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雪焰拉开车厢內的木质小窗户，向前面的两位马夫询问。
    马夫都是领地里招来的平民，因为老艾向来慷慨，所以报名的人不少。
    对方显得极为恭敬。
    “几位大人，前面马上就要到黑松谷了，天也快黑了，我和恩格商量应该在这儿休息一晚，让马吃吃草，补充补充体力，我们也去周围打打水喝，白天再出发，大人意下如何？”
    “嗯，知道了。”雪焰点点头，没有更多表示。
    沈恩发现妹妹有些疑惑地向他看来，笑著解释道：
    “黑松谷是个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会危险？”
    “因为这里地形险峻，以迷雾瀰漫著称，是过往商队遇袭高发区。你不是最怕妈妈说的盗匪么？那里面就住著很多盗匪，帝国政府组织了好几次剿匪行动，都没能成功。听说那里面的人饿极了，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孩！”
    亚依一听果然害怕了，小小的身子一直往哥哥的怀里缩。
    沈恩就顺势抱著她，让她“不怕不怕”。
    ......
    晚上的主菜是炭烤鹿肉。
    出发前由隨行护卫提前狩猎，香料则是克莱斯特领自產的月桂叶和岩盐。
    月桂叶除腥添香，岩盐增味。
    有了魔法倒是方便，两位马夫从周围拾来柴火，往空地堆，雪焰拿摺扇一挥，轻点空气，便召出一簇火焰。
    两位马夫从小生於边境，从来没有见识过魔法，眼见此情此景，也是相当稀奇。
    这个世界贵族和平民是不能在一块儿吃东西的。
    沈恩不喜欢这些，特意开口留下两人一块儿围著篝火，一起吃鹿肉。
    仅仅是这样，两位马夫就表现得尤为荣幸，诚惶诚恐。
    沈恩好奇问道：“你们在我父亲的领地下生活，感觉如何？”
    “少爷明鑑！”
    年长的马夫博克眼睛里带著万分感激：“我们种著领主老爷赐的二十亩薄田，春种黑麦秋收豆，每季能留七成！收成很好的话，能给我们留八成！！”
    老艾实行的是低税政策，收二至三成，远低於其他领主五至六成的盘剥。
    明明是削减自身收益的行为，反倒是因为老艾给大家留的作物够多，领地平民为了卖粮攒钱，工作更加卖力。
    工作卖力，种的荒地就更多，种的荒地越多，收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一来一回，克莱斯特领反而是周边领地里最有钱的那一个。
    很多商队路过，都愿意在克莱斯特领买粮。
    “以前领主大人还没有来的时候，那些老爷们寧可把霉麦子堆在仓里餵老鼠，也要按著我们的头去啃树皮！”
    另外一个马夫，格恩，他听到同伴说至此处更是眼泪直流。
    他俯伏在地，完全不管额头沾上潮湿的泥土。
    “蒙老爷恩典！去年我家小女儿发热，四处求医却因没有钱而没有结果，是领主大人出钱，玛莎大婶从城里买来给的退烧草药！”
    沈恩好奇：“所以这次我父亲说我要去一趟金鳶尾城，需要两位马夫，你们都抢著要去做？”
    “是的！”两人一齐点头。
    年长的博克又说道：“我们还向领主大人提议，至少让大家出几名年轻人形成护卫队，护送少爷您前往金鳶尾城！不要钱也行！可是领主大人不知为何还是拒绝了。”
    那肯定拒绝啊。
    有雪焰这个圣域级法师在，这些没必要的人力开支还不如当村里的防卫队。
    沈恩给妹妹吃了一口他烤好的鹿肉，摸了摸她的头，又好奇地问两人：
    “那你们觉得魔法是什么？见识过么？又怎么看待魔法？”
    两人都摇摇头。
    这个世界都不许学习文字了，魔法那肯定是上层垄断的玩意儿。
    平民没见识过，这回答也很符合自己的设定。
    博克是老人，有些许见识：“以前领主刚来接管领地的时候，请过一位法师。”
    “是吗？”沈恩很是好奇。
    “起因是领主老爷觉得村子里的收成不好，所以钱请了一位高贵的法师过来施展魔法——圣光啊！田垄里麦穗沉得能压断杆子，磨坊主多雇了六个伙计才碾完！”
    “后来呢？我父亲为什么不继续僱佣了。”沈恩下意识追问。
    雪焰这时候在一旁笑道：“很简单，收不敷出，那些傢伙不会这么浪费自己的魔力。”
    沈恩一听，立刻就想明白了。
    他设定的帝国法师，大多是一群骄傲的傢伙。
    请他们来施法搞农业？
    开什么玩笑！
    了大金幣，耗尽天赋学习的魔法，就是用来催熟小麦的？
    贱民才会种麦子！
    而且没有几个法师会这种技能。
    因为这是教廷的特权。
    雪焰补充说道：“催熟小麦需要『生命魔法』，而生命魔法几乎被教廷垄断，教廷这群傢伙为了信仰，只会在小范围实施『圣赐』，况且这种魔法的魔力消耗也大，大规模实施也不现实。”
    沈恩听后点点头，说了声感谢雪焰老师。
    乖巧有礼貌的孩子到哪里都受欢迎，雪焰就笑著又说道：
    “你的父亲很不同，一般人荣升成了贵族，都是想著如何如何享受。如此在意领地內的平民，现如今实在是少之又少，或者克莱斯特的领主大人，未来能一举成为东境的大贵族也说不定啊。”
    这点还是很难的。
    晋升爵位无非就三大核心逻辑——政治筹码、功绩贡献、利益交换。
    可行是可行，但沈恩清楚不久后的帝国是什么鸟样。
    与其拿钱粮做攀附，不如暗中积攒实力，在合適的时候...
    咳咳。
    现在还太早太早，不是时候。
    “这块鹿腿就给你们两人吧，我看你们驾车一天，还四处找柴，也实在是累了。”
    沈恩说完，就亲手把架在支架上最大的一块烤鹿腿肉给了两人。
    “讚美沈恩少爷！！”
    “讚美沈恩少爷！讚美领主大人！！！”
    得到贵族少爷的赏赐何其荣耀？
    更何况还是加了香料的肉，还是亲手递予，博克和格恩两人那叫一个千恩万谢啊。
    沈恩既有些享受这些恭维，又觉得他们实在是可怜，平时过得太苦了。
    雪焰就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著粥饭，忽然，头顶的狐狸耳朵动了动，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
    “有动静。”
    不待多时，一簇簇萤火石灯的光亮就从林中小道出现。
    紧接著出来一辆辆马车，五辆马车全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个商队，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
    沈恩看到那簇人在发现他们之后商量著什么，然后就有人走了过来。
    博克与格恩慌忙起身，沾满油渍的手在粗麻衣上胡乱擦拭，害怕少爷赏赐的鹿肉香气会褻瀆来客。
    雪焰却依然端坐篝火旁，摺扇在手中收拢。
    走来的是个裹著驼绒斗篷的女人，手里拿著没有燃烧的火把，篝火的光映出她耳垂上的蛇形银坠。
    沈恩瞳孔微缩。
    魔女教的人怎么在这儿？！
    “夜安，旅者。”女人嗓音沙哑如磨砂，“可否借个火种？”
    “火就在这儿，请自便。”雪焰甚至没有起身欢迎，就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那堆篝火。
    那个裹著驼绒斗篷的女人明显多看了雪焰两眼。
    她似乎有所犹豫，而后还是走了过去，拿起了火把。
    “多谢。”
    女人用篝火点燃火把，低头向几人致谢，然后又说道，“诸位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从王国行来的过往商客，前往金鳶尾城贩卖物资，眼下就要过黑松谷了，打算临时在这附近扎营一晚。”
    雪焰笑著说道：“我们也是准备前往金鳶尾城的路人。”
    “哦？那既然都是明日启程，不如我们结伴如何？”那女子笑道，“阁下这幅打扮，是法师吧？我听说帝国的狐人与王国的狐人不同，魔法天赋甚是厉害，黑松谷又向来危险，我们结伴同行，想必也会安全许多。
    “当然，我们一定会给相应的报酬！”
    啥安全啊？
    这根本就是半路出来准备截杀他们的魔女教教徒！
    沈恩看得明白，雪焰也看得明白。
    雪焰却笑著答应了。
    ......
    时间来到深夜，沈恩一直没有睡，妹妹倒是睡得安稳。
    他听到外面有些许动静，便小心翼翼地拉开马车的厢门。
    借著月光，他发现是手里拿著流苏法杖的雪焰在对博克与格恩说些什么，两人很是恭敬，又有些畏惧的样子。
    他细了耳朵仔细听了一下。
    好傢伙！
    雪焰老师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