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豢山发动天工数据亿万生灵修建的大殿內，如今已经成为了太一暂时的行宫，其中很是清净，很適合闭关。
    直到都天灵官前来稟报。
    “大天尊，天工太初求见。”
    或许是因为豢山是混沌不朽者的原因，大殿只能很黑，门外透进来的光也只能照亮殿前百米的地方。
    再往里，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犹如深渊一般，择人而噬。
    好半晌后，才听到太一的声音幽幽响起。
    “宣。”
    都天灵官领旨退去，不多时便见天工太初带著一名身著青蓝色罗衣的少女进入大殿之內，十分规矩的低著头，一步一步迈入黑暗之中。
    走了千百步，终於见到了太一。
    此刻他正摆弄著一套茶具，对面摆放著一个蒲团，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天工太初哪怕一眼。
    “天工太初，携小女青洛，拜见大天尊。”
    天工太初带著少女，恭敬拜下，没有多看那空著的蒲团一眼。
    他並不觉得那罗盘是给自己留的。
    “何事？”
    太一烫煮著茶杯。
    “小女……”
    “青洛愿侍奉在大天尊身旁，为奴为婢。”
    不等天工太初把话说完，就见青洛踏前一步，脸上带著不正常的緋红，双目直勾勾的盯著太一。
    天工太初先是一惊，而后感受到了四周空气中不正常的道韵。
    下意识的取出兵器，护持太一。
    青洛慢了半拍，也有样学样的取出一柄青锋剑……
    “老友，既然来了，不妨现身饮一盏茶。”
    太一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添了一盏茶，放在对面蒲团前。
    隨著阵阵茶韵，四周的空间逐渐开始扭曲，带著邪幻之意的气息涌现，光怪陆离，等到一切恢復平静后，一位面容阴鷙的中年人已经坐在了对面。
    “呵~大天尊倒是好姻缘。”
    帝俊看了一眼天工太初与青洛，一脸狞笑。
    “只是些权谋手段，上不得台面。”
    太一面色不改。
    天工太初是个聪明人，能够从只言片语间猜出自己的意图。
    只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说罢，此次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帝俊的面色有所缓和，但依旧直勾勾的盯著太一。
    “恭喜你，破除魔障，寻得本我。我原本以为你道心两番破碎，此后一世都將如此？呵~”
    太一清嗅茶香，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帝俊眼神一歷，周身七情六慾纠缠，每一个念头都仿佛化作狰狞天魔乱舞，要將这世界拉入天魔地狱。
    但很快就收敛下来，因为帝俊知道，如今的自己还不是太一的对手。
    若是再这般放肆下去，他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痛打自己一顿。
    “你唤来此，就是为了检验检验我的道心是否坚韧吗？”
    “不，是你突破的时机正巧，我为你寻了份差事，若是办好……”
    太一確是摇头，但话风却是突然一变，凌厉而凶狠，整座大殿都被震的咯吱作响：“也算为你此前犯下的罪孽，赎罪了。”
    “……”
    大殿之內瞬间变得一片沉寂。
    帝俊凶狠的看向太一，但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痛苦。
    帝俊，前半生意气风发，可谓雄主；后半生为执念所困，可为梟雄。
    第二次重塑道心时，是得知太一尚且在世，身化一界，执念成魔，按理来说早该修成不朽特性。
    只是他此前作为，前线坑杀妖族亿万士卒，后方献祭的妖族生灵更是难以计数。
    妖族，这是帝俊一生的心血。
    以金乌一族尽丧打下的根基，以那些誓死追隨他的妖族生灵为楼阁……
    却他亲手，付之一炬！
    就连最信任他的白泽，都被搞得离心离德，意志消沉了近万年，只醉心於寻找他心目中的『明君』。
    后悔吗？
    在修成不朽前確实，但如今，只是事后依旧会心痛。
    这才是阻碍他修成不朽的关键。
    砰！
    沉寂了许久的大殿，最终被一声巨响打破，帝俊拍案而起，直勾勾的盯著太一，一字一句的喝道。
    “赎罪？呵~你这是叫我认错吗。”
    “我做的事，我不会否认，后人唾弃也好，咒骂也罢，我都不在乎！”
    “可唯独有一点，叫我认错？不行！”
    太一不语，只是看著帝俊发癲，饮茶品茗，直到帝俊逐渐安静下来，这才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眸中却不再是淡然，而是不屑。
    “是不行，还是不敢？”
    “我有何不敢！”
    “你不敢面对昔日麾下的士卒，因为在你眼中，若是贏了一切都可以挽回，可结果却是输了。”
    “你放屁！我还没有输，你我间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若非我大度，你的妖族早已化作歷史尘埃，你有何顏面说还未结束？”
    “不用你管！等我贏了你，不需要旁人催，我自会去寻……”
    话到此处，一切昭然若揭，哪怕是帝俊自己都无法再遮掩下去。
    不可否认的是，他胆怯了。
    这位一生骄傲的君王，胆怯是他最痛恨的，一生中胆怯的次数也不过三两次，对於任何人来说这都足以自傲。但对於帝俊来说，这两三次的胆怯却將他自己毁的面目全非。
    甚至在旁人眼中，那都算不上胆怯，只能算是明智的保留实力之举。
    “……”
    现场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旁边的天工太初、青洛父女更是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看来你不喜欢赎罪这两个字？”
    太一起身，明明二人体型相差不大，但在帝俊眼中却如泰山一般，而帝俊自己却化作了一位凡俗的生灵，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攀上这座雄伟之山。
    眸中的轻蔑好似正午大日，刺的帝俊不敢直视。
    “那我便换个方式。”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以帝俊之名死去的机会，如何？”
    帝俊那如死灰般的眸子颤动了一二，好似是顽童將石子丟入死水潭中，盪起层层涟漪，愣愣的望著太一。
    太一夜在看著他，一言不发，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
    帝俊噔的一声起身，僵持半晌后，向著太一行了个天庭的臣子之礼，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求、大天尊，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