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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殿下也是先皇血脉
    “你觉得,彼时的贞隆帝手上乾净吗?”
    谢老夫人那句“他不是没有防人之心,他是信你,进而信你信之人!”的质问声迴响在耳畔,永昭长公主眼瞼低垂,似是受到巨大打击,紧抿著下唇,眸光粘在那封信上。
    她倾慕的谢脩,天生將帅之才,从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
    信她,所以信她信之人,反而加速了谢脩的死亡吗?
    罗列出的一条条疑点,犹如一把把染血的匕首。
    触目惊心,令她无处可逃。
    原来北疆炼狱,將帅战死,真的是她的皇弟的手笔。
    她尽心竭力辅佐上位的皇弟。
    也是谢脩因她之故,心甘情愿效忠的皇弟。
    永昭长公主的手越颤越厉害,直至撑不起薄薄一张纸。
    信件离手而出,如窗牖外的枯黄的叶子,打著旋儿飘落在地。
    下一瞬,永昭长公主如梦初醒,慌忙捡起,视若珍宝,郑重其事的还於谢老夫人。
    这是谢脩的遗愿吗?
    难怪灼儿和顾荣会选择隱瞒著她。
    当年北疆失守,战火肆虐,血流成河。
    在北胡的铁骑弯刀的杀戮劫掠下,是真正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国破山河,死去的不仅是戍疆的將士,还有那数以万计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轻飘飘一句叛將携布防图投敌,就让谢老侯爷身负治军不严的罪名,死战不退,力竭身亡。
    金鑾殿里的贞隆帝,依旧高高在上,不染风霜,不浸战火,不闻哀鸣。
    甚是,连谢脩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收復失地,驱逐北胡的绝世功绩,都嫁接成为镶嵌在贞隆帝帝王纪里美玉宝石。
    忠勇侯府不该恨吗?
    该恨!
    不止忠勇侯府该恨,那些因著那场很可以避免的战火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將士和百姓,也该恨。
    哪怕,她之前隱有所感,却也没料到,真相竟是这般丑恶和骯脏。
    不!
    真正丑恶和骯脏的不是真相,是她无所不用其极的皇弟。
    如此罪人,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无论什么样的罪己詔,都难以抵消此等罪行!
    永昭长公主自嘲的勾唇嗤笑著,眼泪却也同时落下。
    又哭又笑,好似戏台上的丑角。
    谢老夫人身藏骇浪,面若平川,没有再厉声质问永昭长公主。
    水钟滴答滴答漏著水。
    良久,永昭长公主擦拭掉面颊上的泪水,儘可能抑制汹涌的情绪,端坐回谢老夫人对面的空位,轻呼出一口浊气,鼻音浓重著说道“老夫人不信本宫,又为何將谢脩的手书和灼儿千辛万苦查到的这些事情坦言相告。”
    “老夫人想做什么?”
    “想將本宫的命留在忠勇侯府吗?”
    永昭长公主的语气很平静,神情里满是自厌的死寂之色。
    如若没有她的呕心沥血,贞隆帝的帝王路绝不会顺畅至此。
    她到底扶持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生登上了皇位。
    明明,自小最耳熟能详的为君之道是,君者止於仁,当以民为心,以民为念,以食为民忧,以衣为民忧,以居为民忧。
    君者,以身作则,垂范天下。
    她能理解,为君者的多疑,却无法接受,贞隆帝视北疆百姓为草芥,以数万条性命做围剿忠烈的棋子。
    这般狠毒阴险又气量狭小、毫无远见,实不配为君。
    是她眼瞎心盲,以为她的皇弟只是资质稍稍平庸了些,虽不能开疆拓土,收成足以。
    可……
    她是大乾的长公主啊!
    是父皇倾注了心血的女儿啊。
    她该如何眼睁睁看著秦姓天下改朝换代,父皇期冀的千秋伟业化为泡沫,止於她的皇弟。
    永昭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瓣。
    那种疼痛,似是难以承受。
    一面,愧对谢老侯爷父子和北疆的將士百姓。
    一面,又深觉无顏见九泉之下的父皇。
    铁锈味在永昭长公主的喉咙、唇齿里蔓延开来。
    黑黢黢的眼睛,犹如浓墨泼开晕染,掩住了所有的痕跡。
    “算是吧。”
    谢老夫人没有欲盖弥彰,直白的回道。
    “但,殿下放心,如若老身杀殿下,老身会与殿下共赴黄泉。”
    “此刻,谈生死,为时尚早。”
    “相比於將殿下的命留在忠勇侯府,老身更想听听殿下的想法和意愿。”
    “你是阿脩明媒正娶又挚爱不渝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又是灼儿別彆扭扭孝顺著的母亲。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老身不愿跟你刀兵相见。”
    “殿下,谈一谈吧。”
    谢老夫人亦有私心。
    然,私心不必宣之於口,摆在明面上。
    她不说,永昭长公主亦心知肚明。
    灼儿和顾荣要走的那条路,有了永昭长公主的相助,会少许多荆棘,会平顺的多。
    “老夫人,本宫姓秦!”永昭长公主抬眼,直勾勾的望著谢老夫人“本宫身体里流淌著大乾皇室的血。”
    “你要本宫袖手旁观,目睹大乾祖宗基业顛覆,江山落於外人之手吗?”
    “本宫不是天子,但本宫有死社稷的骨气。”
    “一切尊荣,基於大乾江山。”
    “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一姓之私也,乃天下人之天下。”谢老夫人不闪不避,直视永昭长公主的眼神“老身初闻此言,有须臾怔愣,细想之下,又深以为然。”
    “非一姓之私,非一家之天下?”永昭长公主沉了声“忠勇侯府谋朝篡位,他日问鼎天下,不还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不过是从秦姓换作谢姓罢了。”
    “老夫人,既推心置腹一谈,就休要再说这些空洞唬人的大话。”
    谢老夫人轻嘆一声,笑著摇摇头,先是將谢脩的信重新放回木匣子,旋即给永昭长公主斟了盏茶“喝茶缓缓情绪吧。”
    “老身不屑於下毒的。”
    “殿下,老身只能保证灼儿会是心怀大义,勤政爱民的仁君。”
    “最起码,灼儿能给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之机。”
    “若是灼儿的儿孙爭气,江山社稷自可传承下去。如若不爭气,自会有新的义士揭竿而起,循环往復。”
    “当然,兴许千百年后,也会出现真正的以民为本天下大同,取代绵延了数千年的家姓天下皇位世袭。”
    “只是,老身看不到。”
    “灼儿比贞隆帝、比贞隆帝的皇子们更合適,更有心怀苍生的悲悯之心。”
    “適逢如此契机,他为何不能试试。”
    “殿下,你可以离开繁华富庶的上京,去看看百姓疾苦。”
    “不,去城北贫民窟看看也会有新的感受。”
    “再睁眼瞧瞧如今的朝堂风气,吏治成了何种状况。”
    “这些话,听来或许有些冠冕堂皇。”
    “那,老身说些接地气的。”
    “老身不愿再重蹈昔日身为案板鱼肉的命运,不愿再白髮人送黑髮人。”
    “为將者,可以战死沙场。”
    “然,不该也不能死在效忠的帝王亲自谋划的阴谋诡计里。”
    “老身能守著牌位度日,但不想守著这样的牌位!”
    “老身不赌皇室的人性和良心了。”
    “寧为刀俎,不为鱼肉!”
    “最起码,將刀俎握在手里,有选择是否挥出落下的机会。”
    “这便是,老身的私心!”
    永昭长公主执起茶盏,猛的灌下一大口,一字一顿道“非反不可?”
    “倘若,本宫能让陛下赔命呢!”
    声音里泛著瘮人的凉意。
    皇弟之罪,万死难赎。
    以皇弟一命,换大乾江山安然传承,可以吗?
    谢老夫人微敛眉目“殿下又拿什么来保证继位的皇子能容得下忠勇侯府?”
    “一朝天子一朝臣,殿下不可能永远炙手可热。”
    “除非,手掌军国大权的是殿下。”
    说到此,谢老夫人顿了顿,適时的露出些许疑惑“为何殿下就不曾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殿下也是先皇血脉。”
    “先皇从不离身的龙纹玉佩,在油尽灯枯弥留之际赐给了殿下。”
    “殿下怎知,先皇对你没有期许。”
    这一刻,谢老夫人犹如猛兽露出獠牙般,显露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朝代更迭,战火纷飞,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倘若能有永昭长公主从中斡旋或是作为缓衝,或许便不至於重演那无休止的生死之战,遍野的尸骸与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