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这女人肯定是上天派来戏耍他的(1)
小时候,写意见过很多弱柳扶风的女同学,每学期八百米测试以后,她们的脸色难看得要死,好像隨时都要倒下,於是每次体测之时便是男生们大献殷勤之日,他们及时地涌上去对体弱的女生嘘寒问暖,让人羡慕,可惜她沈写意偏偏就是跑三千米都只是咳嗽两声的强人。
隔壁有个姓黄的小姐姐,有时邻居隔段时间看到她经常会感嘆:“黄妮啊,阿姨几天不见,怎么又长高了,水灵了。”而这个阿姨一看到写意,则说:“小意啊,身体真好。”
开始写意听得还沾沾自喜,后来她才发现別人对她的讚扬只在结实和身体好两个方面。久而久之,她得出个结论:原来,一个小孩如果样貌好,就夸她“漂亮”;如果身材高挑,就说“又长高了”;如果学习好,能夸“聪明、有出息”;如果个性好,可以说“懂事的孩子”;如果前面四个面都不占,那么好吧,只能说“健康、身体好”之类的了。
人家都是学习第一、舞蹈比赛第一、演讲第一,每次亲戚问到她,只能不好意思地回答:“登山比赛第一。”而且是男女同组……
所以“弱不禁风”这个形容词,曾经是写意梦寐以求的。
可惜,从小到大,唯一和她作对的身体部位就是牙齿。从半夜开始,她就牙疼得要命,又不敢对厉择良说。他白天去医院做了康復治疗,累得要命,好不容易不用吃药都能睡著。
第二天一早被厉择良揪著去看病,医院诊室里亮堂堂的,隔壁有小孩在看牙齿,不和医生合作,大哭大闹,一直叫妈妈。她躺著,心慌地在灯光下张开嘴巴,厉择良则坐在旁边。医生不停地让她张嘴、漱口、张大……
待她腮帮子都开始酸涩的时候,医生下了个结论:“左边上下都有两颗智牙要拔掉,不然还会疼。”
写意一听拔牙,脸色突变,“我不拔。”
“不拔的话,还会继续疼,如果发炎的话会更难受。你们考虑下。”
写意瘪著嘴,乞求地看了厉择良一眼,“我不拔。”
没想到厉择良说:“拔吧,反正智齿也没用,以绝后患,免得你以后再疼。”这一句话等於收回了给写意的救命稻草。
厉择良接著去交了钱,然后带她又去照牙片。回来以后,医生看过牙片,问了生理期、过敏史之类的问题以后,请本人签字后,叫护士去取麻药。
“阿衍。”写意躺在椅子上伸手,向他求助。
厉择良走过去接住她的手,握住说:“长期这样难受也不是办法,反正来都来了,要是以后怀孩子了,又不能隨便吃药,疼起来怎么办?”
“哦。”写意面色一红,不再说什么。没想到他的理由讲得这么严肃,考虑得这么长远。孩子,这人已经想到要孩子了,可是离婚期还有几个月,他不是想先上车后补票吧?
医生將麻药针伸进去,像蜜蜂蛰人一样,扎了几下,“等几分钟,麻药起效,就可以开始了。”隨即护士摆了一个陶瓷的托盘在写意的脸边,托盘里有各种型號的钳子、钉锤,还有刀,写意瞅见了后,要不是厉择良適时拉住她,几乎是蹦起来就逃。
“阿衍。”她哀求。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很疼的,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你不要……走。”写意觉得嘴皮和舌头都开始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嗯,不走。”他依旧握住她的手,就站在旁边。
医生用夹子戳了戳写意的舌头,“药效上来就可以拔了,疼的话就举手。”
哪知医生连戳了写意几个地方,她都说有知觉。
又等了一会儿,她还叫有知觉。
“有些人对麻药是有抗药性的,要是这样,只能再加一剂。”医生说。
厉择良点头。
护士只好又去取了一支麻药,第二针打下去,等了十分钟,再试探,写意举手还是说有痛觉。这下医生没辙了,歪著头看著写意的牙说:“没可能啊。”
正在医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厉择良却看出门道来了。她说话时舌头都不能打转了,还说人家的麻药没效。他还不了解她?明明白白就是在苟延残喘。
“写意,你也別拖延时间了,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眯起眼睛说。
写意绝望地看著居高临下的厉择良,只得张开嘴任由医生处置了。
医生掰开写意的嘴巴,她左边的智齿只冒了点白色的牙尖出来,所以只要咬到一点,牙齦就会发炎。如今钳子很难夹稳,使上劲,医生试了试,无功而返。
“我们要用手术刀將牙齦切开一点,把牙齿剥出来,才能拔。”医生怕影响写意的情绪,將病人家属拉到旁边小声解释。
厉择良闻言脸色微微变,“要切开?”
“切了后缝两针。”医生说,“不加钱。”
厉择良看了看写意,只能同意。
於是,手术刀伸进嘴巴,在牙齦上锋利地切了两刀,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来,淹没到口腔里。医生用球蘸了蘸血跡。
而被切的写意,因为麻药的关係,自己又看不到,浑然没有痛觉,就巴不得医生快点,嘴张久了难受。
厉择良看到那蔓延的血跡,將握住写意的手掌渐渐收紧。夹子不留情面地扯了扯伤口,將牙齿从牙肉中剥出来了。然后上钳子,使了使劲,牙齿动了动却仍旧顽固地不脱落。於是,又来了个医生,上了钉锤,来帮忙。这种拔牙的阵势,真是嚇人。一锤一锤,敲上来,写意才真正有了知觉。不是来自牙齿,而是头部,一震一震的,就有种晕眩的感觉。
她难受地闭著眼睛,无法看到侧边厉择良此刻异常惨白的脸色。他一只手牢牢握住写意,而另一只手扭住写意躺著的那诊椅的边缘,因为太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好不容易,將那颗顽固的牙齿拔出来,医生朝托盘上一放,擦擦汗说:“休息五分钟,我们拔上面那颗。”
厉择良却拉起写意,意外地说:“不拔了。”
医生说:“也好,今天好好休养下,下次继续。”
因为麻药的感觉还没过,写意没什么痛觉,就和厉择良坐在走廊上休息了下。
“下次还要来啊。”其实她想通了,反正也不是很疼,早死早升天,不如一次性解决。
“不来了。”他说,“再也不来了。”
写意看了厉择良一眼,刚才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的模样还歷歷在目,怎么突然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可是我们交了钱啊,不拔多浪费。”
“倒给钱,都不拔了。”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那也不拔了。”
写意乐了,他居然想通了。
“可是,要是我以后疼呢?”她咬著止血,继续模模糊糊地问。
“疼的话,我买药给你吃。”
写意又瞅了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故意说:“可是,要是有小孩儿了,不能隨便吃药啊。”
“暂时不要孩子也行。”他居然说。
“可是……”
“你哪儿来那么多可是可是?”他蹙眉。
听见厉择良这么说,写意恍然大悟,“阿衍,难道你害怕?而且人家拔的是我的牙,又没拔你的,你害怕什么?”
她想起他以前喝醉的那句“人家扎你又没扎我”,於是,又原封不动回敬给他。
厉择良別开脸,居然没有再和她拌嘴,什么也没有说。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让我心疼。”
临走的时候,医生叮嘱了大堆注意事项,要她咬住止血,少说话、不许吃热东西、不许漱口等。
回到家,药效开始渐渐消退,嘴巴恢復了知觉,隨之而来的不是疼,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脑袋好像注满了水要爆炸一样,头晕乎乎的。
厉择良探了探她的额头,居然在发烧。
“阿衍,我难受。”她扑在他怀里,病懨懨地撒娇。
“我知道,”厉择良摸了下她的脸,“我不去上班了,陪著你。”说完就去拿外衣口袋里医生开的消炎药,隨即倒了开水餵她吃药。
牙齦上的伤口一直在不停地出血。每隔半个小时,她就要去厕所吐一次,免得咽下去。可是吃药的时候,必须喝水,一喝水混著血的口水就一起下了肚,尝到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写意一噁心,不禁將下药的水一起呕了出来,流到被套上脏了一片。
写意原本以为厉择良又要训自己,没想到他看到那血跡,眸色微变,竟然搂住她说:“以后我们再也不去拔牙了。”
写意將脸枕在他肩上说:“阿衍,我不疼,就是吃了药,想吃甜的。”
厉择良便去替她找,水果拿过来,她却说:“我要吃牛奶。”他一点儿没迟疑,立刻去换。当日,厉择良终於让写意享受了一回什么叫有求必应和无微不至,难怪电视上的女主角大部分都爱生病,原来还有这种待遇。
她一生病果然就金贵了起来,只要是她犯错惹厉择良生气,还没待他发作,她就耍赖说:“哎呀,我牙好疼,还头晕。”每回出口就见效。
可惜,她身体天生强健,不到两天就恢復得活蹦乱跳的。所以,这样的理由会隨著时间的推移和她日渐壮硕的体魄而变得越来越站不住脚。一定要慎用,写意心里琢磨。
这几天,他们准备又搬回市区的公寓单独住。厉择良清楚她不太喜欢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还是两人独居比较隨意。於是趁著周末,写意拉著他去超市购置些日用品。
一路写意都很留意他的腿,怕他有一点点疼,“我进去买,你在车里等我。”
“我很好,不用你来瞎操心。”他强调。
这天是周六,下午的超市特別拥挤。到处都是降价打折、商品促销,嘈杂极了。人来人往中,他怕她挤丟了懒得又去找,便一直牵著她的手。走到音像品那一区,厉择良突然想起上次他们一起在电影院看的那个故事都没看到最后,她一直吵著要知道结局。於是,他去刻意找了下那张碟片,顺带又选了几部电影存在家里,让她晚上閒来无事的时候消磨时间,免得每次拉著他看黄金时段的连续剧,看二十分钟就插播十分钟gg,简直是活受罪。
厉择良选好以后,习惯性地牵住旁边的手,拉她走。摸上去的第一下还没察觉,走了几步就觉得手感不太对,转头去一看,才发现自己牵著的竟是个陌生的女孩。那女孩脸蛋红得像柿子,但是居然还乖乖地跟著他走了几步。
厉择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感觉如此尷尬,可是此刻他的面色却丝毫不变,故作冷静地放开人家,很绅士地说:“对不起,小姐,牵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