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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队长的忠诚
    第333章 队长的忠诚
    韩铁那“十丁三口”的功赏,仅杜姝一家,便占了两丁三口,母女三人实际算两口半,毕竟小妹年方十一,十六岁的大弟算一丁,超龄的老父与冲龄的幼弟合计一丁。
    这不算什么,关键在於,这一家子老弱妇孺,带来的劳力有限,相反要供养这大大小小六张嘴,负担却重。
    並不是这一家子没有价值,只是相比之下,韩铁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也有这个条件。
    不管是从上头对中垒营这种外成中军的补偿优待,还是从军府王主簿对韩铁的兴趣,
    他都有机会保质保量地获得那“十丁三口”。
    然而,缘之一字,妙不可言,什么都比不过一次意外的对视....
    虽然觉得韩铁的选择十分不智,但王主簿也就略表可惜,並不多劝,韩铁相当於给此处流民营空出“一丁两口”青壮男女的分配。
    同时,一家子打包全收,也符合秦王定下的“分配原则”。
    而事实证明,韩铁只是特例,其他官兵的选择,可要正常多了,基本只挑青壮男女。
    对这些普通官兵来说,老弱病残,绝不在选择之列,韩铁的做法,过於奢侈。
    按照苟政“分配儘量不拆家散户”的指导意见,真正能成户接收的,只有中高级军官,以及少数像韩铁这样战功卓著的低级军官。
    作为先期挑选的卒伍,中垒营官兵还有可选择的余地,但隨著分赏的展开,后续的队伍,大概率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最终的场面,大概率还是上头规定什么,执行职吏给什么,他们就要什么。
    另一方面,被分配的流民中,寡妇独夫虽然不少,但有家有户的更多,毕竟其中很多人都是被秦军拖家带口掳到关中的。
    而想要给每个单身军汉配一个適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基於此,可以想见的是,將来在秦军这些军户之家,尤其是下层官兵家中,主僕“共妻”的情况,怕是不会少。
    甚至於,直接占妻夺女,也將成为常態。这会是一个问题,涉及伦理道德、社会现状的大问题,但却不是苟秦政权能够在短时间內解决的。
    在迫切的发展需求下,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一切突破道德底线的事情,一切不合理的东西,似乎都只是寻常。
    要怪,只能怪这个操蛋的世界。
    当然,对韩铁这么个小人物来说,此时的他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杜姝一家子之外,又很快在营中挑选了八名壮丁,一双兄弟,一对父子,还有一户五口之家(三男两女)。
    这其中,自然有王主簿及流民营这边的“灵活调剂”,严格来说,韩铁是吃了些亏的。
    然而,上万中军將土,还有为数不少地方参战部队,这么多军士,若要完全按照所谓“標准”来,本就属於脱离现实了。
    更何况,韩铁本人,已经知足了。
    说是挑选,但官兵们选择的余地,终究是有限的,在一种相互凑合的氛围中,中垒营这四队官兵,很快就收穫自己的目標。
    而比起挑人,更费时间的,是登记造册,这些劳动力丁口,虽然是秦王给將士的恩典,但需要按户按丁做好记录,这些將作为今后纳税的依据。
    从正统元年开始,“丁税制”將在关中全面铺开,为了建立一套切实有效的税制,苟政不惜採取一刀切的办法,不论田,不看財產,只按户丁。
    当然,具备职业属性的秦国中军將土,他们本人自然不用纳税,但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奴僕、佃户,只要在標准范畴之內(十六周岁以上男丁),都要照章纳税。
    每丁每年纳粮两斛,成婚之丁每年输绵一匹。
    不只是此次赏功分配之丁口,此前已授田分户的將士,他所占有的劳动力丁口,也將陆续登记造册。
    苟政在长安建立中军府,在地方建立军户府,其中很基础的一项职能,便是將这些將士及其附庸丁口的情况摸清楚,不说完全掌握,但至少要置於监控之下,以方便长安及时了解、调用秦军的战爭潜力。
    虽难免一些波折与麻烦,但日暮之前,四队中垒营官兵的丁口分配工作,仍旧告一段落。
    男男女女的流民,大包小包,携老扶幼,追隨自己的主人家,正式脱离流民营,背著、扛著、抬著大包小包,开始下一段“旅程”,而他们所期盼的,大抵只是获得一片安寧,並且儘可能地久一些.....
    “大人虽年迈,但少病,能种地,会堆肥,还能编竹器、做木工,砌墙修屋;母亲能巢丝,会织布,洗衣备炊,养鸡植桑;
    大弟虽不喜种地,但能上山布置陷阱打猎,下水网鱼,一路西迁,也赖他拼命保护父母姐弟;小弟年幼,但已能下地帮衬农活,打柴,挑水,放羊;就是小妹,也会帮衬家务,餵鸡、送餐。
    至於我,家务事什么都能做,不会的也一定学,郎君若能给我家人庇护与安全,一定全心全意伺候郎君,我一家人拼尽力气,也要报答郎君,绝不让郎君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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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返回中垒营途中,杜姝鼓足勇气,小跑著到韩铁身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此时的小娘子,大抵是看到了希望,並不似流民营中被动等待挑选时那般沉默与坚强。韩铁虽拙於感情,但也能感受到这小娘子那紧张而志芯的心绪。
    而听她言语中,竭力地展现自己家人的价值,表达自己的態度与决心,就像抱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肯放手....
    听著那些朴实的话语,韩铁依旧沉默,但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偏头,进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熟悉而陌生,又满带希冀的眼神。韩铁一向寡言,此时也没有多话,但他依旧像在流民营中选中杜姝时那般,认真而坚定:“你是我妻!”
    这对年轻男女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几许,能够明显感受到杜姝放鬆下的心情,轻轻地说了声“多谢郎君”,便转身返回流民队伍中。
    在那里,她的父母弟妹正辛苦赶路,拖家带口走得很慢,但注意力却几乎都放在与韩铁“交涉”的长女身上。
    回到家人身边,杜姝主动从负重的老父脖上取下一个包裹,又从母亲手里“夺”下一个袋子,而后牵制幼妹的手,帮背著一家人口粮的大弟卸点力,又对小弟交待了两句,一家人继续起行。
    比起在流民营中时,这小娘子把脸擦了擦,露出真容,仍然黄皮寡瘦,面带菜色,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发自內心的那种,充满希望的那种....:
    这抹笑容,韩铁隔著老远,也捕捉到了,在这一刻,他的眼眶湿润了。在时隔两年后,韩铁再度生出想哭的感觉。
    战场上,面对刀剑与死亡,深受创伤折磨,韩铁都不曾动容。但这小娘子的笑容,却几乎把他內心积压的所有情绪与感动,都勾了出来。
    韩铁忽然发现,这世道虽然黑暗,却还是有些光芒,能够照进人的心底,他很幸运沐浴到了这缕刺破晦暗、照亮前路的光.....
    离营时,只有四队百五十人上下,等到傍晚,四队官兵返回中垒营驻地时,已有兵民五百多人,於是,整个中垒营地都轰动了,甚至扩散到整座左军大营。
    陈適在营中,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供这些丁口暂住,严令营中將士打扰。至此,这一日的“流程”算是走完了。
    但造成的影响,却仍在持续,一直到入夜宵禁以前,营中官兵,依旧议论纷纷,谈兴浓厚。
    而这满营议论声中,透著的自然是对秦王的感激,对未来的期待....:
    翌日一大早,韩铁便率部下,到中垒营军中主簿那里,登记领取属於他们的搞赏及缴获物料。而韩铁所获赏赐,仍然是最多的。
    仓场边,书案前,一脸吝嗇乃至狡猾的主簿,翻看著簿册,並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冲韩铁道:“你此前寄存营中財货,加上秦王搞功之赏,经过测算,给你折成麦二十斛、粟三十斛、盐巴十斤、麵粉五十斤、布五匹、新钱两千枚,可有疑议?”
    事实上,就是有疑议,又如何提,这些东西,难道是韩铁这种大字不识几个匹夫能够算清的吗?
    韩铁看的,只是能够拿到手的东西,至少听起来,还算不错,凭著过往在农家的经验判断,能够支撑他那“一家”不短的时间,甚至直接扛过接下来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
    “新钱?”唯一让他疑惑的,是那新钱,韩铁难得主动问道。
    大概早有准备,主簿直接拿出一枚新钱给韩铁看,並解释道:“这是秦王下令,新铸铜钱,此番作为部分赏赐,发放三军。
    你不要小看这新钱,虽然轻巧,卖相也不好看,但在长安城中,秦王下令,专门开闢商铺,供给军民百姓用新钱买粮、买布、买食盐。
    按现在城中市价情况,你这两千钱,再购得六七十斛麦子,问题是不大的。现在拿著钱,还可可以买铁器、农具,置办些罈罈罐罐更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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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其言,韩铁两眼一亮,问道:“这些钱,可否直接换成粮食、器具?”
    瞟了韩铁一眼,主簿解释道:“自然不行,营中粮物,必须要实发到將士手中,这是秦王王令,大司马府军令,我们这些小吏,可不敢违背,否则,就是陈督那边便不好交待:
    韩铁闻言沉吟,见其状,主簿有些不耐烦了:“韩队长,对搞赏物料数目,可有疑议?”
    闻问,韩铁二话不说,自腰间拿出一个布袋子,丟在书案上,请教道:“不知这些钱,能否在城中买粮购物?”
    听著那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主簿顿时精神一振,打开一看,好傢伙,怎么也有个两三千钱。
    当著韩铁的面,主簿將钱散出,拿出几枚研究起来,铜钱样式很杂,以汉魏五銖为主,杂以一些吴钱、晋钱,价值不一,但明显比苟政搞的“正统钱”要厚实多了。
    这些钱,自然是韩铁在关东隨军“挣”来的,不似其他实物,这东西虽然也有些份量,但隨身携带,並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只一会儿,主簿將手中几枚钱往钱堆一拋,淡淡道:“这些都是旧钱,只怕用不了!”
    “为何?虽是旧钱,也都是铜钱!”韩铁不解。
    主簿拿起一枚五銖,轻笑道:“你若拿这些钱找人交易,若有人愿意,自然也能使用。不过,这些钱最大的劣处在於,不能购买官铺的粮布盐铁等器物。
    这些钱,上面刻的是『五銖”,而非秦王『正统”。我秦国的物產,自然只有我秦国的制钱能购买,此事想来不难理解......“
    听其言,韩铁不禁面带可惜,嘆了口气,正欲收起那袋钱,却被主簿按住了:“且慢!”
    韩铁拧著眉,看向他。只见主簿面带笑意,耐性似乎重回他脸上:“我却有个两全之法,秦王有令在先,將士军民,可用旧钱,按比兑换新钱,韩队长这些钱,可有意在营中兑换?”
    默默地看著主簿,韩铁问:“我这里有三千一百余钱,能换多少新钱?”
    主簿眼珠一转,摊手道:“未曾点清,却难计算,何况,你这些钱,制式过於杂乱,
    老旧不一,也需综合权衡.....
    一”
    闻言,深深地看了这名主簿一眼,韩铁却不再有任何犹豫:“换!”
    主簿略显意外,但双目之中明显喜色一闪,当即安排一名军吏:“去,將这些钱点查清楚,按规矩给韩队长兑换新钱,再把赏赐新钱,一併给韩队长!”
    又看向韩铁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主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平復心情,又確认道:“其他物料?”
    “我没异议!照实发放即可!”韩铁道。
    “这是自然!”主簿当即应道,义正而辞严:“都是自家將士弟兄,岂能坑损?派料一应量具,都由大司马府安排送来,皆经陈督检查,绝无问题!”
    说著,主簿写下一张木瀆,做好標记,交给韩铁:“韩队长,可执此为凭,准备人手领物搬运了!”
    “队长战功颇著,只怕还需两辆车才行!”主簿又笑著提醒道。
    “多谢!”
    望著韩铁那不算魁梧,但足够坚毅的背影,主簿在心中喷喷暗嘆:“还得是这些廝杀汉,关东一行,掳获真多啊......
    一,
    也只有这些经手功赏的上下职吏,对归来將士的收穫,方有清晰的认识与了解。这份战爭的红利,足以让这些文吏眼红,恨不能也提刀上战场。
    当然人,也就想想而言,卖命的钱,哪是容易挣的。那些死难在战场的官兵且不用说,就前来领赏的伤残將土,已足够让人清醒的了。
    大部分人是没有办法,但这些已经成为苟秦政权管理系统一员的职吏们,有另一条路走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选择去战场上冒险拼命。
    “下一个!”收回心绪,主簿又唤道。
    当然,战爭的红利,似军中主簿这样的人,也是能够分享一波的,比如“兑钱”一事。
    由於缺锡的缘故,到发行新钱之前,穷思竭力,也就鼓捣出约三千万枚。而从民间收取旧钱,熔制新钱,便成为另一条办法。
    然而,百姓也不傻,新钱质地,明显不如,甚至远远不如旧钱,怎肯轻易兑换。关键在於,那个兑换比例,基本按照“一兑一”来,简直是抢!
    因此,许多关西士民,寧可继续留钱吃灰,拿来铸造铜器,也不肯吃亏,除非没办法。
    而苟政在兑钱一事上,也不强求,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需要粮布盐铁过活,他掌握那么多资源,自然不急。
    反正,兑换渠道是开通的,愿者自然上鉤。
    营中主簿这般上心乃至兴奋,自然是能获得好处,最直接的一点,他们从將土手中换钱是一种兑换比例,他们如数上交,又是一种比例.....
    只中间这道环节,就足够他们吃饱了。
    当然,这些军吏聪明,將士也不傻。至少,韩铁绝不是什么愚钝的蠢人,但他依旧毫不犹豫选择兑换。
    不为其他,新钱能购买生存物资、生產工具,而这些,是他与家人、仆部所需要的,
    就这么简单。
    至於吃亏的问题,这么些年了,吃的亏、受的苦,还少吗?
    比起过去的磨难,这点算什么?比起秦王实实在在给他的恩赏,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