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郭毅的建议
“眼下各郡所报丁口数目,虽不如人意,但总是按照公府的政令要求做了,唯北地一郡,仍装聋作哑、阳奉阴违,长史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堂间,趁郭毅在,苟政將北地郡问题拿出来諮询他。
闻问,郭毅稍作思吟,拱手道:“北地郡地狭民寡,军力薄弱,按理说,是远不足以与我军对抗,何况北地营已入驻泥阳,军户府也业已建立,
其一举一动,都在我將士监视之下。
此番北地士民如此抗拒长安,除不满新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在太守辛諶身上,他是北地大族出身,牧守多年,安民治政,人望极高,当地豪强右族皆能团结在其身边。
因此,如欲解决北地问题,只需拿下辛諶即可。辛諶一除,则北地豪杰,立成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一“长史所言有理,孤也是这般想的,那么,如何除之?”苟政追问。
郭毅两眼中闪过一道思索,抬首看向苟政,反问道:“不知主公可要取其性命?”
这个问题却是问到点子上了,达成目標不同,所採取的手段、付出的代价,都是有区別的。
迎著郭毅的目光,苟政洒然一笑,说道:!“孤欲统治关中,自不能容北地郡县游离其外,割据自守,却並非对辛諶有何偏见。
观此人过去几年作为,保土安民,恢復治安,奖励耕作,皆为贤能之举,也契合孤復兴关中之政。平心而论,对此人孤还是很欣赏的,如非必要,
也不欲害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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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如长史所言,辛諶在北地威望高重,无故加诛,恐失人心,且易引发变乱,破坏大局,得不偿失。
因而,北地之事最好能够和平解决..:
听苟政如此表態,郭毅心中有底了,抬手说道:“倘若此,此事却也不难,只需將辛諶调离北地即可!主公不妨遣使,召辛諶至长安,委以高位!”
“他若能轻易听宣听调,北地也不会是现下的局面。”苟政摇头道:“经过“圈地风波”,北地上下对长安,已是诸多疑忌,岂肯贸然动身前来?”
“此一时,彼一时,辛諶审时度势之能,非同一般,想来是分得清形势利害的!”郭毅道:“另,老夫向主公举荐一人,或可打消其戒心,说辛諶来长安!”
“何人?”苟政问道。
郭毅笑问道:“主公难道忘记雍州从事辛牢了?”
“若非长史提醒,孤果真忽略了,辛牢亦是北地辛氏出身!”苟政双目一亮,但紧跟著又燮眉道:“纵然同出一门,辛牢一家『东游”关东十数年,这么多年下来,还能保有几分情分?”
对苟政的质疑,郭毅从容道:“窃以为,此事关乎辛氏存亡安危,辛牢效力於主公,必不敢不尽心,辛諶也必不敢不重视。
不论如何,只当让辛牢北上一试,比起旁人,成功的可能总是大一些。
若辛諶屈服南来,则两相安好,若其顽抗不臣,主公再另施强硬手段,此所谓先礼后兵.....:”
郭毅的淡定,反倒把苟政给比下去了。听其见解,苟政愁眉尽消,当即拍板,道:“此事,就依长史所言,就这么办!
让辛牢立刻动身去一趟北地,召辛諶来长安,孤以雍州別驾之席待之!
此事,长史当同辛牢好生交待一番,至少我们的使者,得明白孤的意图!”
顿了下,苟政又轻笑著说道:“此事若办成,即以辛牢接替辛諶,任北地太守.:
郭毅略加思,应道:“诺!”
“还有,这个时期,孤虽不愿妄动干戈,但辛諶若终究不肯就范,那么第二手准备,总还是需要做好的......”嘆了口气,苟政又说道,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主公英明!”注意到苟政的表情,郭毅也不禁心下微凛,拱手表示道从王墮、贾玄硕,到梁楞、段陵,再到如今的辛牢,隨著这些人一步步被接纳任用,永和六年那一批西归豪右,在如今的苟氏集团中,已然发挥著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与影响力..:
“再说说丁口申报的情况吧!”暂且揭过北地之事,苟政又道,都忍不住笑了:“若依当前各地登记人口,我雍秦治下大小十几个郡,只有不到十万户,区区几十万口?
若依这点人丁纳粮,若无我屯民部眾不畏艰苦所辟百万屯田,我將士官民,早晚得饿死!”
苟政这么说,郭毅面上也露出一抹复杂之色,感慨著请示道:“就目下各郡所报田亩数目,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尽不实,的確不宜採用,否则官家岁入必然严重不足,税入不足,国家治理,军政开支,必然乏力,也有违主公建立税制之初衷。
以老夫愚见,各地豪强,之所以对新税法牴触,归根结底,还是对主公缺乏信任,还未真正享受到主公统治下安居乐业、耕食无忧之好处。
眼下推行此法,在他们看来,无异於掠其財,夺其民,制其身,自然牴触颇多.。. ”
郭毅言罢,苟政沉吟少许,悠悠嘆道:“道理是这样,然信任之建立,
岂是一朝一夕所能实现?天下动盪,四境难安,还不知要到何时,方能如长史所言,让关西士民安居乐业!
真到那个时候,想要推行此制,只怕更是千难方阻,建制立法之事,也正该此时去做,否则,关中永远不能走上正轨,更別提治安復兴了...
“那依主公之意,此事该当如何进展?”郭毅乾脆问道。
“全部打回去,让各郡长官,重新清查上报!”苟政態度坚决道:“此前,孤已经多加让步了,然欲成事,又岂能单凭地方豪右士民主动自觉?政令之施行,还需上下配合,此后也该轮到我们的將佐牧守发挥主动了!”
“只怕此事仍然不易!”郭毅略显悲观。
警了他一眼,苟政沉著道:“孤自起兵以来,所作所为,又有哪一桩、
哪一件是容易的?刀山火海都一路闯过来了,何惧这点风浪?”
就这样定了,让各地长官,重新清查户口!”苟政一番大言炎炎,说的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哪怕比此前有些微的进步,那也是好的。”
而苟政都这么说了,郭毅也只得纳头应诺。不过,在少许犹豫之后,郭毅又道:“主公如欲使『丁税制”顺利推行,减少阻碍,或可施恩於豪右!”
“如何施恩?”苟政两眼微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郭毅埋头拜道:“不若以地方官吏相授,將彼等彻底纳入魔下......主公欲使关中大治,一致对外,还需获得地方豪右支持,
不可过分得罪...”
听此建议,苟政眉梢顿时便起,隨著深思,看向郭毅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深邃。郭毅的意思很明显,让苟政继续与关中豪右妥协,以治权换税法,
同时將关西豪右拉上苟氏这条船上。
“此事,再议吧!”並没有考虑多久,苟政淡淡回復道:“继续清查丁口,方为首要之事,时已暮春,夏熟也不远了,没有更多时间让我们浪费了!”
“诺!”苟政语气態度间的变化,郭毅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下暗嘆,面上还是恭敬应道。
诚然,在崛起的过程中,苟政一直都有妥协绥靖,也打心里清楚,想要成事,就不可能拋开豪右,这是社会与经济基础决定的。
因此,从弘农到河东,再到关中,苟政也一直在尝试“拥抱士族”,当前苟氏集团中的关西豪杰,便是这种做法的最好证明,
但同样的,苟政的妥协並不是无底线的,他愿意求同存异,也愿意分割利益,但在大局上,得服从,得认可,得保持一致。
新税制的推行,是苟政在关中建立政权的重要一步,他已经有过妥协的诚意了,如果再退让,那所谓的“筑基”也就毫无意义。
苟政要做的,是一个掌握实权的统治者,一个利益的宰分者,而非一个虚有其表的“世家盟主”。
推行新制,既是对地方豪右的试探,也是给他们上车的门票,若是连这一步也不愿跨出,那註定不是一路人,那就需要採取其他態度与措施了.::
念及此,苟政这心头也难免沉重,再回头看適才郭毅这个丈人的態度与建议,就更觉烦闷。
他倒是不质疑郭毅的忠诚,只是感觉心头堵得慌,显然,在不断吸纳各地豪强右族、名士郡望的同时,苟政自身也越发陷进去了。
毕竟,如今的苟氏集团,已经可以唤作“关中集团”了,这也意味著,
在这个新兴的军政势力中,苟政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一言而决....:
“启稟主公,府门甲士来报,军师祭酒王猛归来了!”快快不乐间,羽林中郎將李俭前来凛报。
“快快请来!”闻报,苟政愁绪顿散,眉眼皆雀跃起来,喜道。
王猛归来,苟政的確是喜不自禁,甚至不能在堂间坐待,很快就按捺不住,起身亲自出迎。
澄心堂前,当那道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苟政便快步迎了上去,在王猛又是讶然又是感动目光下,开怀大笑:“景略,你终於回来了!”
满面风尘,难掩王猛那振奋精神与卓然风采,见状,退后一步,拱手拜道:“属下拜见秦公!恭喜秦公!”
此番却是苟政称公之后,第一次见王猛。前者称公之时,王猛尚在外考察,也未归来覲贺,隨其后,十名面態疲乏、身形狼狐的护卫,也紧跟著拜道:“拜见秦公!恭喜秦公!”
“好了,不必拘此俗礼!”苟政略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都免礼!”
“谢秦公!”
再看向那十名被派作王猛护卫的精锐羽林甲士,苟政稍作沉吟,
道:“尔等这段时间,隨王军师左右,护其安全来归,堪为大功,孤一概重赏。另外,从今以后,你们十人,便是军师的贴身护卫,隨时护从其侧,保护安全!”
“诺!”十名甲士,再拜道。
而王猛闻之,不由然,连忙道:“秦公,这如何使得?羽林卫士,乃秦公亲军,怎能做臣下的护卫?”
“一个王景略,顶得十万军,孤就是再重视也不为过!”苟政挥挥手,
正色道,又看向那十名甲士:“尔等听好了,今后当誓死护卫军师,尔等可掉脑袋,军师不能伤一毫毛!”
能被派在王猛身边的,自是死士一般的存在,对苟政的命令也只有绝对服从,对此,没有丝毫犹疑,齐声拜道:“诺!”
回头,再朝著王猛,苟政面带微笑,声音都温柔起来:“还有,景略你这齣去一趟,归来怎么连对孤的称呼都改.:.:.
王猛正自感动著,闻言,深吸一口气,躬身再拜:(“主公礼遇至此,猛唯有竭忠尽力以报!”
见其状,苟政哈哈大笑两声,把其臂往堂上领,道:“走,你我入內敘话!景略一去数十日,孤格外想念啊!”
“来人,快备酒食,孤要与军师把酒言欢....
?
暮色下,厅堂间,一席酒肉果蔬齐备,不用旁人作陪,苟政亲自、单独为归来的王猛接风洗尘。
君臣把酒是一定的,但所谈之事,却与欢场风月毫不相干。酒方过两巡,苟政便面泛红光,朝王猛诉起苦来:;“景略却是不知,你不在这段时间,內外多事,军政繁务,一齐向孤压来,几乎让孤喘不过气来啊..::..
又一爵酒下肚,苟政开始进入磅叨模式,向王猛倾诉起这段时间关中军政上的问题,尤其是他极力推进的这几项改革建制,而引发的矛盾与问题,
提及这些,更是一脸苦相,疑虑尽显於脸上。
而王猛,一时並没有接话,只是认真地倾听著,但隨著苟政的讲述,他眼神中的欣赏与认可意味,却更加浓厚了。
良久,苟政停下了一个人的絮叨,抬眼见王猛面带浅笑,沉吟在座,不禁摆手道:“难得知已倾诉,失態之处,让景略见笑了!”
王猛摇摇头,而后起身,正色道:“主公励精图治、弹精竭虑,以求治安,在下敬佩还来不及,怎敢取笑!”
“好了!你我也就不必再多客套了!”苟政又饮尽一爵酒,吐出一口酒气,冲王猛道:“但听孤在这里絮叻,景略此番出巡调研,收穫如何?”
提及此,王猛那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目中,焕发出一阵几可照人的光彩,
拱手道:“主公,在下此番將关中各郡县,及大小屯营走了一个遍,的確所获匪浅。
恕在下直言,主公所擬条制、推行治策,问题不少,然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