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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此战之后,谁王谁寇
    第314章 此战之后,谁王谁寇
    诚桥之战前前后后持续的时间並不算长,战斗的激烈程度更远不如过去秦军经歷的一些恶战,但伤亡数字却相当庞大,因此未经打扫的战场也显得格外惨烈。
    从许昌撤至颖水边上的普军,连同民夫算上,有四万余眾,成功逃脱的不足七千,而被俘的,未及细算,但绝不满方。
    而余下的普兵,要么横七竖八地躺在颖水以北的河滩原野上,要么漂浮在颖水的秋波里,当炽烈的喧闹渐渐归於沉寂,战爭的恐怖与挣狞则显得越发深刻。
    沿路的袭扰追击了一日夜,总攻与收尾只费了不到半日,这场“反目之战”的胜果便被秦军將士收入囊中。
    將土自是疲,隨著各项善后命令下达,纷纷押送著俘虏,到西北侧不远处找了片干整的河原宿营。
    宿营布置与安排,比起平日,可以做得大胆一些,当然也简陋一些,勉强足够將士休整、疗伤即可。
    而在战斗结束之前,各部伙夫,已经带著炊具与粮肉,准备晚炊。粮米是现成的,郗曇北上时,可带了几十船的物资,其中有不少就屯在诚桥渡上,战斗发生之时,也未及毁坏。
    甚至於,为了腾空出运力接应败军,还有一些舱內粮米,一袋袋被丟进颖水中,而这些都是能够被取用的,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与精力。
    战场暂时来不及收拾打扫,需另做安排,当各部將士转移到新营地时,作为此战指挥统师的苟武,则带著几名將吏及亲兵,佇立於颖水案头,凝视不语。
    天幕已然黯淡,最后一丝秋阳余暉也將被吞噬,背后是尸横遍野的战场,面前是被鲜血染红的颖水,鼻间嗅著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耳边充斥著几名將吏兴奋的议论声,而苟武则默默欣赏著自己的“杰作”...
    自掌兵以来,苟武打过的仗也不少了,取得的辉煌胜果也能数出几件,但没有一次比此次带给他的成就感更强。
    包括秦军下属的將士们,或许很多人仍热血上头,没从激烈的拼杀与残酷的伤痛中恢復过来,但一些已经冷静下来的將领,其精神与认识正悄然发生著变化,可以说是一种蜕变。
    他们打败的,是北伐普军,那携有普室王命正朔的义师,结果就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整个交战过程,不说屠鸡宰豕,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直以来,苟氏集团的文武將士们,都有一种打心里產生的自卑,既有苟氏出身的缘故,也跟苟军的发家歷史有关,但更为重要的,还是普室那早为胡虏阀贼肆意践踏,却始终潜存於南北士民心目中的正朔地位。
    旁人如何考量且不管,但对这些依附於苟氏,追隨苟政一路打出的將校而言,在见识到普军竟然如此“屏弱”之后,心中的反普负担將更小。
    如果说,当年县与司马勛一战,是苟军叛普的开始,给大伙打下一个心理基础。那么今年以来,从开春无詔称公,自立秦旗,到此番诚桥之战,则是彻底坚定关中文武们的信心。
    倘若普军就是这样的成色,这天下,苟公如何坐不得?他们这些人,又如何不能成为开国功臣?
    诚桥之战,意义必然是巨大的,甚至可將之拔高到一种歷史的高度。
    於晋军而言,由殷浩主导的北伐过程虽然丑陋,但过去两年的些许挫折,仅是偶然,並未遭遇致命的失败,这就有的解释。
    而此战之后,殷浩北伐中原后所营造的气势与威风,被一战打破,光鲜之下的鄙陋与委顿暴露无疑,这势必加剧普廷內部的权力斗爭,至少桓温绝不可能安分。
    即便败军之將谢尚能够分担大部分责任,殷浩都无法再心安理得,从容布置,以应对內外压力。
    就是建康朝廷內部,也难免出现异议,“北伐无功”可是会遭到反噬的,而以殷浩的实力,显然是无法承受这种反噬的。
    於秦军而言,则彻底打出了他们的志气,从今之后,秦非普臣,谁王谁寇,
    看的是谁的兵马多、拳头硬,而不再是所谓的大义、正朔.....
    破万军易,破心障难。
    当然,对於这些战略层面的影响与考量,一般的將士恐怕还无法形成清晰的认识,但他们手中的刀以及在苟氏治下的地,会让他们做出最正確的选择。
    思吟间,军令官前来稟报:“启稟大都督,各部悉已归建,入驻宿地,唯有建武將军邓羌將军,追击未归!”
    这一仗,是一场歼灭战,除邓羌率驍骑追击谢尚、姚襄之外,倒没有发生多少追击的情况。
    听其匯报,苟武眉头稍微了下,向东南方向瞧了瞧,道:“派人去找邓將军,让他收兵吧!”
    转过头,手一扬,又语气轻鬆地对身边部属们道:“此地风景,诸位可曾看足?若是足够,便还营去吧!”
    听苟武这么说,一干僚属,自是笑言应和,就仿佛周遭惨烈而恐怖的战场,
    是怎样一种美妙风光一般。
    “大都督,有情况!”修地,护卫军官大声示警。
    动静来自东面,抬眼望去,可以明显看到,暮色笼罩下,有一支骑兵正轻驰而来。不过,苟武身边的护卫们很快就慢慢放下戒备,来者自是追敌归来的邓羌所部。
    “见过大都督!怎劳都督亲迎?”面对苟武的亲自迎接,邓羌略显讶异,十来步远便下马,拱手拜道。
    稍微打量一圈,邓羌与驍骑將土显然经歷了一场战斗,而看邓羌那稍显鬱郁的表情,苟武轻笑道:“才谈及子戎將军追敌未归,正自担忧,將军既平安归来,我也安心!否则,凯旋之后,恐无法向主公交待!”
    “多谢大都督关怀!”听他这么说,邓羌面露感激,再度拜谢。
    “眾將士作战辛苦,营地现已扎好,先隨我还营歇息吧!”苟武又朗声道,
    说完便转身上马,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问邓羌追击战果如何之事。
    结果已经相当明显了,邓羌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谢尚显然逃掉了,粗略一观,恐怕还损失了一些人手。
    不过,苟武不问,邓羌却不能不提,稍一犹豫,策马跟到苟武身边,严肃道:“未能生擒谢尚老儿,还请大都督问罪!”
    这自然是场面话,邓羌只是有些羞怒罢了,毕竟追击之前,话说得太满。对此,苟武自然得给他台阶下,摇头道:
    “子戎言重了!此番能破晋军,你当居首功,若无你英勇作战,献计筹谋,
    想要击败普军,获此大胜,恐怕也不会这般顺利!
    至於谢尚,得之我幸,失之也未必是坏事。此战之后,我军与普军彻底决裂,成为生死仇,將来绝少不了交锋对战,若晋军主帅儘是这样的高门名士,
    这仗可就好打了....
    一”
    邓羌闻言,却也不由笑了,表情轻鬆了,但转而又恢復严肃,言语中始终透著一抹不甘:“话虽如此,走脱了谢尚,以及晋军残部,此仗总是不算完胜!”
    “子戎却是贪心了!”苟武哈哈大笑两声,左手伸出,指看暮色下的颖水,
    道:“將士们已经足够尽力,毕竟不能让他们下水追敌,此非战之失,实不必介怀!”
    邓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拧眉道:“若非姚襄小儿,谢尚决然脱逃不得。不曾想,为救谢尚,姚襄竟那么捨得,不惜伤亡为其卖命!”
    苟武也大概猜到了什么情况,说道:“看起来,姚襄是打算彻底投靠晋廷了。不过,北將南投,向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凭其败残之兵,短时间內,绝难再对我们造成威胁,此人可以暂时不管!”
    邓羌微微頜首,抬眼望了望夜空,星光暗淡,但十四的月亮已然足够饱满皎洁“明日便是中秋了,只可惜此战大捷,却难作为中秋献礼向主公报捷!”邓羌道。
    苟武著笑意:“主公眼下,只关心胜败成果,怕是不在意什么节庆。不过,此战之后,总是可以给主公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不知都督下一步,意欲如何行事?”邓羌顺势问道。
    苟武想了想,道:“东出以来,已然数月,自夏入秋,从洛阳打到许昌,越打越远。虽获此捷,但將士多已疲惫,无力再战。
    何况,关东实非久留之地,该考虑班师之事了。暂且於许昌休整,向长安报捷,等候进一步命令,还需看普军下一步动向。
    谢尚虽败,但殷浩犹在,不过,就此公之表现,已无足大患。在此之前,征粮揽眾之事,要迅速著手安排...
    顿了下,苟武又悠悠嘆道:“此战之后,也不知还需多少年,我军才能重返中原?”
    事实上,这也是秦军第一次,真正深入中原。
    邓羌显然不只是一员猛將,也很能体悟苟武言语中透露的意思,稍一思索,
    以一种沉凝近乎冷酷的语气道:
    “主公前令,此番东出,以揽眾徙民为要,破敌击贼为次,今晋军败绩,已经无法制衡我军行动。
    以末將之见,不若在撤军前,將许昌及周遭郡县所有人畜財货,尽数西迁將之搬空,实我以虚敌......”
    听此言,苟武眉毛稍微颤了下,扭头认真地看著邓羌,面对的却是一双平静的眼睛。
    对视几许之后,苟武幽幽说道:“如子戎建议,十年之內,我军也不用想著重返中原了.....
    1
    ?
    邓羌轻飘飘一项建议,背后却是成千上万中原土民即將遭遇的苦难,通过军事与暴力挟制的人口迁徙,其过程伴隨著的绝不是温情与安寧,流离、混乱与死亡才是常態,何况,秦军的行动本身就带著掳掠目的。
    就拿正在充州境內上演著的由杜郁主持的对中原士民的迁徙,早已是骂声一片,秦(苟)军的名气,甚至比当初符氏的穷兵武、肆意盘剥还要臭。
    至少,符氏掠夺归掠夺,没有强求所有人追隨,而秦军却像一头贪婪的餐餐,將兵锋覆盖范围內的一切人畜与財货都打包带走,彻底的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这样的所作所为,是极其遭恨的。
    当然,苟武也就聊表感慨,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乱世经歷练就的铁石心肠,足以让他们漠然面对困难,冷酷製造苦难。
    而对於苟武的感慨,邓羌也以一种相当淡定的口吻说道:“十年之內,主公当力图巩固雍秦,平定关右,彻底形成鼎足之势!十年之后,关东士民,又还有多少人能真正牢记仇恨呢?”
    一边商谈著东出秦军的下一步计划,很快便到达设立於颖水之畔的临时营地,哪怕夜幕已至,仍然乱糟糟一片,但隨著苟武的归来,胜利者的欢呼此起彼伏,响彻秋夜。
    苟武也趁势宣布,明日打扫完战场之后,前往许昌,到谢尚营建的大营之中,大庆三日,搞劳三军。
    在秦军將士享受著胜利的果实之时,晋军这边,怎一个仓皇了得。在姚襄的拼死维护下,谢尚终是逃出升天,最终只带著残卒,与姚部步军合兵一处,直到郗曇此前兵败的口,方才停下喘口气。
    而这个时候,谢姚两军加在一块儿,也只剩下万人上千。谢尚儿百,姚襄近万。在与秦军的斗之中,姚襄已经竭力保存实力,但连番交战下来,仍旧损伤颇重。
    前前后后,折损了四五千人,对姚部所剩无几的力量来说,又是一次重创。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每减一员,也是对姚部的精简与淬链。
    比起晋军,姚襄在此战前后,可显得聪明多了.:::
    在口,郗曇所率南撤舟船,终於与谢尚残军相逢,派轻舟將谢尚接上船后,调转船头,经口继续向颖水下游驶去。
    而这个过程中,姚襄继续展现著他的忠实与义气,率领部卒,沿岸策应守护,直到抵达颖水之畔的西华小城,略作停整。
    正欲遣人联络项县的殷浩,却闻殷中军听说谢尚败北,已率禁兵南归寿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