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进来吃吧。”江茉对宋砚和青禾道。
青禾想拒绝,身为丫鬟怎么能和主人一起吃饭呢。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宋砚已经十分自然地答应下来,跟著宋嘉寧走进大堂,直奔厨房。
青禾:“……?”
宋砚,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暗卫?
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不说,还跟主子一起吃饭?
青禾在心中暗暗腹誹,有人在前面带头,她也不怕。
走进大堂,浓郁的饭香味扑面而来,更诱人的是其中夹杂著燉肉的味道。
她细细分辨,不像是猪肉,应该是羊肉或者牛肉。
宋嘉寧一路小跑跑到厨房。
彭师傅看见宋嘉寧,咧开嘴笑了。
“寧寧回来了?来吃,老板燉好大一锅羊蝎子,香得很哩!”
青禾觉得这人有些无礼,怎么能直呼她家小姐小名呢,江茉也就罢了,他可是男子啊。
看见那一锅羊蝎子,青禾正要寻找碗筷伺候宋嘉寧布菜,谁知宋嘉寧根本不需要,她走到橱柜面前找到碗筷,自己拿著去锅里夹。
砂锅热气腾腾,不时还溅出汤汁,看得青禾心惊胆战,生怕把宋嘉寧烫坏了。
“小姐,不如我来伺候您吧。”青禾连忙上前说。
宋嘉寧拿筷子把她推开:“不用,我自己吃就好,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青禾转头看宋砚,发现宋砚也十分嫻熟地摸出碗筷,自顾自地夹了大块大块的肉放到碗里,二话不说直接狼吞虎咽起来,活像好几辈子没吃过饭。
青禾又开始怀疑人生。
这对吗?
彭师傅看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十分热心地帮她拿出一副碗筷,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肉递到她手边。
“姑娘,快吃吧,每人也就一碗的肉,剩下的外头那些丫头们再分一分就没有了。”
青禾下意识想反驳,那怎么能呢?
当然要先紧著她家小姐吃啊。
可是宋嘉寧没有开口,她只好將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毕竟是在別人的地盘,她將自己这一碗留著给小姐吃吧。
如此想著,她低头看手中的肉。
羊蝎子泛著红润的油光,底下沉著一些汤汁,不断散发著勾人的味道,隱约能见到中间压著的香菜沫和大料。
青禾咽了口口水,將视线转向別处。
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宋砚抱著碗疯狂扒饭,就是彭师傅在舔骨头,要么就是自家小姐手里拿著一块肉吃得正香。
青禾闭上眼睛,香味还不断往她鼻子里钻。
她睁开眼,低头看肉,又闭上眼睛,又睁开眼,最后放弃挣扎。
算了,她也吃一口吧,反正小姐已经发话了。
她夹起一块大骨头,咬了一口上面的肉。
青禾:“!!!”
那一瞬间,她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肉!!
她莫不是在做梦?
青禾无比震惊。
闷了两个时辰的酱香裹著肉味的鲜,夹著骨髓的香,顺著舌尖往喉咙里面钻。
羊肉燉得酥烂,轻轻一抿就在口中化开了,肥的地方丝毫不腻,瘦肉也一点都不柴。
家中的厨子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平时她没少跟著夫人小姐吃好的,眼下跟这碗肉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小姐留在这里不肯走了,怕不是被这里的美食给缠住了!
江茉拿笔在柜檯写东西,鳶尾一靠近,就被塞了好几张食材单子。
“一会儿你出去一趟,帮我採买一些东西。”
她要做一些耐放的零嘴糕点当作回礼带给宋嘉寧和布扎拉。
鳶尾看纸上列出的东西,什么柑橘、、生、核桃一大堆,都是些乾货。
她一口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买回了江茉要的食材。
此时已经是下午,饭馆的客人吃饱了饭,三三两两回家去了。
宋嘉寧明日启程,要回去收拾衣裳行李,桃源居只剩彭师傅和几个丫头。
江茉准备做一些果和点心,加上茶和酿的酒,当作年礼回赠给宋家。
彭师傅在灶台边擦铁锅,见江茉挽起袖子,问:“老板又要做什么?我来帮您。”
“劳烦彭师傅守著灶就行,”江茉拿起铜刀將柑橘对半剖开,橙皮迸出的油星带著清冽的香,“我做些果和点心。”
她取来砂锅,將井水烧至微温,倒入轻轻搅动,待粒化开大半,扔进几片陈皮与甘草,水渐渐染上琥珀色,咕嘟咕嘟冒著细密的泡。
这时將剥好的柑橘瓣撕成细丝丟进去,橘瓣的酸甜混著香漫开来。
熬到水能在竹筷上拉出晶莹的丝,便关火晾至半温,挖进抹了油的木模里。
刻著缠枝莲与小元宝的模子,是她前几日特意画了样式请木匠做的。
待蜜饯彻底凝住,磕出来时个个都像块剔透的琥珀,橘丝在里面若隱隱现,阳光底下瞧著,像裹了一汪蜜色的光。
她填了一个进嘴里,先是蜜的浓甜,后是橘瓣的微酸,清爽不腻。
这一份是柑橘蜜饯。
让鳶尾取来剩下的牛乳,滤去奶皮倒进铜锅,加些慢慢熬。
奶液咕嘟著泛起细密的白沫,熬到奶水收得只剩一半,乳香已经浓得化不开,拌进炼好的黄油,奶液瞬间变得油润,在锅里翻涌。
熬至能用勺舀起凝成奶白色的团,便倒在铺了芝麻的竹匾里,稍凉后揪成小团搓圆,沾上生粉。
做好的奶个个圆滚滚的,泛著浅黄,放进嘴里一咬,生香在舌尖炸开,接著是绵密的奶香漫开来,甜得温厚,一点不齁人。
这种奶她做了纯奶和沾了生粉的两种。
太妃最费功夫。
红与黄油在锅里熬成深褐色的酱,倒进熬好的奶油,得搅到胳膊发酸,才见酱色渐渐油亮,提起勺子能拉出深琥珀色的长丝。
倒在刷了油的石板上摊平,凉透后用刀切成小方块,裹上油纸时,块边缘还泛著油润的光,如块块凝住的焦色晚霞。
彭师傅见她额角沁出细汗,递过块乾净的帕子。
江茉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拿起块太妃递过去:“尝尝?”
彭师傅丟进嘴里,焦的微苦混著奶香在舌尖漫开,他嚼了两下,一本正经地点头:“老板出手,再无敌手。”
江茉噗嗤一笑。
待都晾透收进罐子里,江茉洗了手,又做了桃酥、生曲奇和葱香小酥饼。
江茉叫鳶尾一起分装。
蜜饯柑橘晶莹剔透,奶圆润,太妃厚重错落有致,分开放进巴掌大的青瓷罐里。
桃酥金黄,生酥棕褐,葱香小酥饼油亮相映成趣,加上蜂蜜小饼乾和小麻,放进一套木质的食盒里,凑成一个五宫格点心盒子,一连装了好几套。
江茉把新酿的白酒,梅酿和清梨酒、山楂酒一样取出一坛,再把桂茶装上几盒,这一份回礼便算是成了。
分装妥当的食盒在案台上码得整整齐齐,江茉不忘给桃源居打上gg,可见之处不管是瓷罐还是盒子,都有桃印记。
她不知道宋家是何等人家,管那么多呢,先宣传一波肯定没错。
“这些该够了吧?”鳶尾凑过来数著,“寧寧家人口多,怕是要分著吃才够。”
江茉笑了笑,拿起一盘刚做好的葱香小酥饼递过去:“多装一些,正好赶路时垫肚子。”
鳶尾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她慌忙用手去接,嘴里含混不清地赞:“这个小酥饼配茶定是绝妙。”
“让你装盒呢,谁让你吃了。”江茉嗔怪道。
宋砚掀帘进来,肩头落著些尘土,他刚从住处回来。
目光扫过案台,落在那几坛酒上,眉头微挑:“这些酒能喝了?”
“酿的差不多了。”
江茉拍了拍身边的酒罈,隔著泥封都能闻到那隱约透出的梅香与酒香,“寧寧说家里长辈爱喝些酒,想来这几坛度数正合適。”
要烈酒有烈酒,要果酒有果酒,也算齐全了。
宋砚伸手要去够酒罈,被江茉提醒:“得小心些,动了气就失了味。”
她转而拿起块太妃塞进宋砚手里,“尝尝这个,路上解乏。”
宋砚剥开油纸,焦色的块在阳光下泛著油光,放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化了,只余醇厚的甜在舌尖打转。
他看向江茉:“江姑娘的手艺可以再开个点心铺子了。”
“哪有功夫琢磨这些,”江茉低头用红绳將青瓷罐系好,“不过是想著礼尚往来,总不能让你们空著手回去。”
一个饭馆她就忙得要命,再来一个点心铺子,还活不活啦?
青禾掀帘进来,“小姐那边行李收好了,江姑娘东西都备妥了吗?”
她目光扫过案台上的食盒与酒罈,语气吃惊,“这些都是?”
短短时间,数十个盒子,那么多???
“是啊,”江茉把一个装著柑橘蜜饯的青瓷罐递过去,“吃点蜜饯,酸甜口的,解腻。”
青禾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蜜饯在阳光下像块剔透的琥珀,放进嘴里先是蜜的浓甜,接著是柑橘的微酸,清爽得让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比京里卖的蜜饯还好吃!”她忍不住赞道,“小姐指定爱吃!”
这位江姑娘做吃食的手艺当真绝了!
可惜不在京城,江州离京城太远了,走水路要两日呢。
宋砚忽然开口:“小姐来了。”
宋嘉寧裹著件月白的披风,手里抱著个手炉,发上铃鐺叮噹作响。
她从青禾后面冒头,目光落在案台上的食盒上,眼睛蹭地亮了。
她闻到香味儿了,肯定都是她没吃过的好吃的!
“姐姐做了什么吃的?”
江茉笑道:“都是耐放的,路上也不怕坏,等你回家慢慢吃,能吃好些日子。”
宋嘉寧蹭到她身边,看到灶台上的点心盘子,伸手拿起块桃酥。
金黄的酥饼上还沾著芝麻,咬一口酥得掉渣,核桃的醇厚混著面香在嘴里化开。
“真捨不得走。”她含著半块桃酥含糊道,“还是姐姐了解我,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回家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她打定主意谁都不送,就囤在屋子里慢慢吃!
“还有这个。”江茉把装著奶的罐子递过去,“纯奶做的果,不齁甜,准备了不少,可以分给兄弟姐妹。”
宋嘉寧想到家里的兄弟姐妹,嘴角耷拉下来,没吱声。
她捏起块沾著生粉的奶,圆滚滚的块在掌心滚了滚,放进嘴里一咬,生香混著奶香漫开来,甜得温厚绵长。
“我喜欢这个!”耷拉的嘴角瞬间扬起来,她开心道。
眾人都笑起来,宋砚在一旁帮著把食盒搬上马车,江茉细心地用絮把酒罈裹好,免得路上顛簸坏了。
宋嘉寧看著江茉忙碌的身影,忽然道:“过了年,姐姐要不要来京城玩。我家院子里种了好大一片梅,正是酿酒的好材料。”
她娘喜欢梅,爹就亲手种了一大片梅林,还都是好品种。
她歪头想了想,“只要姐姐肯来,我把那些梅树全薅禿了,给姐姐当食材做好吃的!”
那些梅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物尽其用。
江茉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见宋嘉寧眼里满是期待,便笑了笑:“等这边的事忙完了,说不定真去叨扰几日。”
“那可说定了!”宋嘉寧连忙道,“我让人给你留著房间,窗户外就是梅园,可好看了。”
东西已都搬上马车,宋砚跳上马车把食盒码整齐,回头对江茉道:“我们明早动身,就不特意来辞行了。”
“路上小心些,”江茉单独递去几个油纸包,“饿了垫肚子。”
宋嘉寧扒著车窗朝江茉挥手:“你若是不去找我我便来看你,姐姐到时候可別忘了教我做奶!”
“忘不了,”江茉笑著挥手,“一路顺风。”
马车軲轆声渐渐远去,鳶尾望著马车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失落。
都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突然分开真捨不得。
江茉转身回厨房,案台上还留著些没装完的点心,她慢慢把剩下的装进盒子,又装了好几盒。
马上过年了,刚好当年礼送一送。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她不禁沉默。
她在这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送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