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挺进中原
彭姚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恶名昭彰的外寇,有朝一日竟成为左右凉州局势的人物,举足轻重。
除了他手中掌握的兵马,背靠苟秦与乞伏鲜卑,更因为榆中的要害位置。北则威胁武威,西则直取罕,不管是对张罐,还是对张祚,彭姚都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存在。
而面对二张的拉拢,彭姚在自得之余,也还颇为纠结,不知道助哪方为好。
如果依他当初北上之时打的口號,当然得站在张灌等人的立场,声討奸贼逆臣,还凉州以太平。
然而,真这么干,彭姚心中又不免嘀咕,他对凉州的心思与野望,瞒得过愚民,瞒不过他自己。
当初那般做,只是乱凉的手段,为消减北上的阻力,而今张氏自己都乱了,
形势变了,那立场与策略自应调整。
而基於个人的利益,彭姚显然是倾向於张祚的,就因为他德行有亏、声名狼籍,才有他发展壮大乃至吞併的凉州的机会。
若支持张、宋混等凉州的老臣重臣,真推翻了张祚,將凉州拨乱反正,只怕那些人转脸便要来对付他。
不得不说,在此事的利害上,彭姚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但真支持张祚,又有些难以下定决心,毕竟张祚看起来实在太烂,与之相比,他彭姚都算是个好人了.....
於是,彭姚不出意外地选择按捺观望,与二张同时联络著,就是不表態。
至於二张,在稳住彭姚的同时,也大肆徵召役夫,扩充兵马。到四月初,张罐已於罕聚兵眾四万,张祚也在凉州境內大徵兵马,得五万余眾,发放武器,
训练备战。
这样的动员规模与深度,比当年对抗羯赵更甚之,而论对国力的损耗、民生的破坏,內战显然比外战更加剧烈。
一姑臧,一罕,凉州內部两大势力,在军事武装对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也越走越近。
而隨著时间的推移,彭姚的立场也愈显关键。甚至於,若非彭姚的存在,二张之间早就战开了。
因此,目前的凉州,在二张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反而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平衡但可以想见的,这种平衡势必难以持久,凉州的局面可不是彭姚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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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能长期制衡的。
数万兵眾的动员,代价可是不轻的,也不可能长期维持战备,光粮草消耗,
就不是二张能够承受的,更论农业生產、民生人心方面的负面影响.....
当然,如果有外力干预,比如苟秦、乞伏鲜卑,乃至吐谷浑等周遭势力,此时涉入,那凉州的局面也立时能被打破。
而鑑於凉州局势的复杂性,秦国这边最合適的选择,还是等,至少要等到局面初步明朗起来。
苟政的考虑,是要儘可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凉州问题,张氏內乱自爆,再好不过了。
同时,凉州问题也绝不只是张氏属地的问题,周边的胡部也必须综合考虑进去,从今春乞伏鲜卑发兵参与攻掠“河南”之后,苟政就再不敢大意。
在苟政看来,哪怕等凉州在內乱下打成一片废墟,而后收拾,也比陷入当地士民反抗的泥潭要好,要更有利於秦国。
便是如此,想要平凉,需要投入的国力、军力也都不是个小数目。
在关东不稳,更准確点讲,在桓温下一步北伐没个定数之前,苟政也不敢大举向西北投入,兵马钱粮调度,一举一动,都是成本,一旦动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转向了,必须谨慎。
五月初,一则消息自关东传来,立刻撩动秦国君臣的心弦。
姚襄叛反东普之时,割据许昌,向秦国投降,被苟政封为豫州刺史、平南將军的王瀆,背秦归普。
这都算不上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如王瀆这样墙头草的行为,更不值得惊讶,
但王瀆叛秦,儼然成为中原局势进一步发展变化的开端。
王瀆显然是被桓温的声势给嚇到了,也因姚襄兵败的速度而震惊,当普军於淮南蓄势待发,他並没有经过多少挣扎,便决定再度归晋。
许昌及其周遭地区,经过前儿年的兵祸,早已残破不堪,尤其诚桥大战后,
秦军对当地人口的大举迁徙,更使其彻底沉沦。
如果没有强大的靠山支持,根本不足以割据,当初王瀆奉命“收復”许昌,
背后也少不了殷浩在后勤上的大力支持。
回头去看王瀆的投秦决策,多少有些不理智,毕竟秦国根本不足以给他提供保护,甚至容易成为燕普的攻伐目標。
而实事求是地讲,王瀆此前反普,仅仅停留於名义上,不像姚襄,与普军天雷勾地火地干过几场,给东普造成严重的国力损失,甚至动摇其朝局。
最出格的一件事,也就是投靠秦国了。不过,在时隔数月之后,选择回归东普的怀抱,也算回头是岸了:::::
桓温这边,面对王瀆的迷途知返,也果然表现得很大度,毫无苛责之意,还遣军中从事北上许昌安抚,復其普国职衔,
而王瀆復归,也仿佛坚定了桓温继续北伐的决心,至少也算得上是个引子。
在寿春休整了近一个月后,普军再次出动。
此番,桓温分三路北伐,西路以其部將应诞加建威將军戴施为將,引军一万,北上许昌,会同王瀆所部,威胁滎阳、陈留地区。
东路以荀羡、郝曇为將,率领江北、广陵之师,北上收取徐州。
中路自是北伐普军主力,重兵云集,由桓温率领,水陆並进,北伐譙国,目標直指仍逗留在譙城舔伤口的姚襄,逮著这个穷寇追打。
当晋军的动向陆续传至长安,秦国君臣都下意识地鬆了口气,就像是等待已久的答案,终於揭晓,至少揭晓了大半。
从桓温的用兵方略,基本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打算先定中原,短时间內,当不至於谋算秦国。
而目下中原,除了姚襄残部,以及其他依附燕国的小军阀,最大的势力,恰恰是燕国。
慕容偽称帝后,燕普已成仇敌,接受姚襄投诚,又添新仇,但凡桓温渡过淮水,挺进充豫,二者之间就別想相安无事。
当然,也不排除桓温使一招声东击西,毕竟,从政治利益出发,对桓温来说,西进攻取洛阳,神益要更大一些。
不过这种可能性终究不大,且不提千里转进的难度、代价,就中原燕军的存在,桓温岂敢將后背暴露给慕容军。
反之亦然,燕军又如何放心,晋军“借”道伐秦?
隨著中原战火重燃,苟政一大块心病总算得到解决,不过出于谨慎的心理,
仍不敢过於放鬆。
站在秦国的视角,桓温安排许昌那一路晋军,动向可是有些耐人寻味的..:::.看似从西面包抄滎阳、陈留,然只需转个方向,便可侵入洛阳。
过去一段时间,秦国虽对洛阳守备进行了一定加强,但实力终究有限,一旦战起,能够徵召丁壮,组织起上万守备,都不容易。
苟武当初的建议,苟政还是听进去了的,尤其从去年开始对秦国军事成防进行整体调度之后,洛阳就更处在一种隨时可以放弃的地位。
而之所以坚持屯兵成防於洛阳,更像是一个诱饵,同时也还未面临难以对抗的压力。扎下一颗钉子,让晋燕都难受,也是缓解关河防御压力的一种布置。
不过,隨看桓温大举北伐中原,哪怕晋军尚在千里之外,伊洛盆地间的氛围,也紧张起来。
洛阳总管杜郁,甚至亲自出马,督促洛阳的夏收进展,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以防变故,一旦危机降临,隨时可以弃守。
而比起这些未雨绸繆的布置,苟政显然更加关心普军北伐之下,燕国方面的应对。
过去一年,由於內部素乱,以及并州大战,燕国在中原方向的军事战略,更多採取收缩防御。
正因如此,在姚襄反普、段龕伐徐、淮南大战,这一系列导致中原乱局的战事中,燕国始终没有大动静,河南充州所驻燕军,更无一兵一卒的调动。
若非慕容偽对姚襄的投诚有明確反馈,甚至让人怀疑,燕国在中原局势方面已经变成聋子、瞎子.....
而面对桓温北伐,燕国方面,又岂能不关注,事实上也是颇感压力。
去年,一场并州大战,一次野王战役,前者消耗巨大,后者损失惨重,都需要燕国费时间与人物力去恢復。
当姚襄反普之时,燕国这边的態度,实则与秦国差不多,都是幸灾乐祸、隔岸观火,恨不能姚襄把淮南搅个天翻地覆。
桓温出兵北伐之初,慕容偽之所以接纳姚襄投诚,也是出於利用心理,坚定其信心,使其无后顾之忧。
和苟政一样,口惠而实不至,只是把姚襄当个棋子利用。
只不过,合肥之战的走向,多多少少有些出人意料。谁也不曾想到,此前那般强势,纵横江淮的姚襄,面对桓温,竟非一合之敌,败得那样乾脆。
姚襄一败,那压力很快便给到燕国这边了,尤其在姚襄再次遣使,请求归附之后。
与晋国互为敌对,已是事实,但若说与晋国展开大战,短时间內燕国还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毕竟此前还有中原作为缓衝,东普主持北伐的又是殷浩,但短短半年多的功夫,便使燕普两国直接对上,还是直面桓温兵锋,这多少让燕国君臣措手不及。
以负责坐镇鄴城、主持冀充乃至整个南方事务的慕容评为例,入夏之后,他正打算调兵遣將,同时从并州慕容恪那里请求援军,再伐河內,將吕护这颗钉子拔出,一雪去年野王兵败之耻。
何曾想过与晋军,与桓温对阵。但隨著桓温引军北上,不想也得想了....
五月十三日,桓温大军兵进譙城,不费兵甲,轻鬆克之。在普军抵达之前,
姚襄已经率领全部军队与部眾北撤了,走得很彻底,桓温就是派骑兵追击都没摔上。
而桓温北上,显然不是为了一座空城,夺取譙城之后,只休整一日,便继续北上。
五月十五日,桓温军抵雕阳,卷甲入城。
其后沿睢水,一路向西北进发,挺进地陈留,这也是姚襄率部迁徙的路线,
仿佛就是衝著姚襄去的一般。
在小黄城,经过漫长的追击路程,普军终於上了姚襄,双方直接战在一起。作为前部的邓遐兵马並不多,只五千余眾,但缠住姚襄,问题却是不大。
为了给其余部眾爭取撤离的时间,姚襄也不得不组织兵马,与邓遐对战,试图击破这支晋军精锐步骑。
然而,淮南一战,姚军骨干力量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重新组织的兵马,战斗力十分堪忧。
莫说击败邓遐了,如果不是靠著人多,姚氏子弟与羌部拼命,再加上姚襄不避危险,亲自督战,他们甚至打不过邓遐。
就是如此,当大將毛穆之率军援至,加入战场,姚襄终究没能摆脱败北的下场,又一次丟盔弃甲,狼狈北遁。
五月十九日,桓温兵至仓垣,陈留士民,纷纷投降。
此时,隨著消息的散播与发酵,中原彻底震动,由燕国所控制的兗州郡县,
立时不稳,秩序大乱。
到了陈留,也意味著在此次北伐战略上,桓温面临著最后一次抉择。
或继续西进,会合许昌之师,攻伐洛阳,收復旧都,扫祭园陵,挣取政治上的好名声。
或转而北上、东进,与睢阳、徐州乃至青州之师配合,攻取兗州,使用大河以南,中原州郡,重新回到普国的怀抱。
趁著休整將士、梳理粮道的功夫,桓温犹豫不决。而在此期间,燕国那边,
也总算有个定论了。
燕国此番在应对桓温北伐的反应上,是相当迟缓的,除了蓟城距离遥远,无法及时洞察中原形势变化之外,燕国上层的犹豫,也是重要原因。
而隨著桓温的大举北进,来自蓟城的詔令,也终於抵达邮城。內容翻译过来,核心就一条,只要桓温敢於北犯大河,坚决打回去。
几经斟酌后,慕容偽选择態度强硬,他这个北方天子,岂能为一南臣所?
他堂堂大燕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已经攻取的土地,岂能轻易放弃。
但强硬的背后,多多少少带有一丝保守..::
而蓟城有了定调,黄河一线的燕军也隨之变动,至少慕容评费心调度以对付吕护的燕军,正好用来防御普军了。
而为了避免后方失火,慕容偽那边甚至不惜採取绥靖政策,派人前往野王,
招抚吕护,给他封官加爵,准其一定独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