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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亲情诚可贵
    第100章 亲情诚可贵
    在外艰苦流离之时,苟武神经始终紧绷著,满脑子全是如何避祸求生,如何解飢驱寒,如何投奔河东,眼下既至职关,他脑袋反倒一空,不知何为,甚至不知何处。
    不过,在看著榻上两名苟氏家族嫡系子孙的时候,目光又逐渐清明且坚定起来,將苟恆兄妹完好无缺地送到他们叔父那里,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与责任了。
    將踢开的褥子,往兄妹俩胸前扯了扯,却见苟恆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看了眼睡在身旁的妹妹,又望向苟武,低声唤道:“武叔!“
    “睡醒了?”苟武温和地道。
    苟恆轻轻应了声,见状,苟武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尚早,再睡会儿吧!”
    “睡不著?”苟恆摇头。
    若论虚岁,苟恆如今已有十岁,但幼经训练,少歷磨难,使他就同当前世界绝大多数同龄孩童一般早熟。一双明亮的眼睛,早已褪去了灵动,取而代之的是內敛与坚韧。
    “是为即將见到你叔父,而感到兴奋?”苟恆小脸上明显掛著事,苟武问道。
    苟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说道:“阿母死了,阿父也死了,还有那么多叔伯都死了...
    说到这儿,苟恆的双目中渗出了泪,咬牙切齿地道:“待见了叔父,我一定要请求他们,为父母叔伯们报仇!”
    听苟恆这么说,苟武的双目也有些不爭气地发红,努力地平復下涌动的心情,看著苟恆,郑重地道:“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你必须知道,当留有用之身,努力学习锻链,增长其能,否则即便报仇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把握不住。”
    面对苟武这样的安抚与劝慰,苟恆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兄与嫂嫂虽然死了,但你两位叔父还在,我苟氏族人还在!”言谈间,苟武的神色间焕发著坚毅的色彩,道:“我苟氏,自你高祖父时起,人人都是豪杰义士,他们所受艰苦磨难,所经生死悲痛,要远超我们!
    所作所为,只为家族延续,子弟安康。你祖父战亡时,你父亲,更以少弱之年,凭一己之力,
    挽我苟氏於危亡,作为他唯一的传人,除了復仇,延续其志向,昌我苟氏门媚,方是你告慰他在天之灵的最好办法!”
    “武叔,我明白了!”苟武言罢,苟恆立刻探出手,用力地將眼角的泪痕抹去。
    那坚强的模样,看得苟武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再睡会儿吧!”苟武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养足精神,以我估计,你三叔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们了!”
    “嗯!”苟恆应了声:“武叔你也休息吧!”
    苟武没有远去,而是就在榻边,就著小火炉,裹著件袍子,席地而眠。约摸在次日拂晓时分,
    一缕微鼾还在空气中飘荡著,自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苟恆自睡梦中惊醒,拿起枕边的一把短剑,叫道:“武叔!”
    苟武已然睁开了眼睛,怀中抱著的长剑已握在手,看著门窗外明显的人影闪动,厉喝道:“门外何人?”
    “末將苏国求见!”
    闻之,苟武的神情有所放鬆:“何事?“
    “主公遣人至,正在关內等候...
    堂间,当苟武带著经过简单收拾的苟恆、苟荻兄妹出现时,正见到候於其间的郑权。他是一连日夜的奔波,此时身上仍带著风霜之气。
    犀利的目光在苟武三人身上扫视一圈,用力抱拳道:“末將郑权,泰为主公亲兵营督,奉主公之命,护送苟武先生与少將军西行!”
    “郑都督免礼!”看著气度不凡的郑权,苟武不敢托大,拱手回礼,问道:“不知二兄、三郎,他们时下可好?”
    “主公与二將军近来甚好,只是族部失陷冀州,为羯贼所害,鞭长莫及,难以施救,时时思念,甚是懊悔,今先生与少將军得幸西归,主公与二將军必定喜笑顏开!”郑权答道。
    闻之,苟武也不禁曦嘘,但听郑权一口一个“主公”与“二將军”,即便早有打听,仍不禁开口道:“在下听闻,继大兄之位为我苟氏家主者,乃是三郎?”
    听到这个问题,郑权抬首,正视著苟武,平静地说道:“正是!去岁,大將军战歿於谷水,军中群龙无首,族部危如累卵,主公受二將军及诸將推戴,继位於新安!”
    苟武微微頜首,没有就此问题多说什么,而拱手作揖:“多谢郑都督远迎!”
    “您言重了!”郑权拜道:“不知其他族部何在?还请略作收拾,容末將等稍事休息,待过已时,即出发西进!”
    “一切就听都督安排!”苟武道。
    郑权一行,毕竟日以继夜地赶路,甚少歇息,疲惫是一定的,也需要恢復。趁著这段时间,苟武向苏国借得几块羊肉,一小壶酒,出关拜访於关前暂驻等待安置的刘异。
    刘异是个標准的河北大汉,身上带有一股燕赵豪杰的慷慨之气,见抵达职关,苟武並未忘记自己,还愿意与自己下结交,心中是很感动的,嘴上则带著些笑容。
    “西归途中,刘兄一路多有照顾,在下心中属实感激,亦不敢忘怀!”二人在简陋的营地內落座,苟武郑重向刘异道:“我家兄长那边,得知消息,已然遣人来接,在下將先行隨同前往!”
    顿了顿,苟武又道:“刘兄乃是河北义士,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待在下安顿於河东,必定向主帅举荐,必有厚报,绝不使豪杰埋没。
    还请刘兄暂且忍耐,等候消息。慢待之处,就以这些许酒肉告罪,还望见谅!”
    苟武这番话,得体且富有感情,最重要的,是让刘异感受到了尊重与重视。待其言罢,刘异站起身来,满脸的感动,郑重抱拳道:“兄台但去,某於此静候佳音!”
    “你我河东再见!”苟武也起身,伸出右手,做击掌状。
    击掌为誓之后,刘异当场打开那壶酒,也就够倒上两碗,与苟武碰了一下,算是送行。
    永和六年,春二月。
    春风送暖,寒潮退去,绿意开始由南向北快速扩散,关东地区战火连天,关西州郡动盪不已,
    河东郡这边,在苟氏集团的统治下,虽然也有些穷兵武的势头,但至少基础的社会秩序得到了一定恢復。
    在春耕的关键时刻,郡內各县军民,都齐心卖力,在有限条件下,进行著垦种活动,尤其是苟政设立的几大屯营,更是苟氏集团物质生產的主力。
    闻喜县,几个月间,牵涉了好几次军事行动,都作为苟军的重要后勤基地、转运枢纽,受到战爭的影响与破坏程度很深。
    但这毕竟是长史郭毅的家乡,也是当前苟政在河东郡统治相对巩固的一个县,县令也正出自郭氏。初一的时候,苟政率领大队,抵达闻喜,正见到官府组织、劝吁下,民间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春耕。
    恰逢二月二,苟政下令,停歇一日,见闻喜县人力匱乏,当场命下属诸军及新设屯营,下地帮忙,军民齐动,当成作战任务抢工。
    而初二这天,郑权接上苟武一行,经过数日的辛苦赶路,终於抵达闻喜县东郊。越靠近县城,
    苟武那原本平和的心態,反而起了波澜,甚至不如苟恆来得平静。
    归根结底还是在於,前后时隔一年多,家族发生剧变,即便已经饱受磨难与苦楚,但与族部重新会合,面对的情势,也难免让人產生志忑感与焦虑感。
    说到底,一年多的时间,那选发的变故,带来了太多的未知。
    不过,到了县城,並未直接见到苟政,县城中都没有多少人,却是得知,城中大部分的劳力,
    包括一些妇女,都被官府组织著去春耕了。
    包括苟政自己,都带头下地,翻整田土。因此,一直到初二傍晚,在城外军营中等待了两个多时辰的苟武叔侄三人,方才见到期待已久的苟政。
    归来的苟政,身边跟著的人不少,但没有前呼后拥的架势,一个个都像是刚从地里返回的农民,泥尘浆点浑身上下都是。
    营门前,得知苟政归来的苟武,立刻带领苟恆、苟荻前来迎接。远远地望著站在营门下的三道身影,苟政那龙行虎步放慢了,待近前,將手中拎著的锄头丟给亲兵,又將捲起的袖子放下。
    当看著苟武三人的形容样貌,苟政便知,人是没有假的。原本,苟政还忍不住思虑,兄弟子侄的到来,自己该如何对待。
    但看著这三个歷经千辛万苦,闯过生死难关,方寻到河东的亲人,苟政心头那被时事打磨得有些淡漠的亲情,又重新燃起了,这几乎是源於血脉中的本能。
    尤其是看著苟恆、苟获这两小儿,作为苟氏下一代嫡传,在家族之中,曾经倍受他们兄弟三人珍视,包括苟政。
    “武郎!”待看清苟武面容,那憔悴的模样,令人曦嘘,苟政唤道。
    “三郎!”苟武也如曾经在族中那般,亲切而热烈地回应。
    “受苦了!”苟政近前,紧紧地抓著苟武那粗糙的双手。
    当实实在在地抓著苟政的手,感受到从中传来的热度,苟武的沉静终於稳不住了,神色激动,
    哽咽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我已经听说了你们的经歷,不容易,好样的,好兄弟!”苟政给了苟武一个拥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鬆开苟武,苟政又低头,正对著昂起脑袋,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苟恆、苟荻两兄妹。注意到神宇间,与大兄多有相似的苟恆,苟政心头的触动感更加强烈了。
    抬起手,冲二人招招手:“恆郎!荻娘!”
    “三叔!”
    见状,两人迅速上前,扑向苟政,苟荻用力抱著苟政大腿,苟恆高许多,两手环在苟政腰上,
    嚎陶大哭。
    听著他们的哭声,再是心如铁石,又岂能毫无动容。十几名一同前来的苟氏族部,念及过去经受的苦痛,都泪流不止,一些苟氏亲兵,对这场面,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苟政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角,抚著两侄子女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安全了!回来便好!”
    “大人死了,阿母也死了....
    苟恆哭著吐诉著,露出孩子本该有的脆弱与无助。
    “还有三叔,还有二叔,还有我苟氏的族人与部曲!再没人欺负、伤害你们了......”苟政道令人愴然泪下的场面,持续了一会儿,苟政方才重拾心情,弯腰把苟荻抱起在怀里,另一只手则牵著苟恆,扭头冲苟武说道:“走,回营再说!”
    夜幕降临,闻喜城外的军营,被散布的灯火照明。苟政的大帐內,归来的苟氏族人们齐聚在一起,苟政正式给他们接风洗尘。
    即便条件有限,粟粥麦饼也管够,案上摆著新炒的薺菜,甚至还有几盘春笋,以及苟政命人新杀了一只羊.....
    东西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对这些苟氏族人来说,这绝对是半年多以来,他们第一次真正吃上一顿饱饭、热饭。感触是十分深刻的,也是家族带来的力量与感动。
    待餐食用尽,帐內的春寒已然消散一空,情绪逐渐重新稳定下来的苟氏族人们,注意力也再度放在苟政身上,看著这个苟氏家族的新话事人。
    还是那个道理,这些人,在过去的十年,多是和大兄苟胜一道成长、拼杀出来的。苟政过去在他们心目中,只是基於身份与血脉的一种形象,论威望,自不必与苟胜相比,连苟雄都远远不如。
    但是,经年未见,事逝人非,苟三郎竟然成了苟氏家族的当家人,即便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到了本人面前,心中依旧难免產生少许复杂的情绪。
    不过,真正熟悉苟政的人,却能感受到,如今的苟元直,与当初那个“苟三郎”的不同。比如苟武,从见面以来,苟政的一举一动,那威严沉静的气势,从容自信的气质,都让苟武確信苟政的变化。
    一定程度上,发生在苟政身上的变化,也可以说是过去一年苟氏家族剧变的集中体现。
    宴至结束前,苟政站了起来,俯视著帐中眾人,严肃地说道:“诸位兄弟、族人、部曲,你们能够平安寻来,我心中实激动且振奋,这是天不绝我苟氏!
    今日在此,且听苟政一言!过去的苦痛,我们已然闯过,未来的难关,我们一同克服,族部上下,同心同德,矢志不移,开创属於我苟氏未来,不负祖先之英明!”
    在场的这些族人,对苟政这番话中之意,显然不是太能理解,但听著,却还是有几分提气与振奋的。因而,一齐应诺。
    而比起苟旦、苟起之流,苟武这些人,或许是久经折磨、饱尝冷暖的缘故,对苟政的態度,显然要恭敬很多。
    等苟政做完最后的安抚交待后,在苟武的率领下,眾人已然同那些苟军將士一般,口呼主公,
    以示臣服之意。
    这些经过艰苦磨礪西来的苟氏族部,对苟政来说,每一个都是宝贝,都是经过考验的骨干人才,他也打心里重视,尤其是苟武,就他此前的表现,换作是苟政自己,也很难完全复製一遍,实在可贵。
    对此这些人,他是必须要重用的,但具体如何安排,还需等回安邑之后,再做决定,怎么也得与二兄苟雄那边通个气。
    “武郎,你稍后留下,再给我讲讲你们之前的经歷!”宴席结束后,苟政又看著苟武,嘆息著道。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