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篡位
出发时至少四万人的队伍,与现在归来的几百人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骑在高头大马的一行人脸上此时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他们已经可以看到王都的城墙了。
“进城吧,父亲。”赛纳克对兰布莎三世轻声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嗯。”兰布莎三世点了点头,拉起韁绳,回头看向身后的残兵败將。
说是残兵败將有些不符,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经歷战爭,只是在后方保护他的安全,听到前线军队溃败的消息后,这些士兵立马保护著他与剩余的贵族撤退。
兰布莎三世带领著一行人缓缓朝著王都走去,走到近前,才发现平时轻易不打开的大门,现在已经被打开。
赛纳克的心中感到不安,城门分为大门与小门,平日內都是打开小门以便通行,而打开大门的情况是军队出发或者回归。
现在打开大门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打开大门不易,必定会事先进行通知,可是赛纳克並没有派人率先通知过要打开城门。
事实上因为这是一次完完全全的惨败,兰布莎三世已经吩咐过,不用提前通知王都的守城將土打开城门。
但此时城门却是大开,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凯旋,兰布莎三世的眼神警向一旁的乌洛瓦纳边境伯爵,但他只是双目无神,面如枯稿,没有察觉到兰布莎三世的目光。
於是又把目光转向了雷文侯爵,雷文侯爵注意到国王投过来的目光,顿时明白国王的意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
最后兰布莎三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他固执的不想承认。
赛纳克嘆口气“父亲,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进城吧。”他知道这是谁干的,一定是他的妹妹拉娜。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大门必须是凯旋时才能打开,但毕竟他们是大败而归,轻易不开的大门被打开,王都的百姓们一定会闻讯观看。
所以,这是要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吗,赛纳克心中阵阵发凉,妹妹的手段真是太过毒辣,这下就算还有声音想要支持父亲,恐怕都会默不作声了。
他们缓缓穿过大开的城门,果然不出所料,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纷纷驻足观看,议论声此起彼伏。
队伍中,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甚至鎧甲都没有破损一点,刺耳的討论声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王国的士兵虽然有很多是从乡下徵募而来,但是也有相对比乡下士兵精锐,从城市徵募而来的士兵,这些士兵多为手工业者、商人,因为有著相对较好的装备,在战斗力方面要高於农民徵募的士兵。
而在战场后方保护国王的士兵便是由这些士兵组成,他们行走在街道上,民眾对他们指指点点,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诸如逃兵、懦夫之类的词却还是清晰的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又或者因为他们听说战场上的事情,在心中积压的恐惧而无法释放,总之有那么一位年轻的士兵再也忍不住了。
民眾对他们指责让他忍不住反驳,而反驳的內容自然是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就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有才更具想像力。
那名年轻的士兵极力用战场上那无可抵挡的力量,来证明他们並不是儒夫,不是逃兵,而他的话也激起了一部分士兵的共鸣。
同样在向著围观他们进城的百姓诉说他们战败的原因,试图撇清他们不是懦夫,在二十五万人死亡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提起勇气。
因为一些意气用事的士兵在队伍后方和百姓爭吵,並附加说出战场情况后,兰布莎三世想要阻止时已经为时已晚。
消息像是颶风一样在王都內肆虐著,雷文侯爵皱眉对兰布莎三世说道“陛下,我们儘快先回去吧,不用管后面的士兵了。”
“不妥。”
一直不发一言,沉浸在尚子之痛的乌洛瓦纳伯爵突然打断说道“这样会更加走不了,除非对这些人兵刃相向。”
“那就杀出去。”雷文侯爵说著,脸上出现一片森然杀意,但隨后醒悟,对兰布莎三世说道“抱歉陛下,是臣失言了。”
兰布莎三世摇摇头,一言不发,骑在马上的他看著周围情绪激动的民眾,他已经可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不其然,在消息迅速传播出去了,围观的民眾越来越多,这些人神情悲愤,大声的在队伍中喊著名字。
兰布莎三世知道,那些人在喊的大概是他们亲人的名字,或是孩子,或是丈夫,又或是儿子。
兰布莎三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心中明白,这个消息已经激起了民愤,以往的战爭,没有出现过被全歼的情况,即便出现败仗,被帝国俘虏,但终归人还活著,可以通过向帝国缴纳赎金买回来。
民眾的情绪愈发的激动,咒骂声已经不加掩饰,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这让兰布莎三世一行人有些意想不到。
於是开始有人向著队伍中投掷石块,虽然被士兵们挡了下来,但是这样的举动却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越来越多的民眾加入到了投掷石块的队伍中,石块如雨点般的落下,虽然无法对队伍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让队伍的人苦不堪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动,兰布莎三世的心中连愤怒都无法升起,他紧握韁绳,看著周围愤怒的民眾,这些民眾的愤怒都是因为他错误的决策,葬送了他们的亲人。
如果没有执意去夺回耶·兰提尔,也许事情就会有著不同的发展方向,即便是面对帝国的战书,他只要固守好城池,也不会造成如此惨剧。
可是认真的回想这场战爭,王国即便龟缩起来,“深渊之躯”那个组织会放过王国吗?恐怕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场劫难。
若是说王国如今的境地是一场无妄之灾,兰布莎三世觉得也太不负责任了,问题出现在哪里?
兰布莎三世细细回想他继承王位的三十九年来所做的事情,或许今日之果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隱患。
倘若国家在强盛一些,兴许就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如果能够如帝国的皇帝一样,对国內进行完全的改革,就会变得不同。
儘管他曾有心进行改革,但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阻止,最后不了了之。
赛纳克见状,急忙下令士兵们保护国王,同时试图安抚民眾的情绪,但显然已经无济於事。
乌洛瓦纳伯爵和雷文侯爵也意识到了局面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迅速指挥士兵们组成防御阵型,以防止民眾的进一步攻击。
然而,民眾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们高呼著口號,要求国王给出一个交代。
兰布莎三世知道此时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著民眾的怒火,让亲卫兵收拢队伍,组成阵型,快速前进。
兰布莎三世考虑过是否在这个时候承诺对每位土兵的家庭做出金钱上的补偿,但现在恐怕他无论说什么,都会引起更大的激愤,索性什么都不说,先回到宫殿,之后在对王都的民眾进行安抚。
士兵身上的鎧甲被砸出了凹痕,有的人脸上不幸被砸到淤青,衣物被撕破,兰布莎三世的一行人总算是有了从战场上归来的模样了。
“罗·伦特”王城的守城士兵打开了城门,他们一股脑的涌入城內,到了这里所有人才算是鬆了口气。
这里是王城,独属於国王的城池,兰布莎三世从马背上下来,看向王国仅剩的两位大贵族“雷文侯爵与乌洛瓦纳伯爵就暂时先在城內休整,明天...明天我们需要討论。”
如果是在平时,国內四名贵族的势力被抹除,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
自己小女儿盟友的话始终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了他的心中,虽然他不相信赛纳克所说,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会对他下手。
可那个人所谓“迎接新王的诞生”还是让他揣揣不安,赛纳克说过,是拉娜想要谋权篡位,但他却不愿相信,这简直有点太过匪夷所思了。
兰布莎三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復下来,王宫內的情况一切照旧,僕人们见到他们之后开始为他们准备热水、更换衣物,骑士们则上前安置战马。
跟隨他们返回的几百人士兵也纷纷散去,现在国內仅剩的两名大贵族也在围上来的僕人伺候下,被带到了临时休息的房间。
兰布莎三世带著赛纳克走在“弗兰西亚”宫殿的走廊上,向著自己的寢宫走去,他现在想要休息,精神与肉体都处於极度的疲惫状態。
可就在这时,行走在走廊上的兰布莎三世与赛纳克被突然从走廊房间內出现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有著金色而又很有光泽的秀髮,嘴唇就像带著微笑的樱一样,这是兰布莎三世的小女儿拉娜。
在平时见到这个女儿时,兰布莎三世会感到心灵上的一阵放鬆,但是现在他却心中一突,脸上的表情一滯,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父亲大人,您回来了。”拉娜的脸上带著微笑,看著神色紧张的两人。
“也许入城仪式有点太过了一点”拉娜心中想到,若国王做了过分的事情,会让民眾通过抗税等消极抵抗来表达不满。
但是也绝不敢大胆到当面辱骂或是向国王丟石头这样的行为来表达,无论是城门大开的迎接,
还是民眾中的煽风点火,都是她所安排。
这样做可以让前线溃败的情报迅速传遍整个城市,让兰布莎三世威望扫地,民眾对国王失去信心。
儘管她的登基已经是顺理成章之事,不过仍然不会放过使用这样的手段。
“拉娜..:”兰布莎三世犹犹豫豫的喊出了小女儿的名字,蹉曙片刻后他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是哦,父亲大人。”拉娜轻笑道。
而拉娜的这句回答让兰布莎三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摇晃了两下,被一旁的赛纳克扶住。
赛纳克沉默的看著拉娜,没有发出一言,从进城的遭遇来看,他早已经猜到这是有人在民眾间煽风点火。
而操纵舆论的人,也是在一瞬间就进入了他的脑子,他认输了,已经升不起任何的反抗念头,
如今就看拉娜要如何处置他们了。
那名拉娜的盟友当初虽然没有夺取他们的性命,不过却並不代表拉娜不会將他们杀掉。
“你...你...你怎么....”兰布莎三世颤颤巍巍的举起手臂指著拉娜,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出来。
儘管当初在“深渊之躯”的恶魔面前,生命遭到威胁时,他曾有过一丝让拉娜继位的想法,但那种想法根本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从未真正考虑过让自己的女儿来继承王位。
毕竟,在传统的观念中,王位应由男性继承,女儿始终是要嫁人的,若是由女性登基,王权也变相的落入到了外人手中。
“赛纳克哥哥,可以麻烦你把父亲带往王座大厅吗?有些事情也该做出一个了结了。”拉娜看向赛纳克。
“我...我知道了。”赛纳克默默说道,妹妹的身边没有一名护卫,他现在只需要抽出身上的佩剑,就可以斩杀这个篡位且极具野心的妹妹。
但同时他又在心底问自己,眼下王国的局面,他能处理好吗?他没有信心,现在王国无疑已经变为了烂摊子,二十五万士兵的阵亡让国家处於毫不设防当中。
而民眾对王室的信任已降至冰点,即便是强行徵兵,也无法恢復之前的实力,甚至会加深王室与民眾的矛盾,最后有很大可能被愤怒的民眾起兵造反。
在这內忧外患之中,赛纳克觉得他所能做的极限也只是保住王都一座城市,而其余领土將会被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国家。
虽然在这场战爭前,每个大贵族的领地都相当於一个小国家了,但名义上始终还是属於王国,
而现在恐怕他们就会自立门户了。
突然赛纳克有一种感觉,拉娜接手王位也不是一件坏事,她那样的聪明才智,如果没有把握又怎么会接下这样的烂摊子。
当然也有可能拉娜不满被囚禁在王宫的这些年,而使王国覆灭,不过王国经歷这场战爭后本就处於崩溃的边缘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
想通了这些,赛纳克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他扶著父亲,来到了“弗兰西亚”宫殿的王座之厅。
这里是国王召集贵族大臣的地方,是城堡中最大,最宏伟的空间,用於正式接见、宴会、议事、或审判的地方。
与议事厅相比,这里代表著政治秩序和至高无上的王权。
在中央背靠国徽旗帜的墙壁前,有著三层台阶,在台阶之上,设有华丽的王座,从王座面前开始,地面铺设镶嵌纹章的厚实地毯。
两侧摆满了比王座次一等的席位,这些席位是贵族与大臣的位置,赛纳克来到这里时,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那些人都是往日兰布莎三世的大臣贵族,就连刚刚回来的雷文侯爵与乌洛瓦纳伯爵也坐在这里。
赛纳克与兰布莎三世的进入惹的眾人看了过去,大部分人纷纷的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但是却有两人起身,是雷文侯爵与乌洛瓦纳伯爵。
“陛下。”
雷文侯说道。
兰布莎三世点点头,脸色苍白,他缓缓向著属於他的座位走去,脚步显得有些虚浮,走在长长的地毯上,他的目光不时看向坐在席位上的人。
那些贵族与大臣的眼中透露著不屑、鄙夷、蔑视、惋惜、可怜、又或同情,不同的眼神代表著曾经他们曾经与国王之间的关係。
兰布莎三世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他继续向著属於他的王座走去,但是以往他觉得轻轻鬆鬆都能走完的路程,现在却仿佛怎么也无法走完。
经过许久,他走到王座下的台阶,正准备踏步而上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看向王座的视线,也挡住了他前进的路线。
兰布莎三世的目光抬起,看向那人,是穿著一袭黑色装扮的拉娜,拉娜居高临下的看著他,头上带著象徵著王权的皇冠。
拉娜的神色不再是他平时所熟悉的天真模样,那深邃的蓝色眼晴中带著只有王者才会有的威严与冰冷。
她的声音也一改往日的甜美,沉稳中透露著凌厉“父亲大人,请坐在那里吧,这个位置已经不再属於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