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04章 回应
    第304章 回应
    到六月中旬,关中的夏收也已进入尾声了,似渭南这种由苟军直接掌握的屯垦,更是早早地结束收割工作。
    集中力量办大事,再加有洛阳战事的缘故,速度想慢都不行。在苟政埋头查看渭南屯田夏收以及长安夏粮入库情况时,王杨之受召前来拜见。
    一袭淡蓝夏衣,锦缎製成,头戴冠,腰配玉,全然一副公子的形象。毕竟出身高门,基因代代改进下来,相貌基本是差不了的,再加那股子儒雅,王杨之確是一表人才。
    “参见秦公!”英俊的面庞上带著些笑容,王杨之入內参拜。
    看他那愉悦之態,苟政摆手问道:“你陪同荆州使者也有三日了,可有收穫?”
    “稟明公,这罗宅仁的確是个奇才!”闻问,王杨之立刻兴致勃勃地向苟政凛报导:“此人虽出身微鄙,但见识不俗,不拘小节,智慧过人,十分有趣......”
    紧接著侃侃而谈他与罗友的交流,讲他对罗友的看法,以及接触时的感受..,
    当然,罗友也的確是个奇才。在桓温名门名土扎堆的幕僚团队中,此人的出身,算是极其卑微了,曾潦倒到在行乞度日。
    不过,他的本事却不小,最突出的,便是超绝的记忆力,当年隨桓温平蜀时,便將所见所闻之成都与蜀地情况全部默记心中,桓温有所遗忘时察问,都能按照名目一一列举,毫无错漏。
    也常有急智,多惊人之举,不拘於俗,有股子狂士的气度,在標新立异的同时,却从不耽误正事。
    恰如王杨之所言,这是一个有趣的人!
    当然,换作儿年前,就王杨之这样的名门子第,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瞧罗友。
    但在北方磨礪这么久,远离了江东的风雪月、吴儂软语,难得有一个能与他谈天说地、嬉戏打趣的人,王杨之是开怀不已,看罗友更是倍感亲切。
    然而苟政关心的,显然不是罗友本人如何出奇异俗,见他滔滔不绝,终是拧看眉头打断他:“可曾探知其来意?孤难道真的只是让你陪他游玩作乐?”
    听此言,注意到苟政那不悦的表情,王杨之愣了愣神,心下暗道:不好,耽误正事了.:
    不过,王杨之还是有股子机灵的,回过神,面色如常,道:“明公且稍待,
    在下这便去打听!”
    说著,躬身一礼,从容退下堂去,脚步越走越快,等跨出厅堂,几乎飞奔而走。他这番操作,倒令苟政一时无语。
    至於让王杨之讚赏不已的奇人罗友,则已回到安排的宾馆,望著夏日庭院,
    默默思吟著。他此来,自是背负桓温使命,除了讹要玉璽,更为重要的,还是探探苟政的虚实。
    因此,这几日,即便苟政明显在拖延时间,不予接见,但罗友也不慌不忙。
    相反,在王杨之的陪同下,將长安各处看了个遍,城池、楼闕、道路、房舍,甚至城內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在与王杨之的谈笑间,默默记录著。
    在罗友看来,他记录的这些东西,对將来桓温平定关中,还是有用的。只可惜,他这个使者,並不能造访所有地方,很多东西,看得不够真切,了解得不够细致.:::
    永和八年,夏六月十七,秦公苟政与于澄心堂待客厅內接见荆州从事罗友,
    这是自苟政肇业以来,第一次与桓温集团进行正面交流回应。
    一番毫无营养的礼节性寒暄试探后,苟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孤事务繁忙,无暇与从事在此机语,桓公遣汝西来所谓何事,不妨直言!”
    再度打量了苟政一眼,罗友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玉璽乃传国重器,当掌天子之手,署天下万机,常人匿之,是祸非福.....
    “所言有理!”苟政頜首,一脸费解的模样:“先生千里迢迢西来长安,就说这样一番话,不觉莫名其妙?”
    “略阳公又何必装傻充愣?”罗友道:“据悉,公曾於赵魏叛將麻秋手中,
    得传国玉璽一枚。
    若肯献於朝廷,则为大功一件,桓荆州承诺,將上表为公请功,加官进爵,
    使『秦公”之爵,名副其实....
    书
    提及此,苟政便不由乐了,冷幽幽地说道:“功名利禄,朝廷吝嗇不与,孤自取之,人所共尊,又何需什么名副其实?
    因一则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便登门討要,前者殷中军如此,今朝桓荆州也是如此,莫非,皆以为苟政好欺?”
    见苟政发怒,罗友心下微凛,但面上依旧从从容容的,揖手道:“桓公绝无强迫侮慢明公之意,只欲为明公解忧罢了!”
    “这等盛情,孤可承受不起!”苟政淡淡道:“再者,桓公坐领江汉八州,
    难道八州事务不够繁累,还有閒情来关心我关中?”
    瞟了眼苟政,罗友说道:“桓公襟怀广阔,有泽被苍生、兼济天下之志,明公既为当世豪杰,又同朝为臣,聊表关怀,也是应当。”
    苟政的“呵呵”声中带著明显的讥消,笑声渐无,认真地看著罗友,
    道:“王杨之言罗从事是个妙人,然就適才所言,却难得一『妙”字!”
    听苟政所言,罗友面上闪过一抹尷尬,心中则暗暗嘆息。这毕竟是强暴凶顽当道的“异域”,不是荆襄,他背后虽有桓温撑腰,脸上也能强做从容,又哪里能真像在江陵,在桓温面前那般自如、狂放呢?
    尤其是,这苟政本非善人,其藏匿宝璽,对抗朝廷,不臣之心,已是人所共知。这样一个人,又岂能不小心应付,而心存顾虑,表现在苟政眼中就难免落了下乘。
    在罗友羞郝自度之际,苟政也换了种语气,悠然道:“你我还是讲一些实际的东西吧,孤自无玉璽进献,必致桓公失望,不知桓公又当何为?”
    对此,罗友顿露肃然,躬身道:“桓公十足诚意,明公何故相疑?倘玉璽之事,份属流言,在下自当返回江陵,澄清误会。桓公愿与明公,扶保苍生,共谋大事,岂有他为?”
    说了一通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罗友又下意识地放低声音,继续道:“另外,为表诚意,桓公还让在下提醒明公,那羌酋姚襄,曾遣使江陵,邀桓公发兵,与其夹击明公,共討关中.....
    话点到这儿,罗友抬头瞧了苟政一眼,观其反应,但苟政面色平静地有些过分,竟半点异之色。
    “说下去,孤在听!”苟政不带感情地说道。
    见其状,罗友心头泛起了嘀咕,说:“羌酋机心,何其毒辣,然桓公何人?
    岂能受其邀买!
    明公乃我普家豪杰,虽然未谋面,但桓公与明公神交已久,素来敬佩,断然拒绝。再者同为晋臣,大义在先,岂能相互攻伐,同室操戈!
    只是,魔下一些將领,不识英雄,不明大局,只知打杀,若非桓公竭力安抚,荆州兵马动矣......
    少“所以,这便是桓公给孤的提醒,抑或说威胁?”苟政直直地说道。
    “桓公绝无此意!”罗友立刻摇头,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呵呵......”苟政又笑了,笑的十分放鬆。
    在罗友疑惑的目光下,苟政拿出了一件绢书,说道:“既然提到羌贼姚襄,
    昨夜,孤收到了来自洛阳的战报,並非什么机密大事,正好可给罗从事通报一番。”
    也不劳人代读,苟政直接拣重点念道:“...:..十二日大军抵洛阳西郊,十四日平旦发兵,进攻洛阳羌军,一战大破姚襄,斩首两万余级,俘虏上万,姚襄仅率数千残兵,逃往虎牢关......“
    “简简单单几句通报,让罗友心神俱震,不由脱口而出:“明公已破羌眾?”
    “是大破姚襄!”苟政纠正道。
    见苟政那自信表情,罗友慢慢將此消息消化,震惊渐渐化为苦涩,还有一丝羞臊,面上不復此前淡定,明显言不由衷地拜道:“恭喜明公,再获殊功!”
    “罗从事此言,却是不妥!”苟政说道:“姚氏也受建康封赏,被视为北地义眾,中流砥柱,我与其交战,损伤的可都是普属兵马!
    莫说殊功,消息传至寿春,传至建康,朝廷不下场拉偏架,给孤再加一条罪状,孤都要感恩戴德了—“
    苟政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口吻,说著尖酸挖苦的话,从中透露出的,对东普朝廷的蔑视,则更甚於言语本身。
    对此,罗友实无心风趣了,纵有急智,亦没有使的必要了。似苟政这样背德忘义、无君无父的梟雄,多说无益,唯有刀兵问道,桓公,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只可惜,玉璽却是討要不得了,这宝物在苟政手中,只有蒙尘,在桓温手中,却能发挥拔山起岳的巨大威力念及此,罗友更觉心头一寒,苟政其人,占据关右,实力强大,野心滔天,
    其危害远大於萧敬文之流,理应早除之。
    桓公心存犹疑,拒绝姚襄之请,恐失其策!然而,时下说这些,也晚了,姚襄都败了,败得那般悽惨。
    消息一旦传回,桓公只怕更不敢贸然发兵了....
    在罗友念头纷飞,魂不守舍之际,苟政却取过一张绢布,提笔埋头,在上边书写著什么,並且很快停笔,一边叠装密封,一边说道:“罗从事奉命远道而来,若是空手而归,倒显孤礼数不周。孤给桓公回了一封信,就烦劳从事带回江陵吧,也算是给桓公一项交待!”
    闻言,罗友立刻醒了神,不敢怠慢,郑重地从年轻侍从手中接过那道苟政手书,道:“在下一定带至!”
    “回江陵的时候,孤就不送了!”苟政又道,竟直接赶人了。
    罗友张了张嘴,终於作揖道:“在下告辞!”
    “桓元子,非真英雄也!”待其退下,苟政在沉吟几许后,悠然长嘆道。
    原本,苟政对桓温还多有忌惮,但经此一事,却认为此公虚有其表。同样的情况,若换作他苟政,必然是全力发作,举兵北伐。
    与关中的战略形胜相比,区区一块玉璽算什么?如此良机,桓温却只著眼於一块石头,妄图以兵挟制,迫苟政交出玉璽,这种手段,在苟政眼里,难免小气,非大丈夫、真英雄所为。
    不过,苟政这种思量,仅是从自身角度出发,桓温也有他的目標、考量与顾虑,並不能一概而论。
    但经此一事,至少在苟政这边,他的自信心完全树立起来了。桓温,桓公,
    桓征西,桓荆州,再大的名头与威势,也不妨碍苟政从战略上藐视他了。
    若桓温就这等作风与器量,想要夺他关中,做梦!
    当然,苟政能够如此硬气,还得益於洛阳大捷!
    先有符氏,后有姚羌,由於关中氏羌族部数量眾多,这两个势力被苟政视为统驭关中最大的障碍,而在击败甚至可以说击碎这两家后,苟政的信心也获得成倍增长。
    在此基础上,原本深以为患的桓温,反而能平淡视之了。无他,苟政根基渐固,並清晰地认识到,桓温或许强大,但很难威胁到他根本。
    苟政对桓温的蛰伏避战,不是畏惧,而是不想打乱既定的发展节奏,是在为他巩固雍秦的战略服务。
    再说玉璽之事,倘若罗友能够早来一些,倘若洛阳战事不顺,乃至直接战败,考虑到安全问题,苟政没准还真就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但此时,姚羌已破,苟军將士不负所托,乾脆漂亮地將来犯之敌击垮、碾碎,苟政文岂能再受桓温讹诈。
    苟政只是不想战,而非畏战,但凡桓温敢兴师来犯,苟政便敢举兵相抗,针锋相对,拼命的本事,他可从未丟失。
    三伏天气的笼罩下,罗友乘车,驶向长安东南,沿著破旧的武关道,返荆州而去。沿途,一度想停下,仔细观察记录,只可惜,有司隶校事下属吏卒跟隨、
    监视、催促,根本不给他多做停留的机会。
    就连武关都不让其停歇,一直到走出武关道。
    荒凉的道路间,隨从们奋力地驱马推车,意图將车轮从泥坑中拉出,趁此閒暇,罗友立於道左,回首西望。
    当然,从他的视野,只能望见崎嶇古旧的武关道,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落在夹谷而设的武关城上。
    此时的罗友,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他隱隱看到,在未来的某段日子里,这条入秦古道,吞噬无数荆襄儿郎们性命的场面,而收復关中,或许已成妄想怀中,还装著苟政给桓温的信,虽然好奇,但可不敢私自拆阅。至於苟政所写的东西,实则也不算什么机密,只六个字罢了:不信谣,不传谣!
    而就在罗友离开关中之后不久,苟政又往武关,增成卒一千,关中对荆州的防御力度,正在逐渐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