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將士百战归
永和六年冬腊月初九,时隔两月有余,东出的苟军將士终於回到了长安。出潼关时五千雄壮之师,归来连同部分到长安受赏的弘农兵,总计也不到三千卒。
前前后后,折损过半,可谓惨烈,尤其是隨丁、罗参与成皋之战並一路西撤的將士,等遁至函谷为苟威解救之时,已不足一千五百人。
而归来的將士,不说百战精锐,十战总还是有的,每个人身上都仿佛凝结著一股肃杀之气,浓烈刺骨的冬风都难以衝散。
霸水之滨,呼啸的朔风之中,远远地便能望见一支沿道路两边摆开的队伍,
派人察问,乃是主公苟政闻將士凯旋,特遣使者出城数十里相迎。
苟政的关怀与重视,於这干铁血將士们而言显然是一份温暖的慰藉,而丁良、罗文惠二人心头的些许志忘,也因迎候之举而放下不少。
待近前,见到打头迎风候立之人,不管是丁良还是罗文惠,都赶忙下马,带领其他將校,趋步上前,躬身拜道:“怎劳长史亲迎?”
带头迎接的,不是別人,正是苟政的老丈人、雍州长史郭毅,陪同的则有提前回长安述职的都督府右司马杜郁、参军贾玄硕以及一队公府亲旅。
此前西归豪右,就属贾玄硕融入得快,十分受苟政赏识,在长安迅速抬头,
成为苟政身边的得力属吏,出入幕从,参政议军,多有见地,此番也是代表略阳公府出迎。
面对丁、罗等人的恭敬,寒风也吹不散郭毅老脸上的温和与喜悦,一手把一个,將丁、罗二人起,朗声道:“二位將军免礼!”
环视一圈,又冲其他人道:“眾位將士免礼!老夫特奉主公之令,来迎功臣,主公有言,诸位功勋卓著,辛苦了!”
“谢主公!”闻言,几名將校皆露喜色,在罗文惠的带领下,朝长安方向遥拜。
“来人!”郭毅又挥手唤道,立刻有十几名卫兵端著几套甲冑、锦袍上前。
在丁、罗等人异的目光下,郭毅笑道:“前者冬至日,主公下令,府库出绢锦,缝备衣裳,凡长安文武及诸郡將佐,人手一套,此锦便是为诸位將军准备。
至於甲冑,乃主公酬诸將力战之功,加以赏赐,请诸位解衣换甲,隨老夫回城拜见。至於其他將士,杜司马已设好营垒,备好酒肉、新衣、柴炭、热水,供眾军享用..::..
郭毅一番话罢,丁、罗等人俱是大喜,又一次拱手面西,敬拜言谢。对於將土,尤其是立有殊劳勛功的將土,主公苟政的关怀,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
放眼一扫,郭毅提出心头疑问:“弘农太守苟威人在何处?”
闻问,丁良与罗文惠对视一眼,略带迟疑,抬手后指,说道:“苟太守在函谷战斗中负伤,不能骑马,在后方乘车徐行,末將已遣人通知,不知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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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太守想是伤重难行,不便下车。”突然的,罗文惠抢在丁良之前,主动解释道。丁良皱了下眉,却没再多说什么。
而郭毅,看了看丁良,又注意到罗文惠略显纠结的表情,若有所思,最后又朝东方张望了下,隱约能够在军眾后方看见一辆马车。
“既如此,那便不打扰苟太守养伤了,来人,將服甲送去!”很快,郭毅的脸上恢復了笑容,温和地冲隨从军士吩附道,
一个小插曲过后,郭毅也登车,引著凯旋將士,过霸桥,往长安而去。途中,已然换上锦衣新甲的罗文惠,低调地赶到郭毅座驾边,隔著车窗,轻声唤道:“先生!”
小窗打开,帘幕捲起,冷风拼命地往里钻,吹动著郭毅那依旧黑亮的鬚髮。
看著策马徐行在侧的罗文惠,郭毅的目光中,带著一抹有別於外人面前的欣赏与欣慰,頜首道:“文惠不必多礼!”
前后看了看,道:“上车敘话!”
“诺!”
罗文惠是郭毅的闻喜乡人,早年又受其大恩,就连投效苟政,也是受郭毅举荐,多重关係下来,两者之间,捆绑是相当深的,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同在苟氏集团,並且眼瞧著苟政越发强大,他们这些臣属也越发有盼头了。
为了个人志向,他们聚集於苟政魔下,为了族群利益,在苟氏这面大旗之下,他们这些小团体的团结也同样紧密。
河东作为苟政真正起家之地,在苟氏集团內部出现一个“河东派”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以郭毅、薛强为代表的河东“本土派”,也是一个相当显著且影响巨大的派系。
一直以来,郭毅作为苟氏集团文臣之首,除了投效早以及早年在河东闯下的声名,更多靠的还是其女郭蕙嫁给了苟政,狠吃“外戚”身份的红利。
不过,对郭毅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单纯依靠裙带关係,也是不够牢靠的。
而隨著进入长安,苟氏集团快速膨胀,眼瞧著各色豪右势力不断加入苟氏旗下,
郭毅在团结河东本土派、培养河东文武上,也更加积极,甚至吸收了不少关西士人作为羽翼。
显然,郭毅在儘可能扩大自己与河东本土派在苟氏集团內部的影响力,或许比不上苟氏亲贵,但总得把日渐成型的关东派与关西派压在下面。
唯有如此,郭毅这个“苟氏集团第一文臣”才算名副其实,甚至於,郭蕙能否在苟政的內宅坐稳主母地位,也与郭氏的影响力有关。
这么长时间下来,很多事情都逐渐暴露出来了,苟政並不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就在前不久,苟政又纳了一房侧室,安定邓氏之女,幸好並不是什么大家之女。
有的时候,郭毅甚至希望苟政只是贪色,但显然不是,那又是一桩政治联姻,一如在河东之时,苟政正在从容不迫联合、收服关西右族。
这种情况,难免令郭毅生出危机感。因此,这段时间以来,郭毅一方面更加卖力辅助苟政,处置政务、调理关中,让苟政坐稳关中、发展壮大,这是所有长远考虑的前提。
另一方面,郭毅也更关注河东文武的升拔与发展,包括其两个儿子在內,许多河东土人,如今都在关西军政衙署任职,而军队內部,郭毅也同样重视,武力永远是最后也是最可靠的保障。
河东武臣中,最受郭毅重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职关镇將苏国,一个便是罗文惠,尤其是后者。毕竟比之苏国的桀驁多刚,深明事理、知根知底且渊源深厚的罗文惠,显然要更受钟爱一些。
至於薛强,虽同属河东豪右,然其自成一派,与郭毅並不完全算是一路人,
更非其所能驱使。此番,罗文惠在河南的表现,则著实让郭毅感到惊喜。
因此,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郭毅也丝毫不掩饰对罗文惠的亲近与喜悦:“老夫早知文惠有大將之才,此番河南一役,果不负十数年苦学,大涨我河东武臣威风,就是闻喜乡人听说,想也与有荣焉....
“先生谬讚了!”面对郭毅盛讚,罗文惠自是谦逊,矜持一笑后,摇头嘆息道:“河南一役,末將虽薄有建树,然损兵折將颇多,成皋、金墉先后得而復失,实在汗顏无地。”
罗文惠的自谦却非偽作,自函谷归途中,他一直在回顾、总结此番东出作战得失,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的確有诸多不足之处,也有许多值得注意的地方,尤其是应急处置上,若是重来一次,绝不至如此仓皇失措,至少苟军將士的伤亡能少一些。
在这样一种思考模式与心態下,罗文惠何敢居功。见其状,郭毅则立刻宽慰道:“胜不骄,败不,善总胜负之得失,此大將之才!
此次东出,將士的確有一些伤亡,但你们却给主公带回了近十万丁口,以文惠的见识,当明白十万人对当前的主公与关中,意义重大,这是兵马、財税之来源,可为主公立足关右之基础!
至於伊洛地区,本非主公所图,亦非尔等东出目標,得之属意外之喜,失之亦不足为忧,实不必掛怀!
对於当前天下局势以及我军发展態势,主公有一句话,深得义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河南之战,便是最为深刻之体现!”
闻言,罗文惠嘴上微微咀嚼其中道理,那张儒雅的面孔上不由露出一抹欣喜与雀跃的表情,感慨道:“主公心胸只开阔,见识之长远,著实令人讚嘆啊!”
话虽如此,但罗文惠的脸色总还是有些不自然,一副“还能做得更好”的样子,此君,似乎有些完美主义了。
於是,郭毅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文惠,为將者,战场之上审时度势,建功立业,追求完胜,乃人之常情。
但有一事,还望你切记,为將者,首要之义,在於遵从主令,凡事以主公之令、之志为先,如此,方得长远,也方有广阔天地任你施展才情。
何况,此番东出,丁將军乃是主將,你只是贰副之一,你若如此耿耿於怀,
让丁將军与其他有功將士,作何感受?”
郭毅这番话里,可就充满“政治”了,然如非真正亲信之人,以郭毅的老谋深算,也绝不会轻易开口。
罗文惠自是聪敏之人,能够感受到郭毅的关怀提点之心,只稍一回味,便长长舒出一口气,抬首时,面上已尽去负担,向郭毅道:“多谢先生教诲,是末將执著其中了.:
“想开了便好!”郭毅道。
“丁將军与苟太守之间......”稍作沉吟,郭毅又说了半句话。
闻问,罗文惠则苦笑道:“我军西撤至函谷地区时,为氏军彻底追上,力战激烈,当时我军兵少,败像渐露,几至危亡。
后苟太守率军援应,绕袭氏军后路,方解丁將军与末將於覆灭之险境,苟太守也因此为氏將所刺,伤情不浅。
丁將军、末將及眾军对苟太守援救之恩,本是感激莫名,然苟太守大抵因负伤之故,心情郁躁,言行难免不妥,给丁將军以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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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惠的表述,已是儘量隱晦了,但郭毅何人,一眼便明白其意,甚至能够想像出个中出现了什么枝节。以苟威的尿性,若是拿捏起来,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会太让人惊讶。
这些个苟氏亲贵啊!郭毅心中悠悠一嘆,却没再在此事上多做议论,反而专门对罗文惠交待道:“將军皆血气方刚之士,相互之间发生些矛盾与不愉,乃是常事,不宜放大!是非功过,主公心中自有计较,此等事情,姑且听之、观之,
不要妄谈意见。”
“末將明白!”罗文惠应道。
见气氛有些严肃,郭毅又露出笑容,以一种轻鬆的语调说道:“提前透露一件喜事吧!主公有意在开年之后,对西进关中以来有功將士进行赏功拜將,以酬殊劳,公府、都督府已然展开评议工作。
此番东出成果,主公十分满意,连道將士辛苦。主公对你,素来看重,凭藉此次东征之功,来年关西大將,必有你文惠一席之地,他日独领一军,征伐一方,亦不远矣!”
此事,对盼望酬功已久的苟军上下將士来说,自然是一件喜事。並且,已经在军中传开了,此次赏功是苟氏集团建制以来,第一次全面大赏,依照计划,不只要授名分、定禄俸,还有土地、財货之赏,这就很受期待了。
於罗文惠喜事亦然,郭毅的话,则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听他的意思,將军起底。
而苟政对罗文惠此次在河南的表现也的確很满意,如果仔细看东出行动后期,苟军在军事上的各种行动与决策,基本都出自罗文惠之手,丁良则只承担一个开明的领导角色,做最后的发號施令。
这种地位,显然是罗文惠一路通过战场表现地挣来的。这些情况,当然瞒不过苟政的眼晴,对此,苟政既喜於丁良的知时达务,也更喜於罗文惠的冒头。
对於如今的苟氏集团来说,一般的武夫、勇將,已然是不缺的,真正缺乏的,是能够贯彻上意、统筹兵事的谋战之才。
在这一方面,东出將佐中,无可出罗文惠之右者。论统兵作战之才,不管是丁良,还是出身大族的杜郁,都不如罗文惠,而杜郁虽然允文允武,但在日常工作,已越发偏向军务及后勤了。
当日傍晚时分,归来將士终至长安,各部將士入驻军营,享受搞资,丁良、
苟威、罗文惠、孟淳以及杜郁这五人,则代表东出將士,前往公府,参加苟政的庆功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