笑道:“那我爭取混出点名堂来,你们呢,现在怎么样?不会都已经成家了吧?”
“快了,毕竟城里不比乡下,结婚女方要一套新家具,还要缝纫机和自行车,这钱是真不经,隨隨便便一千块钱就出去了。”李磊掏出烟,笑眯眯的递给方堃一根。
方堃笑著应了两声,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高中时期,班里跟他关係好的不多,眼前这三个算是跟朱婷走的近,可对自己原先是不感冒的,可能也就考上了北大,现在热情不少。
不过话里话外,城里人的优越感还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方堃懒得计较这些,真要拼户口,他现在还是京城户口呢,兜儿里的大团结,一沓沓砸也能给他砸晕。
重来一次,方堃是真提不起找回面子这种没必要的低级趣味,也不知道后世那些狗血网剧是怎么想的。
等了二十来分钟,稀稀疏疏聚集了二十来號人。
方堃扫了一眼,县城周边乡下的同学几乎没人来,多是县城里的学生。
离校后的同学聚会,其实每个地方聊的都大差不差,无非就是最近怎么样,在哪儿工作,谁谁谁怎么怎么样了。
一伙人先去看望许安雁,吃饭的时候想拉著老师一起,结果人家今天要回娘家待亲戚,他们只好做罢。
方堃刚照面的时候,受关注度还挺高的,可问了几句后便没了后续,尤其是坐在饭桌上,这种被刻意冷落的感觉尤为明显。
一顿饭不温不火的吃完,关係好的又约著去谁谁家玩儿,朱婷放慢脚步跟方堃走在一起。
“你別在意,他们其实也不坏的。”
“感谢班长大人安慰,”方堃笑道:“真要在意,那我高中两年不得难过死,接下来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以后咱们再聚。”
“...那行,以后常联繫。”
“常联繫。”
无非就是自己一个农村小子考上北大,遭人羡慕嫉妒恨了。
想像中的考上北大,同学之间关係就会缓解变好是不存在,这些人只会认为你是运气好,仅此而已。
乡下的终归是乡下的,他们现在谈论的工作,谁谁谁家的儿子是我朋友,这种话题,是唯一认为能拿得出手,碾压方堃的话题毕竟谁也不想承认,我比你混的差,优越感是必须要有的。
说实话,这同学聚会真挺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