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张遇就擒
领取到任务的將臣们鱼贯而出,並不宽的堂室內,再度安静了下来,但空气中的那种紧迫,
却余韵久存。
“时辰已晚,丞相今夜奔波劳苦,孤於心不忍,先下去歇息,一觉醒来,贼眾当已受缚!”轻吁一口气,苟政对郭毅道。
“来人,通知杜涛,让他在庄內准备臥室,供丞相下榻!”偏头,苟政又吩咐道。
“诺!”
杜涛乃是杜郁长子,目前是这座庄堡的管理者,过去这些年,杜郁率杜氏子弟在洛阳成防打拼,杜涛则留守族地。
此番苟政杜城围猎,下榻杜堡,是他经歷最大的考验,也动员全庄,全力接待王驾,供馈所需,几乎当成一场硬仗、要仗来打。
苟政虽只在堡內待了半夜,但对那个严谨沉稳、举止有度的杜家长子印象十分好,还当眾赞杜郁所託是人。
“多谢大王关怀!”不管如何,见苟政亲自关心自己下榻之处,郭毅心中的鬱闷有所缓解,拱手应道:“不过却也不急,既然张遇就在堡內,待拿下此贼,否则老臣难以入眠!”
见郭毅坚持,苟政也微微頜首,摆手道:“既如此,那便等郭鉉片刻!天寒,来人给丞相上热汤,祛祛寒!”
“谢大王!”
並没有让苟政与郭毅等上太久,甚至没有出现什么引人注意的动静,很快郭鉉便带著人回来了。
“末將郭鉉,已擒叛贼,向大王復命!”郭鉉快步入內,脚步带风,与老父亲对视一眼,而后向苟政拜道。
自当年在职关与燕军角力,遭遇败绩后,郭鉉在长安已然沉淀快三年了。
比起当初,自是內敛不少,但那股子锐气並没有泯灭,今夜虽只擒拿张遇,却仿佛再度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看他那副兴奋的模样便知了。
“受伤了?”苟政先关心郭鉉那被包扎起来的左臂。
“些许擦伤,无碍!”看了眼自己左臂的伤口,郭鉉洒然一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答道:
“张遇老贼,做贼心虚,末將带人甫围其下处,便为此贼察觉,率其贼眾拘捕顽抗。此贼私藏警机,末將一时疏忽,为其所伤。
张遇老贼,竟也有几分勇力,为擒此贼,五名羽林负伤,两名身亡,不过这老贼终为末將所擒,其附从死士九人,悉数被杀!”
听郭鉉稟报,苟政微微点头,稍一思索,即吩咐道:“將张遇带进来!”
堂门大开,书案后苟政以胜利者的姿態安然在座,张遇则被捆缚著,押上堂来。他的情况,可要悽惨多了,身上多处负伤,没有得到任何救治,脸色惨白。
不过,直面苟政那近乎审判的眼神,张遇面上却没有多少畏惧,脑袋始终昂著。
而比起身上的痛苦,他更关心自己的为何会失败,为何会被提前侦知,死也就罢了,死得不明不白才是最难受的事情。
“谋事不成,不过一死而已!”望著苟政,张遇表情甚至带著几分傲然,似乎想要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
“此贼倒豁达起来了!”见其表现,苟政哈哈一笑,冲坐在一旁的郭毅调侃道:“此贼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郭毅保持著他的风度,並未出言讥讽什么,但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对张遇来说,依旧如刺一般,扎在麵皮与心头。
面上闪过羞怒之色,张遇深吸一口气,尝试著挣扎了几下,可惜无法摆脱卫士有力的掌控。
“事已至此,某无话可说!本就冒死一搏,今为所擒,只想知道,某败在何处?”直直地望著苟政,张遇双目之中甚至带有几分渴求。
看似豁达,实则不甘之极!
苟政也满足他的好奇,轻轻一笑,道:“你生了个好儿子,深明大义,知时达务!
能把私情与公义区分开来,在尽孝与尽忠之间,选择了后者。若非有你这样背恩作乱的贼父,
將来一定前途无量!
可惜啊!”
听此言,张遇立时反应过来,脑海中浮现出还在家中时张閎的忧心、疑虑与劝阻,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破口大骂:“逆子庸儿,坏我大事!可恶!可恨!”
“你出卖汝父,难道就能苟活?苟贼心黑手狠,岂能放过你?不过置张氏於案板之上,任人鱼肉罢了!”
见张遇那歇斯底里的模样,苟政又轻笑两声:“你也不用激动,声音再大,张阔也听不到。”
说著,眼神一冷,继续笑眯眯问道:“莫非你以为,没有张閎举报泄密,你便能功成,便能找到机会谋害孤?”
闻之,张遇微訥,不待其反应,苟政又笑著说道:“如果你以为,孤对你张遇的密谋作乱毫无察觉,那可就太小瞧孤了。
你在这两年的秘密活动,若认为些许偽装,就能避过孤的眼线,也未免太天真了...
“等著吧!”说著,苟政悠悠一嘆:“你的那些盟友扈从,那些附逆从贼之人,很快就见到了,都將被孤连根拔起,一个也別想走脱!”
对此,张遇面露惊骇,但文很快平静下来,做出一副坦荡的姿態,道:“张某无能,谋事不密,事败身死,怨不得旁人。而今只盼秦王仁道,给某一个痛快!”
看他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自己反倒成为一个大反派一般,苟政微笑道:“死亦何难?不过,
你就不关心关心家人子弟?”
不待张遇开口,苟政又轻声细语地说了句:“你適才痛骂张阔的那番话,不会是想以此激孤,
让孤保全他乃至张府妇幼的性命吧?”
此时苟政的双眼,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但目光有如刀子一般,直刺入张遇心底。
也是在这句话后,张遇面上第一次露出惊孩乃至恐惧的神色,眼神闪烁地迎著苟政阴冷的眼神,嘴唇微微颤抖著,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应答。
此时的张遇,就仿佛被苟政扒下了底裤一样,神魂难定。敌人的恐惧,对苟政来说,就仿佛胜利的佐料,美味而香甜......
稍加享受,即挥手对郭鉉吩咐道:“將此贼带下去,拘起来!给孤看住了,不要让他自,孤要带回长安,將其明正典刑!”
“当然,张阔的確举报有功,值得肯定与褒奖,郭丞相也允他,尽力保全其与张氏妇幼性命。
丞相的面子,孤不能不给,不过你这十恶不赦、株连九族之罪,也不是这般容易就能免除的......“
临被带下去之前,苟政又冷不丁以一种诱惑的语气,对张遇建议道:“你死则死矣,只是可怜家人受到牵连。
若顾念他们性命,便將与你勾连那些乱臣贼子,一一交待,戴罪立功,孤或许会考虑酌情减罪乃至宽恕他们!”
“考虑考虑吧.....
已然“了无生气”的张遇闻言,身体顿了一下,没有接话,但那双暗淡无光的双眼中,多了几分亮色,那是意动的表现。
“贼首张遇就缚,余眾只需按图索驥即可!”等张遇被带离开,苟政伸了个懒腰,衝堂间的郭氏父子道:“郭鉉去疗伤,丞相去歇息吧!”
“诺!”父子俩齐声拜道,
不过,全程听完苟政与张遇的对话,郭毅心中不免有些思虑,犹疑几许,还是拱手稟道:“听大王之意,似乎是想借张遇谋乱之事,对关中豪右进行大力打击清除?”
听其疑问,苟政表情变得平静,点头道:“不瞒丞相,正有此意!”
“丞相有何见教,不妨直言!”苟政紧跟著补充一句。
“不敢当!”郭毅躬身一拜,而后沉声说来:“乱臣贼子,从贼附逆之徒,自当剿除,別无异议。
老臣只是想提醒大王,当防备张遇趁机,肆意攀咬,使乱事扩大,致人心不安。大秦有今日之盛,关西有今日之安,实在来之不易.....
万望大王明辨忠奸,审慎而决!”
此时郭毅的脑门上,就差刻上“保守”两个字了,而面对他坦诚的提醒,苟政眉宇虽阴,但嘴上话依旧说的漂亮:“丞相一番老成谋国、金玉良言,孤记住了!”
“老臣告退!”
安稳!安稳!为了安稳,连一些原则性问题,似乎都能妥协了!郭毅父子退下后,苟政表情迅速阴沉下来,心中暗暗斥道。
闭上眼晴,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不满情绪,脑子里再把今夜之事与张遇之乱整个过一遍,嘴角露出一抹晒笑:刀都已经亮出来了,不饮够血,如何回鞘?
望了望室外天色,春夜依旧,寒意阵阵,又看看侧边的寢室,里边还有一名秀色可餐的美人,
正给他暖著床榻,不过苟政心知,这温柔乡今夜是没法好好享受了。
室外,郭氏父子一起告退,二人单独走在一起。郭毅老脸满是沉凝,郭鉉在连连偏头观察,若有所思,良久忍不住说道:“大人似乎不赞同大王藉机整治关西豪强?”
“你看出来了?”郭毅沉吟著,隨口应道。
郭鉉心说我又不傻,道:“是!儿只是有些不解..::
闻之,郭毅抬首,轻嘆一声:“对那些与张遇勾结密切、聚眾谋反之人,自当剿除,不容徇情但大王目的,远不止於此,为父不赞同的,只是肆意扩大株连,那对秦国的稳定与治安无益,
只会使上下离心、民怨重重。
大王自入主长安以来,穷数年之功,呕心沥血,方使关內寧定。豪强深耕地方,若贸然大举诛除,只会使地方动盪,骚乱復起。
而今秦国国力不足,边患未定,又有普燕时时窥探在侧,经不住折腾,更不可掉以轻心啊..:,
对老父亲所言,郭鉉听的认真,但想了想,说道:“大人所虑,不无道理,然以大王之明智,
岂能不知?
入关后这些年,关內大部分骚乱动盪,除外敌入寇,都由地方豪强引发。近两年,他们虽有所消沉,但在暗中与朝廷对抗者,不在少数,拉拢、威胁官员,肆意安插职吏,抢夺治权,隱匿人口,偷逃税赋....
大王对他们已然足够宽忍,然彼等却不知收敛,反而理所当然,肆意妄为,不肯以秦臣民自居,不愿为大秦尽忠效命。
似这些顽固不化、贪婪不臣乃至勾结外侮、阴谋作乱者,难道不当仔细清除吗?
需要让这些人,知道何为秦法,知晓谋逆之罪如何重大!”
郭鉉竟然说出这番话,郭毅不由顿步,满是惊奇地看著这个次子:“我只道我儿专注武功,不曾想竟能说出这般道理!”
郭鉉道:“侍从两年,耳濡目染,儿也当有所进步。更何况,前者兄长(新平太守郭铣)进京述职,我兄弟畅敘,也曾谈及地方豪强抗法乱制之事..:...”
说到这儿,郭鉉往苟政下榻处张望了下,略作犹豫,还是垂头低声道:“对大人今夜进言,大王似有不愉!”
闻言,深深地看了郭鉉两眼,郭毅赞道:“我儿今夜,真是让为父刮目相看了!”
郭鉉今夜的表现,大抵是唯一让郭毅心情好受些的事情了。
“大人!”郭鉉轻唤一声,他总觉得,自家老父亲与秦王政见分歧乃至隱隱对抗,不是一件好事,有心劝说。
而似乎知道郭鉉想说什么,郭毅摆了摆手,面色认真,语气坚定:“一切为大王、为秦国考量,为父问心无愧!
若凡是不能执己见,守正道,那要我这个左相何用?莫不如回乡治学养老....
郭氏父子的交谈,自难为苟政所知,但显然,不论郭毅持何看法,顾虑如何,都动摇苟政决心,也无法阻止苟政趁机搞扩大化,清理关中不法豪强。
一直到天亮之后,外派的李俭、吕光、苟忠三人,陆续传来消息,杜城屯卒已然控制,皇甫真等张氏旧部尽在掌控。
最关键的,突袭张氏庄园的吕光,也成功將隱匿其间的近三百贼眾消灭。斩杀贼眾两百一十五人,俘六十七人,在司隶校事吏卒的配合下,无一人漏网。
而隨著对俘获贼眾的突击审讯,加上张遇的主动“交待”,杜城之事告一段落,但在整个关內,一场更大的风波与动乱紧跟著蔓延、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