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市税粮税,捷报西传
渭南的屯田,已然开始大规模收割,隨著各个屯营陆续向长安上缴秋粮,新粟散发到空气中的清香,抚慰著长安士民的心与胃。
管他烽火连天,任他逆贼凶徒,能解眾人之飢,才是最重要的,吃饭才是世上头等大事。而基於此,长安市面的繁荣景象,自是日盛一日。
中秋当夜,苟政自然无心搞什么庆祝,但长安城內,一些士右之家却自发地进行祭月、拜月活动。
哪怕在长安,也是多年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景象了,虽然说服力不够,但长安的活力也的確在悄然焕发著,而这显然与苟政统治的稳固息息相关。
夏季的时候,长安市貌气象略有所压抑,不过自洛阳大捷之后,直至秋收到来,人气也迎来一次巨大的反弹。
街市之上,人流如织,喧声充耳,却已成为一种常態,来自长安三辅及更远郡县的大小商贾,源源不断地將各地的土產,输至长安,以换取盐、铁、油、布以及各类器具。
由长安令杨间主持擬定的市税条制,已然颁布,公示於长安市坊及诸城门,
並於今秋七月正式开始执行。
考虑到这是在苟政废除市税之后,重新確立市税,再加上货物品类的复杂及市税收取的困难,新市税条制的擬定並不复杂。
杨间一共只制定了十二条,其中关於税收缴纳只有三条,入市即缴,一货一缴,什缴其一。至於其他的,则是市税管理条制即违反条制后的处罚办法。
相当简单、粗暴,並且暂时仅限於长安,但这却是苟氏政权正税之外的文一次尝试,从无到有的进步。
当然,困难还是有的,比如进出货物价值的判断,这几乎难以定出一个准確的稳定的標准,全凭税吏经验而定,为此,杨间亲自考核挑选了几名熟稳此事的税吏,派在市场进出口,专门用以盘货、收税。
比如,在当前的关中,自城市到乡野,以物易物依旧是常態,承担货幣属性的,是盐粮绢帛等货物。
因此,对於进出长安的大宗货物及贵重商品,相对易於收取,商贾们可以加纳粮料绢帛,但对一些脚商小民,提供的货品及土產,却没那么容易收取了。
总是不能,人家挑看一担果蔬进城售卖,税更收取个儿尺绢帛。鑑於此,请示苟政之后,杨间决定,暂停对小宗、便宜货物,暂不收税。
当然,这只是一个临时办法,小宗商品或许分散价低,但吞吐量大啊,且积少成多,实则是一笔巨大税入,官府怎么可能放弃。
为此,从公府到刺史府,都开始加快推进新钱的屯料、设计与铸制。说起来,或许有些讽刺,苟氏集团加速落实新钱铸造,其原因不是为了解决商民百姓对於简便交易货幣的迫切需求,而是为了方便收税......
问题当然远不止於此,作为一个人治为主的税制,其必然伴隨著压榨与腐败,这既是制度本身的缺陷,也是人性之恶。
同时,从长安开始收取市税开始,就不可避免会產生偷税漏税的问题,而官府与之的较量与博弈,也隨之展开。
但不论如何,方方面面,条条框框,都在说明著,苟氏集团已经变成一个统治者的形態了,即便它还比较初级..:::
军骑背看军报,骑看快马,踩看起风,一路扬尘,从长安城外穿过城门丁,嘴里则满怀兴奋、声嘶力竭地喊著:“诚桥大捷!诚桥大捷!”
沿路行人,避让的同时,也纷纷投以目光,望著那远去的背影,听著飘荡在的秋风中的呼喊,议论隨之大起,就是城门的守卫,街道的巡卒,也不免参与其中。
“又打胜仗了?”
“诚桥在哪里?”
“与谁打仗?羌贼吗?”
当一行军骑进入小城,赶到秦公府报信时,苟政正於西堂,会见王猛与薛强。
王猛不需多说,他的工作重心仍然放在户籍与税制的问题上,这几月,虽未再亲自带人到地方,一郡一县地清查丁口,但整个编户齐民的大方向与形式,则始终在其把握之下,在此事上,他得到了苟政的无条件支持。
而到七月中旬的时候,苟政终於完成自入主关中以来,对治下的第一次“人口普查”。其新编在籍丁口,总计二十一万三千七百余户,人口近百万。
这样的数据,別说放在整个关西,哪怕仅说雍州,都显不足。不过,若是结合关西国情与天下形势,便可知苟氏集团编出这么多丁口是多么难得。
同时,这部分编户,儼然不包括隱户、逃难民,以及由苟氏集团组织管理的屯民,还有那些为秦军军户们所控制、服务的佃民...:
眼下的户口数据,可以说是苟氏集团与治下士右军民达成妥协后的结果,稳定而可靠。其於当前最主要的价值,则是成为长安向各地豪右土民收取粮税的依据与標准。
在完成编户工作的同时,王猛还完善著一桩配套工作,奉命组建、培训直属於长安的税吏队伍。
王猛在很多事情的认识上,几乎是与苟政一个鼻孔出气的,尤其在政策制度的落实上。从税制擬定,到清丁编户,再到税粮收取,需要官府投入的强权,是一项比一项强。
就如当初组建清户工作队一般,在税吏(卒)队伍的组建上,王猛也是从头到尾参与编组训练,且规模要更大。
除了掌握税法的各级官吏,更组建了一支足足两千人“税卒”,收税纳粮,
怎能缺乏武力保障。
毕竟不能次次都动用驻军,於是一支专为税粮收取、转运的税务部队也就应运而生....
而苟政是真重视此事,也真信任王猛,从兵源到装备,都拣好的给他调配,
而经王猛组建训练的这支部队,其职能作用显然不止於税务,真到关键时刻,拉上战场拼杀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並且战斗能力不会弱。
此番,苟政召王猛商討的,便是关於秋税收取的最后一项“作战安排”。秋收已至,由王猛组建的税吏队伍,也被按照郡县分区分片,他们將前往各地,比对著户籍,监督秋粮的收取、统计与转运。
苟政是將此事当成一场仗来对待的,这场仗必胜,但想要胜得漂亮,却还需投入足够的精力。
从清丁编户,到税吏队伍组建,在苟政的支持下,王猛也一步步完善著长安的財政系统..:::
至於薛强,则是苟政感到身边人才不够用,特地將他从冀县调回长安。此前,薛强奉命西行,协助辅国將军、秦州刺史苟雄,对秦州驻军进行授田编户工作。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眼下秦州驻军中,除中军系统之外的各营將士,其授田已基本完成,在略阳、天水二郡获得田產,並投入经营运作,薛强在其中组织协调,功劳甚著。
此番回长安,苟政却是另有要事委託,他將负责外成中军將士在关中授田的实质性工作。这件事情,关乎到外成中军各营將士的稳定与切身利益,此前苟政也曾与苟武討论过,並很快掌出了具体操作与补偿条款。
不过,由姚羌来袭,洛阳战起,苟武亲率大军出击,不得不耽搁下来。但苟政始终记掛著此事,一点也不敢大意,局面稍微稳定,便开始著手推动。
这自然不是一件轻鬆的差事,苟武与诸多大將不在,而留驻关中的,又多有其他任务。数来数去,苟政原本考虑让段陵负责,但其人资歷、地位都有不足,
再加上还在负责各地军户府组建运作之事,实则脱不开身。
最终,苟政又想起了薛强.:::
西堂內,由各屯营提供的渭河沿岸屯田分布图,就掛在那里。主臣三人站在图前,王、薛二人参谋,苟政则像一个宰分猪肉的屠夫,在图上交待著外成各营大致的授田范围。
而“城桥大捷”的呼声,由远及近,传至堂间,主臣三人自然被惊动了。知晓前方军情的王猛与薛强,忍不住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神中的少许异样。
苟政表现得很平静,暂时放下事务,开动步伐,缓缓走至堂前等待著。少顷,军骑信使在卫兵的引导下,到澄心堂前参拜,呈上捷报,口述军情。
打开军情帛书,苟政目光快速瀏览,很快,一直从容的面庞上,露出了少许笑意。但是,苟政依旧矜持著,將手中捷报传视王猛、薛强二人,以一种悠然的语气道:“德长与眾將士不负所托,已破晋军!”
军报上所记內容,自然不像苟政说得这般简单轻鬆,对作战过程与结果,还是有比较详细的记录。
而阅览完,王猛立刻压下心头悠然而生的涟漪,赞道:“德长將军真乃將帅之才,诚桥之战,深谱用兵之道啊!此番大破普师,必將名震天下!”
薛强稍一思索,也说道:“此战之后,我秦军崛起,主公雄峙关西,与普燕並立,已不可阻挡!”
苟政浅浅一笑,摆摆手,一副不足为道的模样,道:“比起我军过往战绩,
诚桥一战,却也不是什么盖世奇功。
不过,孤怎么也装了几年晋臣,这一仗,也算是对过去几年的一次总结了!
自今而后,我秦军就是官军,是王师!
那劳什子的大义正统,我们自己掌握!”
此时的苟政,还真有几分霸气侧漏的感觉,王、薛观之,也是颇多感慨,以二人见识,自然知晓此战,对於苟氏文武將士与关中士民来说,有看怎样深刻而重大的意义。
王猛此前所议“立国之战”,可不是简单说说的,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们这些心念正朔的北方才土,心情自然难免复杂。
而要摆脱这种心绪,最好的办法,恰如苟政所言,將秦军变成真正的官军、
王师.::
“来人,將此捷讯,通报我关中治下所有文武將吏、兵民百姓!”苟政朗声吩咐著,却是要“普天同庆”。
转脸,看向王猛,苟政又以一种玩味的语气问道:“景略,以你之见,此战结果在关中传开之后,各地士民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对此,王猛思吟少许,拱手道:“人心难测,不过,以在下之见,此战过后,关中民心至少有一半,將归主公!”
“那剩下一半呢?”苟政不禁好奇。
此时,薛强开口了:“此战大破晋军,灭其威风,伤其国格,晋军必有反制!待主公挡住晋廷反扑,再破晋军,剩下一半民心,自当归附!”
二人所阐意思,苟政当然能够领悟,想了想,发出几道轻鬆的笑声,调侃道:“孤倒是希望,晋军反扑之到来,能够越晚越好,最好不过仍由殷浩主持。
只是不知,此战之后,殷浩还能否保住北伐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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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薛强对晋廷局势更有仔细研究,闻言,轻笑道:“战败的乃是谢尚,而非殷浩!因而,此一战当不至於让殷浩直接倒台,不过,今后殷浩將如坐针垫了。
建康朝廷想要压制江陵桓温,也会越发困难..:.
“桓温.....:”苟政嘴角呢喃一声,再提起这头猛虎,他显得从容许多了,
甚至开起了玩笑,道:“看起来,在压制桓温之事上,孤与晋廷,实则处在同一立场。
只可惜啊,比起桓温,还是殷浩、谢尚之流好对付些,否则,孤是真不愿意影响了这位殷中军的声望与地位啊!”
听苟政这么说,王猛、薛强俱是莞尔,嘴上发出两声轻笑。或许此事真的好笑,紧跟著苟政也大笑两声,再之后是主臣三人的大笑。
笑声中的畅快之意,周遭的僚属、卫士、僕从,都仿佛能感同身受。
良久,笑声渐消,苟政冲王猛道:“不管关中士民对此战反应如何,今岁秋税,需按丁口,给孤收上来,一斛一斤,一粒一粟,也不能少!”
见苟政严肃,王猛也满面正色,简洁有力一个字应道:“诺!”
“通知三府僚属及留守將校,半个时辰后,澄心堂大议。需好好议一议,如何巩固前方將士拼命挣来的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