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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有孩子了,思想的確会变
    米哈伊尔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是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调令就下来了。
    一纸任命,直接从国防部下达到了伊莉莎所在的兵工厂。
    当工厂书记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將那份盖著红星印章的文件交给伊莉莎时,她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伊莉莎·安德烈耶夫娜同志,鑑於您在战爭期间的卓越贡献,以及您在处理东方事务上的丰富经验,经研究决定,任命您为『兄弟国家农业发展援助计划』莫斯科联络办公室总负责人,即刻生效。”
    伊莉莎捏著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比一根刚出炉的炮管还要烫手。
    “农业发展援助计划”?这是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份文件也递到了她面前。
    “另外,组织考虑到您工作的特殊性以及您作为单身母亲的实际困难,特批为您调换一套新的公寓。地址在这里,您今天就可以搬过去。”
    书记官指著文件上的地址,语气里带著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
    那可是阿尔巴特区,一栋大林时期建的公寓楼,离克里姆林宫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当天下午,一辆军用卡车就停在了她那栋破旧的赫鲁小夫楼下。
    两个士兵帮她把为数不多的家当搬上了车。
    蕾娜塔从没坐过这么大的车,兴奋地在车厢里爬来爬去,黑亮的眼睛里闪著好奇的光。
    伊莉莎抱著女儿,坐在卡车上,看著那栋住了两年的破楼在视野中越来越远,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女儿的生活,將彻底告別那种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日子。
    可这种被安排、被施捨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她骄傲的心上。
    新的公寓远比她想像的要好。
    不是两间,是三间。
    宽敞的客厅,独立的臥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带浴缸的卫生间。
    暖气烧得很足,地板是光亮的橡木,推开窗,就能看到莫斯科河结冰的河面。
    蕾娜塔一进屋,就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迈著小短腿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她的小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噠噠噠”的清脆声响,给这个空旷的房子带来了第一丝生气。
    “妈妈,看!”她指著天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发出惊喜的叫声。
    伊莉莎看著女儿兴奋的小脸,心里的那根刺,似乎被这温暖的灯光融化了一些。
    她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蕾娜塔不用再挤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单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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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女儿,这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开始整理行李,把那几袋土豆和黑麵包收进厨房,把蕾娜塔的小床安放在最温暖的臥室里。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夜幕已经降临。
    伊莉莎给女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乾净的睡衣,抱著她在摇椅上,轻声哼著摇篮曲。
    蕾娜塔很快就睡著了,小脸上还带著满足的微笑。
    伊莉莎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走到客厅的窗边,看著窗外的夜色。
    而在街对面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许峰正静静地站著。
    他没有去火车站,他退掉了那张车票。
    他就像一个幽灵,看著那辆军用卡车驶来,看著伊莉莎抱著孩子上车,看著她们消失在街角。
    然后,他通过米哈伊尔留下的一个隱秘联络方式,问到了新公寓的地址。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著。
    他看到蕾娜塔在房间里兴奋地奔跑,看到伊莉莎脸上那复杂的神情,看到她把女儿搂进怀里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甚至能“听”到蕾娜塔惊喜的叫声,和伊莉莎哼唱的、不成调的摇篮曲。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一个偷窥者,在窃取著本不属於他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林雪还在等他,东北的同志们还在等他。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可他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那个黑头髮、黑眼睛的小女孩,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也吸住了他的心。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独立位面里摸出一瓶伏特加。
    这是他从伊万那里顺来的。
    他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著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心里的那片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公寓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
    最后,只剩下客厅里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还亮著。
    伊莉莎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她就那么站著,一动不动,像一尊忧鬱的雕像。
    许峰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隔著一条街道,隔著一层冰冷的玻璃,在同一个夜晚,怀著同样复杂的心事,彼此对望著,却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第二天,许峰依然没有走。
    他像一个真正的莫斯科游民,在伊莉莎公寓附近游荡。
    白天,他看著伊莉莎穿著一身崭新的呢子大衣去某个部门报到,傍晚,又看著她提著一个装满食物的网兜回来。
    她的步履不再像以前那样带著疲惫,多了一丝干练和从容。
    蕾娜塔似乎很喜欢新家。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窗边玩耍,把窗台当成了她的城堡。
    许峰就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装作看报纸,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扇窗户。
    蕾娜塔虽然只有一岁,却异常的聪慧和敏锐。
    她似乎对那个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的、裹著大衣的叔叔產生了兴趣。
    她会趴在窗户上,歪著小脑袋,用她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许峰。
    许峰不敢和她对视,每次她看过来,他就把脸埋进报纸里。
    可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比成年人的逻辑更可怕。
    这天下午,伊莉莎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蕾娜塔忽然从客厅跑了进来,小手拽著她的裙角,含糊不清地喊著:“叔叔……叔叔……”
    “什么叔叔?”伊莉莎心不在焉地搅动著锅里的罗宋汤。
    蕾娜塔指著窗户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认真:“叔叔,外面,看。”
    伊莉莎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擦了擦手,跟著她走到窗边:“哪有什么叔叔,外面都是雪。”
    她顺著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长椅。
    “走了。”蕾娜塔有些失落地说。
    伊莉莎揉了揉女儿的黑头髮,笑了笑,没当回事。
    然而,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发生了好几次。
    每一次,蕾娜塔都坚持说外面有个叔叔在看著她,但每一次伊莉莎看过去,都空无一人。
    伊莉莎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天傍晚,蕾娜塔又一次跑来拉她的手。
    伊莉莎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悄悄地移动到窗帘后面,透过一丝缝隙朝外看去。
    长椅上,坐著一个男人。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旧大衣,戴著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手里拿著一份《真理报》,似乎正看得入神。
    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伊莉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伊莉莎的心臟在胸腔里重重地擂鼓。
    是他。
    那个男人,竟然还没走。
    这几天蕾娜塔断断续续的“叔叔”,那些一闪而过的、让她以为是错觉的背影,原来都是真的。
    他就像一只固执的狼,在自己的领地边缘徘徊,不肯离去。
    一股混杂著恼怒、无奈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的复杂情绪,瞬间衝上了她的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蕾娜塔,你待在家里,把门锁好,妈妈出去一下。”她用儘量平稳的声音对女儿说,然后拿起掛在门边的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裹紧大衣,踩著积雪,径直穿过街道,走向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许峰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將手里的《真理报》慢慢折好,放在一边,然后站了起来。
    他知道,躲不下去了。
    两人隔著三步远的距离站定,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比街上的风雪还要冰冷。
    最终,还是伊莉莎先开了口,她用的是俄语,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火:“你还没走?”
    不等许峰迴答,她又换回了中文,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倾泻积攒了几天的情绪:“你的事情办完了,你的火车早就该开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像个贼一样,每天躲在街角偷看我们母女,有意思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像冰锥,扎在许峰心上。
    他没有辩解,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街对面那栋公寓楼的窗户。
    他知道,那里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可能正好奇地看著这里。
    “我想见她。”许峰的声音有些乾涩:“就一天。我想带她出去玩一天。”
    这个要求,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伊莉莎所有的怒火。
    “不行!”她脱口而出,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一丝惊慌:“许峰,你疯了吗?她不存在!对你来说,她就应该不存在!你忘了你在国內还有家吗?你忘了林雪还在等你吗?”
    她提起林雪的名字,像是在用一把刀子,狠狠地划开一道界线,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许峰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忘不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伊莉莎,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我承不承认,蕾娜塔都是我的女儿。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