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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洛阳之役
    第488章 洛阳之役
    正统三年秋,秦关中大熟,得粮百万斛计,民稍安,食稍足,官稍宽。
    秋意渐浓,凉风乍起,度过“春捂秋冻”的阶段,哪怕是秦国的底层百姓,也开始添衣实草了。
    太极殿內,秦王苟政一身墨色王袍,深衣广袖,头髮也少有地用上一支玉簪扎起,没多少变化的还是那一圈精心打理的鬍鬚,那张越发冷峻的面孔,以及批示公文奏章的认真与仔细。
    “大王,洛阳总管杜郁来报,晋军已撤!”任群拿来一份急报,躬身稟道。
    闻讯,苟政手中动作微顿,又恢復平和,抬眼很是淡然地说道:“洛阳已空虚至此,晋军竟没有趁机拿下?”
    “杜总管报,似是南阳发生民乱,粮草供馈不及,因而撤军!”任群道:“不过,此等说法,
    恐怕有异。”
    “有何异处?”苟政轻笑道。
    任群显然早有琢磨,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道:“据杜总管报,若晋军强攻,金墉城连三五日都再难坚持,短时间內,也无粮遗之忧。
    而臣以为,南阳若有动乱,自有荆州普军討之,翻手可定,何须从河南撤军,让邓遐、荷生回师平叛.....:”
    闻之,苟政轻轻笑了,眼神中泛著睿智的色彩,一语道破天玄机:“攻取洛阳,收復旧都,这样的功绩与声望,自当由桓太尉亲自收取,岂能便宜邓遐这一部属与符生这等氏奴?”
    “大王英明!”任群微笑著,躬身一礼。
    前者,当长安朝堂决议下达,內外诸衙部署通力合作,全力推动,秦国的“虚洛迁眾”行动也迅速进入快车道。
    涉及到数万军民以及大量財货的大行动,从启动开始,便瞒不住人。当消息逐渐扩散,传至江陵桓温案头,桓太尉当场就恼了。
    苟政的目的或许难为下臣小民理解,但对於桓温集团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几乎一眼就看破。
    也正因如此,桓太尉难受至极,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这苟贼,真是奸猾,怎能不按套路出牌,
    洛阳是何等地方,何等意义,怎能说弃便弃。
    很简单的原因,桓温所需要、所看重的那些意义、价值,对苟政来说,完全可以弃之履。
    而不管如何,当苟秦真做出向西收缩的態势之后,桓温便有一种如在喉、不上不下的感觉了。
    “疲秦之计”与“洛阳决战”,是桓温与一干精英僚臣结合两国形势与实力,从而擬定的最有利於晋军的方略。
    结果,前者效用不大,苟政已经以关河险要为基,在秦国周遭建立起了铁桶防御,小骚小乱也只是噁心一下。
    后者嘛,苟政连洛阳都不要了,你能奈他何?所谓阳谋,就是让你洞察其因,而无可奈何。
    苟桓之间,就仿佛在以江山为盘、兆民为子,进行一场大棋博弈。冷静下来,对苟政决断与器量,桓温还真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隨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忌惮。
    而苟政出招了,桓温也不得不隨即变招,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再遣生率军北上,並且此一回,又换了个厉害角色率领晋军压阵一一驍將邓遐。
    晋军行动,夺取洛阳反而成为次要目標,阻止秦国大规模西迁,同时试探苟政是否决议弃洛。
    这一回,北上晋军攻势很猛,与前次相比,出工出力程度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情。
    邓遐有桓温严令,生的考量就更简单了,想要再从苟秦身上討好处,只有打到洛阳,进入洛阳周遭腹地了,杜郁在洛阳的苦经营,於符氏而言,实在是一块肥肉。
    於是,邓、符二人合军北上,直奔伊闕,轮番进攻。邓遐乃晋之驍將,符生更以韩勇著称,二者所部也俱是精锐之师。
    即便这一回,守关秦军仍然卖力坚守,但这个时期的洛阳秦军,正因为长安西迁的政策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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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陷入怀疑与动盪之中。
    面对邓、荷两军的猛攻,即便守將马楚仍然尽心尽力,但对危局的挽回效果很差,军心动摇,
    只坚守三日,伊闕关破,不得不率残部退出伊闕。
    並且,在氏骑的追击之下,彻底溃败,两千守备秦卒,最终隨马楚返回洛阳的,不到三百人。
    杜郁给马楚的命令,是让他至少在伊闕坚守十日,为洛阳军民的西撤爭取时间。但伊闕三日即陷,直接使杜郁的计划落空,也彻底让洛阳陷入失控的局面。
    要知道,伊闕关破了,直取洛阳也就几十里路程,並且再无险阻屏障,骑兵行动都用不了半日而此时的洛阳是个什么情况呢?
    中军归德营及其附属,以及河南的两个屯由营,已然西迁入弘农境內;洛阳军户,也已怀著对朝廷多事劳眾的怨气,放弃洛阳田產,踏上西行路途....
    至於其他军民,还在一片纠结、纷扰、对抗之中,有些聪明谨慎的人,早在官府的劝諭下,举家西迁,而更多动作迟钝、目光短浅的,到普军再度北上,而洛阳一片紊乱之际,才感受到危险,
    匆忙起行。
    还有一些人,不知是心大,还是捨不得田间秋粟,抑或乾脆做好隨时復为晋民的准备,兵荒马乱之际,还不忘抢收田亩......
    总之,晋军的强势北上,直接打乱秦国的西迁节奏,也让杜郁许多计划直接破產。
    当伊闕关破,清野、迁民、撤军,一系列工作连半途都未达到,就就不得不放弃,紧急收缩军民,退守洛阳。
    到这等时候,杜郁是连走都难走了,若按照原计划,舍洛西归,只怕跑不出几十里,就要被符生的氏骑追上了。
    不得已之下,杜郁只能聚集起仅剩的三千来洛阳军民精壮,死守金墉城,他连洛阳外城都放弃了,而是直接退防更加坚实易防的金墉。
    当年,姚襄以五万兵眾西进,围攻洛阳,危机之时,杜郁同样只率数千军民死守金墉城,並坚决与其抗爭,数次挫败其攻势。
    那时,攻防双方兵力、实力差距更大,但杜郁守得很沉稳,將士杀敌有勇气......因为当时洛阳军民凝聚力在,作战意志坚定,还有来自长安的支援,军民將士有心安的理由。
    这一回不一样,什么都没有,相反,长安的西迁政策,將洛阳上下搞得鸡飞狗跳、人心动盪。
    这种情况下,別说那三千多军民,就连杜郁自己都没有守住洛阳的信心。
    但是,杜郁还得守,他没有退路,更不能投降。否则,危害的就是京兆杜氏了,当年因为杜洪,杜氏已经遭到过一次严重打击,靠著杜郁的知时达务,方没有沉沦,在苟秦政权继续发展。
    而他若敢惜命投降,那么不只影响杜氏家族的前途命运,甚至牵连到其舅舅王墮等士族大臣。
    这种情况,是杜郁寧死也要避免的。
    搞清算,搞株连,这种事情,无疑是秦王苟政做得出来的。
    当年可以降苟,如今,却不能降晋,对这方面的认识,杜郁相当清楚,因此他做好了与洛阳共存亡的打算。
    而下面的洛阳屯成秦军,虽无杜郁的认识与坚定,但同样心存顾虑与忌惮,那便是他们那些已经上路的家人。
    他们总需掂量掂量,倘若他们降晋,西迁的家人们,到了关中,还能否得到妥善、周全的安置,那些允诺的赏赐及待遇还能否发下,甚至於朝廷会不会因此而震怒,迁怒家人,痛降处罚或许总有一些自私自利,不顾家人死活的人,但大部分洛阳成卒,还是有这方面的顾虑,於是形成了一股坚守不降的合力。
    没有守住洛阳的信心,却有寧死不降的理由,也衝著这个理由,洛阳军民在杜郁的领导指挥下,坚守金墉城,足足抵挡了晋军半个月,而不曾陷落。
    但可以肯定的是,若非来自江陵的撤军指令,这收復旧都的大功,已被邓遐、荷生收入囊中瞭然晋军虽退,洛阳也彻底毁了,临撤军之前,他与邓遐直接派兵马,將周遭所有兵锋所及的人口、牲畜、財货,全部南迁,也算满载而归。
    原本,符生还想再搞些破坏,比如爽毁洛阳之类的操作,但被邓遐阻止了,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早晚还会回来,若是毁了,將来收拾,麻烦的还是他们......
    至此,也可以给此次洛阳之役,做个简单的总结了。
    於晋国而言,有些功败垂成的意思,但军事上的微小利益,敌不过政治上的深刻考量,
    於秦国而言,不管迁眾,还是御敌,场面上都很难看,明面上损失也很惨重,但战术意义上的失败,掩饰不住战略空间上的宽鬆,
    至於这等战略以及秦晋交锋带给洛阳军民的损害与祸难,或许不至於完全被忽视,但在当前形势下,也只能看作军国战略调整所必需付出的代价了....
    殿中,见苟政从沉思中醒来,任群又揖手道:“大王,杜总管请示,洛阳城田已然荒废,所遗三千败残军民,当何去何从?”
    这话,实际在问,晋军已撤,洛阳要不要直接放弃?
    瞟向任群双手捧著的那道奏章,苟政招手示意了下,任群赶忙奉上。翻阅的同时,苟政隨口问道:“任卿以为,这堂堂洛阳城,该如何处置?”
    任群想了想,道:“稟大王,洛阳虽还有金墉坚壁,然险固已失,孤城一座,以当前形势,於我秦国已无用处。
    若仍以杜总管军驻此处,徒增供馈,还陷其於危险之境。杜总管以军民坚守金墉,誓死不降,
    忠心可鑑,如此忠良臣民,实属难得啊..::::
    听任群这番见解,苟政不由感慨著笑了两声,语气中多少带著些许复杂的情绪。
    “事已至此,洛阳已成这等情状,那便继续计划,顺势而为,退就退个彻底吧!”回过神,苟政表情恢復严肃,指示道:“传制杜郁,让他率部撤回来,先至新安驻屯,等候朝廷进一步安排!”
    “另,发文敦促诸衙,对西迁河洛军民士眾之安置,要儘快落实,土地清丈落户,抚恤补偿到位!”苟政继续交待道,
    “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军民,对朝廷怨艾情绪,只怕不小,还需尽力消除啊!为免奸吏墨吏,上下其手,趁机作崇,让御史台出人,给孤盯著些!”
    “诺!”任群正色拜道。
    又翻看著手中那道奏报,苟政又嘆息一声:“深明大义,忠贞坚守,不过杜郁!此番,杜德茂与洛阳军民,做到这样的程度,的確不易啊!孤不能不有所表示!”
    抬首,长呼一口气,苟政冲任群道:“这样,你代孤亲自去一趟新安,从弘农支取一批粮米酒肉,前往搞军,替孤表彰那一眾军民!”
    “诺!”任群再拜。
    苟政又沉吟一阵,其他事项暂时不做考量,方摆手道:“去吧!”
    “臣告退!”
    秦正统三年秋中,洛阳总管杜郁,率领残存军民三千余眾,踏上西归之路。临走之前,晋军此前捨不得做的事情,秦军干了。
    焚洛阳,墮金墉!
    洛阳,这座中央古都,又遭受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多灾多,令人晞嘘。
    杜郁穷数年之功,方使其有所兴復,所得微薄建设成果,其毁灭也只在一夕之间。而杜郁这一把火,也坚定了一点,数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秦军不欲东出了。
    弃洛,弃得端是彻底,毫不留恋!
    隨著秦国主动放弃伊洛之地,势力大幅向西收缩,秦晋苟桓双方势力之间,直接接触范围也大大减少,短时间內,双方再度爆发军事衝突的可能性便很小了。
    而一旦爆发,恐怕就是一场真正的角力了,桓温在蓄势,苟政也在等待。
    在苟桓双方隔著关河峻岭遥遥“深情对视”之时,对被遗弃的洛阳,有人却跳出来显眼了。
    得知晋军退,秦军走,割据河內的吕护跳了出来,引军渡河,进驻河南,似乎想要捡捡漏,搜刮一些好处,暂时填补了秦军弃洛后的势力空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