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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抓螃蟹
    下午两点半。
    稻田里的水已然放干,经过这两日的暴晒,原本泥泞的土地渐渐收紧了水分。
    空气中瀰漫著乾燥泥土和成熟稻穀混合的独特气息,那是丰收的前奏。
    明天,开镰秋收的號角就要吹响了。
    高林的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了云苓的家前。
    云苓正坐在屋前矮凳上,就著午后明亮的阳光,专注地穿针引线。
    她手中拿著的,是那双为高林精心缝製的新鞋。
    鞋底已纳好,针脚细密均匀,此刻她正细细地鞝著鞋面。
    阳光勾勒著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温柔。
    自行车的铃鐺清脆地“叮铃铃”一响,打破了寧静。
    云苓闻声抬头,瞧见笑容满面的高林,脸上立刻漾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轻轻软软地唤了一声。
    “林子哥。”
    东屋里也適时传出李寡妇带著笑意的声音。
    “是林子回来啦?”那声音听著比前些日子有力气多了。
    高林应道:“哎,阿姨,是我!”
    他对著东屋方向提高声音。
    “我把云苓带去家里吃晚饭,晚点我给您带饭回来!”
    屋里传来李寡妇更显轻快的声音:“慢点骑,不著急啊!”
    语气里是满满的放心和欢喜。
    高林支好自行车,拍了拍结实干净的后座,对著云苓一扬下巴:“上车!”
    云苓放下手中的针线鞋面,仔细收好。
    这次,她没有羞涩地低著头。
    坐在后座上,目光坦然地看著田埂四周。
    田地里,不少农户检查著田埂的结实程度,或是整理著明日收割要用的镰刀和草绳。
    她看到了远处田里忙碌的高林父母。
    高怀仁和仓红英也投来了目光。
    虽然心里仍有些微的紧张,但身前高林那宽阔的背脊传来的体温,让她慢慢安下心来。
    她朝著田埂方向,对著仓红英和高怀仁,露出了一个清晰而甜美的笑容。
    仓红英站在自家田里,看著儿子载著那个清秀姑娘远去的背影,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闷头整理农具的高怀仁,声音里带著满足。
    “以前没仔细瞧,这小云苓,长得还真体面啊。性子看著也温和。”
    高怀仁抬头望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但紧抿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弯了弯。
    高井在一旁也憨厚地笑著。
    一家人正沉浸在这份和睦温馨的气氛里说笑著。
    突然,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寧静。
    “红英啊!看见没?看见没?”
    只见高秀巧从一旁的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
    她脚上手上都沾著湿泥,脸上虽努力堆著“大难临头”般的急切,但那眼神里却透著一股笑意,直勾勾地盯著仓红英。
    她指著高林和云苓早已远得只剩下两个小黑点的方向,语气夸张。
    “小林子带著李寡妇家那姑娘呢!这事你们知不知道啊?”
    仓红英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瞥了高秀巧一眼,语气平淡。
    “知道啊,怎么了?我家林子带他对象回家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对象?”
    高秀巧立刻拔高了声调,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拍著大腿。
    “哎呀红英啊!她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那成分不好呀!这以后要是再有事,你家也要跟著倒霉!
    还有啊,那姑娘是个哑巴呀。
    这东西会遗传的,这可是关係到子孙的大事啊!”
    仓红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著高秀巧那副“我为你好”的夸张嘴脸,一股无名火就往上窜。
    她没好气地呛声道:“成分?这都哪一年的事了?上头早就不提了!再说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谁告诉你人家是哑巴的?人家会说话!要你操这份閒心?”
    她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高秀巧那张有些慌乱的脸,话锋一转,带著毫不掩饰的讽刺。
    “秀巧啊,我看你还是先想想办法,把欠人家刘木秀家的那笔钱赶紧还上吧!
    天天堵著你家大门要帐,不难望啊。”
    仓红英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高秀巧眼下最痛的伤疤。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仓红英立刻把这话原封不动地懟了回去。
    “哟,那巧了。我们家的事,也用不著你操心!管好你自己那一摊子烂帐吧!”
    高秀巧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肚子火没处撒,指著仓红英。
    “你...你...”了半天,最终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得狠狠一跺脚,悻悻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背影都透著狼狈和怨气。
    高井看著高秀巧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低声问父母。
    “秀巧大姑...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在他印象里,高秀巧虽然嘴碎点,但以前帮衬邻里,调解点小矛盾也算积极。
    可眼下不知道怎么了,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带刺,尤其对自家弟弟的事,似乎格外盯著不放,恨不得找出点毛病来。
    高怀仁放下锄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望著高秀巧那消失在田埂拐弯处的背影,沉默了几秒,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人嘛,总是会变的。日子顺了,看別人不顺眼。日子不顺了,看別人更不顺眼。”
    话语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
    高林载著云苓,一路穿行在瀰漫著稻香的乡间小路上。
    远远就看见赵家四兄弟蹲在码头边。
    他们面前放著两个大木桶和一个小桶,手脚麻利地剥著小龙虾。
    青黑色的虾壳在他们灵巧的手指间翻飞,露出里面粉白的虾肉,丟进旁边盛著清水的小桶里。
    动作熟练,配合默契。
    “二爷!”“林子回来啦!”
    瞧见高林带著云苓过来,四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笑著打招呼。
    云苓从后座上下来,靦腆的冲几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高林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最大的木桶里,不由得“咦”了一声。
    只见那桶里,青黑色的小龙虾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挥舞著钳子,活力十足,几乎要满溢出来,比起往日的量明显高出了一大截。
    旁边另一个小桶里,已经剥好的虾肉也堆起了尖儿。
    “乖乖。”
    高林忍不住惊嘆:“今个產量这么高吗?”
    赵老二推了推鼻樑上那副用胶布缠著腿的旧眼镜,脸上带著一丝笑容,解释道。
    “现在沟渠里水放得差不多了,就剩些浅水洼,那些虾子就都集中到那几处有水的坑里了。网兜往水草下一抄就是一大捧,省事多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点忧虑:“不过,等过了十月之后,天气冷下来,这些小龙虾就该钻泥洞了,到时候就难抓了。”
    高林点点头,笑意收敛。
    赵老二说到了关键点上。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多次。
    十月中下旬,秋意渐浓,早晚温差变大,水温下降,小龙虾活动减少,钻洞越冬,產量会断崖下跌。
    而目前,五香龙虾仁几乎成了他摊位上除鸡蛋饼之外最热销的產品,是支撑他快速积累资金的重要来源。
    必须得想一个办法,在龙虾季结束前,找到能顶替它位置的新產品。
    高林的眉头微微蹙起,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范二咋咋呼呼的声音:“嘿!”
    只见范二正蹲在码头边的浅水处,手里捏著一根细细长长的芦苇杆子。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水边,朝著泥洞里探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突然,他手腕一抖,猛地往外一拽!
    芦苇杆的顶端,夹著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那螃蟹不大,背壳也就比铜钱稍大一圈,青褐色的螯钳徒劳地挥舞著。
    “哈哈!逮著了!”
    范二得意洋洋地把那只小螃蟹从芦苇杆上摘下来,丟进旁边一个破瓦罐里,里面已经有三四只同样大小的螃蟹在爬动了。
    “这玩意笨得很,夹住棍子就不松。”
    高林的目光瞬间被那瓦罐里爬动的小螃蟹吸引住了。
    螃蟹!
    现在正是农历八月末,马上就是“九月团脐十月尖”的时候,母蟹的蟹黄开始饱满了,再往后,公蟹的蟹膏也会越来越丰腴。
    记忆中,隔壁的建湖县,好像从几年前就开始尝试人工围网养殖河蟹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货源是有的。
    盐瀆本地市场上,野生小个头的河蟹並不少见,高林记得大概是两毛钱左右一斤?
    “螃蟹...”
    高林喃喃自语。
    一个清晰的计划迅速在他脑海中成形:小龙虾快过季了,那就无缝衔接上螃蟹。
    小螃蟹有小螃蟹的吃法,大闸蟹有大闸蟹的吃法。
    盐瀆本地人吃蟹,大多就是清蒸,或者用麵粉裹了油炸。
    但他脑子里,装著后世无数种螃蟹的烹飪方法。
    香辣蟹、酱爆蟹、醉蟹、蟹粉豆腐、蟹黄汤包......
    这些东西一旦做出来,吸引力绝不会比五香龙虾仁差。
    “二爷,你看什么呢?”
    范二拎著他的破瓦罐,淌著水走了过来,好奇地看著高林。
    高林回过神,脸上绽放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他指著瓦罐里那些还在努力攀爬的小东西。
    “我们接下来,搞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