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从什么地方开始,从什么地方结束(3)
杨望杰笑了,看来上次拜託这哥们儿去查沈写意,倒將他和沈写意的瓜葛一併查得清清楚楚。
“不敢,不敢。”杨望杰说。
“说真的,”尹宵隱去笑容,“那个女人惹不得。上次就是因为她,厉择良才和辉沪银行翻脸的。”
这件事业內皆知,明里不说什么,但是私下传得很厉害。
“可是,”尹宵疑惑,“理论上厉择良害得他们沈家家破人亡,她怎么可能和厉择良在一起?或者说,厉择良怎么会让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
杨望杰笑了笑,没说话。那是因为写意她全都不记得了。
晚上,杨望杰陪尹笑眉出去吃大闸蟹,吃到一半,突然接到尹宵的电话:“望杰,大事不妙。”
“怎么了?”
“破坏你和笑眉吃饭的心情了,情况有些棘手,你得回来一趟。”
杨望杰迅速地送了尹笑眉,回公司见到心事重重的尹宵。
尹宵转过来看他,神情凝重。
“我刚刚从正源董事会那边得到的內部消息,他们会在明天一早宣布撤回对厉氏的贷款。”
“啊!”杨望杰定在原地。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我们之前的钱拿到。还有,你手头上有厉氏的股票的话,全拋吧。”
“正源怎么会突然……”
“这种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估计正源也是这种心理。”尹宵说。
“上周要给,钱还没到位吧,现下又不给,这翻脸也翻得忒快了。”害得他们这种小商小贩也措手不及。
“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听说正源给厉氏贷款,是沈写意牵的线。”
“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交情?”
“这就不知道了。”尹宵耸耸肩。
杨望杰这才想起来那次的事情,写意为孟梨丽挡了一巴掌,他也在场。虽说他们投在里面的钱不是很多,但毕竟是两人认定的第一桶金,也很紧张,於是商量著事情,忙著四处托人,杨望杰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早上,杨望杰洗了把冷水脸,和尹宵下楼吃些早饭,没想到在街角那家有名的餛飩店门口遇见写意迎面而来。她的精神很不好,施了些粉,也掩不住那副黑眼圈。
“写意。”他叫她。
“是你啊。”写意笑著打招呼。
“这是我的朋友尹宵。”杨望杰介绍。
写意点头,“我喝过尹先生的喜酒。”
辞別以后,尹宵看著她的背影,“人挺漂亮的,难怪勾得我们杨兄以前神魂顛倒的。”
“尹宵,我和她是普通朋友。”杨望杰笑了。
“她对你普通,你对她普不普通,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啊,妹夫。”尹宵揶揄说。
朝另一边走的写意拐了个弯,过了马路,下楼梯去坐地铁。
她看见前面有个个子高高的男子,背影很像厉择良的样子,她驀地一呆,两秒钟后却傻傻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每逢这种时刻,地铁里沉闷得像一个铁罐子,就算你想转个身,也要费极大的力气。
他不是遭这种罪的命。所以,没有人能想像要是有一天“厉氏”这两个字一钱不值的时候,厉择良如何自处?他那天专门从b城回来看她,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可就是昨天,他讲了一次又一次,好像就怕没有什么机会再表达了一样,甚至在那样侷促的情况下向她求婚。一点一点联繫起来,就是一副要诀別的样子。
她没有再找他,他也没有。
也许他很忙,也许他原本就是想消失。
若是他能想起她来,没有找不到的。
早晨高峰期的地铁站,原本就很嘈杂,有人看报纸,有人打电话,有人拿著热腾腾的早点一边等车一边往嘴里塞。她知道厉择良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连话都极少说——从小被教养出来的习惯,早餐吃什么、晚饭吃什么,估计都是头一天定好的菜谱。所以,这样平民的生活,他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地铁来了,站台上的人们蜂拥而上,有人从她身后衝上来,撞到写意的肩膀。她手一滑,將手机掉到地上,她急忙弯下腰去拾,却不想人太多,谁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就一个踉蹌狼狈地朝前扑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拽住她,將她拉起来。
写意回身定睛一看,居然是厉择良。
“我本来想突然出现得更加有惊喜一点。”他站在流动的人群中,冲她淡淡笑。
“阿衍。”她微微一张嘴,叫出这两个字。
“嗯,有没有惊喜?”
“你……”写意吸了口气,问了句最想问的,“你怎么在这里?”
他却避而不答,反倒开玩笑似的说:“沈小姐,好巧,我也是来坐地铁的。”
这一天,气温骤降,可是他的笑脸就像冬日的暖阳,一扫天气带来的阴霾,可惜扫不去写意和他身上的沉重。她知道,那是他一贯的强顏欢笑。他说完,走了几步,拾起手机还给她。
鲜见他用这样的態度说话,一时间写意怔了怔,才问:“那边的事情呢?”他怎么可以將那边的烂摊子扔下不管,如此气定神閒地站在这里?
说话间,第二班地铁来了。
他问:“你不上车了吗?”隨即不待她回答,就拉著她挤了上去。
其实,她不知道,他一早就出现在楼下,却踌躇著不知道怎么上去,於是等到她出门上班。他便跟著她坐了公交车,再过马路,挤地铁。他就那么远远地看著她,静静地沉溺其中,不想受到打扰。
他们找了个地方落脚。人流跟著涌进车厢,他將她护在角落里。突然,在人群的夹缝中,他摸索著握住她另一只垂下去提著通勤包的手。他的那只手,指尖有些凉,掌心却是温热的,修长的手指覆盖著她的手,握在掌中。写意的一丝刘海滑到额前,將右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去,顺手换了左手拿包,右手抬上去拢了拢头髮。
里面有个乘客临到开车又慌张著要下去,那人莽莽撞撞地从厉择良身边挤过去的时候,写意看见厉择良的眉心微微地皱了一皱。
写意瞄了瞄旁边挤得满满的座位,问:“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坐下?”她很担心有人撞著他,或者站久了腿疼。
厉择良摇头,“不用。”
“要不你站里面,我站外面?”她提议。
他没同意。
过了一会儿,写意又说:“我不怕挤的,我就站外面好了。”
旁边有个人闻言看了看厉择良,又看了看写意,估计是有些奇怪写意的这句话——女人保护男人?
厉择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写意噤声。
到了第二站,人更多了,他和她的距离不得不拉近,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脖子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一种气息,他也有,他那种味道真是魅惑人心。
这个时候,厉择良的电话响起来,是薛其归。
他看了下就掐掉了。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
还是掐掉。
写意瞅了他一下。
他察觉到写意的目光,只得接了起来,眼眸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连说了三个“嗯”以后就掛掉,那种冷峻的语气,几乎能冻住人了。电话掛掉以后,写意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脸色霎时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復过来。
“我……”她顿了顿,又说,“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所以我一直等你回来。”
吃完早饭的杨望杰回到办公室里刚刚合眼休息下,就被尹宵很激动地叫起来。
“望杰,东正集团十分钟前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单方面终止合约。”
“单方面终止合约?”杨望杰从椅子上衝起来。
“东正集团宣布放弃蓝田湾计划,而且不会对蓝田湾进行后期投资了。”
“什么?”杨望杰一愣,“那他们岂不是损失很大。”
“可惜损失最大的还是厉氏。”尹宵说,“这无疑是对厉氏火上浇油,这样的重创,破產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写意说的那句话,厉择良凝视著她,“你想说什么?”眼眸深不见底。
正好快到站了,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地报著站名。有人挪动位置,准备下车;有人在招呼著同路的朋友下车,车厢里开始有些嘈杂。
地铁渐渐减速,最终停下来,人群又蠢蠢欲动。
她將脸朝远处挪了挪,在嘈杂的喧譁中说:“我们……结束吧。”
我们结束吧。
那五个字一出口,仿佛周围都安静了下来,那一瞬间,车门打开了。
人潮汹涌。
整个世界静止得只有他们两人。
他站在那里,有人擦身而过,再次撞到他。但是他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秒、两秒、三秒……仿佛天荒地老。
“结束什么?”他勾起嘴角,愴然一笑。
他们將地铁坐了一站又一站,眼看人流挤上来又涌下去。不知道站了多久,乘客越来越少,直到他俩这样站在空旷的车厢中,已经显得很碍眼。
写意觉得腿脚都站得发麻了。
她才想起来,他是不能久站的。
“刚才薛其归不是將所有都告诉你了吗?”她说,“你坐一会儿吧。”
他不答话,还是保持著那个姿势,丝毫不动。
“你要是自己不待见自己,我无话可说。”她说。
他如石化一般,一直盯著她。
写意別过脸去,“我还有东西还给你。”
她说完垂下头去,將手伸向手袋,想掏什么物件,却在即將拉开手袋拉链的时候,他一下子將她的手按住,阻止她的动作。写意从来没有见他用过那么大的力,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为的就是不让她將那件东西掏出来。
她想挣开,拧了一下却是无法动弹。他五指的指尖,因为用力变成失血的惨白。她用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可惜他依旧死死不放手。於是,他们僵在那里,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一节车厢里面只剩三四个人,似乎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外地客,有些不解地朝他们看。
许久以后,他终於说:“沈写意,你不能留一点尊严给我吗?”由於长久没有说话,他的嗓子有些乾涩,一开口显得略微低哑。
“为什么?东正集团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望杰问。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
“有人说,曾经,沈写意在厉氏工作时,是她极力主张与东正的合作计划。那个时候,她正和厉择良走得亲密,而沈家和东正又是世交。”
“那又怎样?她可能只是帮个忙。”
“望杰,你真的没有串联起来?蓝田湾、辉沪、正源,哪一样和她没有关係?你不觉得这完全是她为厉择良设的一个套?”
杨望杰猛然抬头,“不可能!”
尹宵又说:“沈写意让厉氏与东正合作蓝田湾,一下子就要了那么多钱,让厉氏前期投资。为了沈写意,厉氏和辉沪闹翻。然后在拍卖会后,厉氏陷入资金困境,是她自告奋勇去找正源贷款。若不是这样,你觉得以厉氏的根基,真的找不到一家银行贷款?然后將蓝田湾断水的消息放出来,厉氏震盪,再使正源出来翻脸不认人,最后压轴出场的是詹东圳,三管齐下,还怕厉氏不倒?”
“不可能。”杨望杰错愕著,又重复说了一次。
她和孟梨丽交好,是偶然。
她恰好认识詹东圳而已,所以与东正集团的关係也是偶然。
她和朱安槐之间,不过是律师和被告的关係,她只是想要为那位女性伸张正义,一定还是偶然。
“不可能……”他又喃喃自语了一次,却是再也没有上一句有底气。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早说过沈写意不是一般的女人。厉择良害死她父亲,害得他们沈家家破人亡,如此的杀父灭门之仇,岂有不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