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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咱老许,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神枪手!
    “还好。”伊莉莎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將散落的雏菊重新拢好,动作有些僵硬:“在西伯利亚待了一年后,我就被调回来了。现在在一家兵工厂工作。”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段冰天雪地的日子,只是一次寻常的轮岗。
    “兵工厂?”许峰看著她,注意到她军大衣袖口內侧,有一小块洗不掉的黑色油污,手指的关节也比记忆中粗糙了一些:“应该不轻鬆吧?”
    “技术顾问,很轻鬆。”伊莉莎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问道:“你呢?你的事情办完了?还有……她,还好吗?”
    她没有说出林雪的名字,但那个“她”字,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空气里。
    许峰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我从东京回来,先去了趟金陵,把冈村寧次杀了。”
    伊莉莎的瞳孔缩了一下。
    刺杀一个被国家重兵保护的重要人物,他说得像去菜市场买了棵白菜一样轻鬆。
    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在做著惊天动地的事。
    “找到她的时候,”许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她现在是一名军医,每天都很忙,但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他没有说林雪已经是他的妻子,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有些事,对伊莉莎说出来,是一种残忍。
    “至於我,也算是干上后勤了。”许峰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来莫斯科,就是为了办点后勤的事。”
    “挺好。”伊莉莎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又是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去的回忆太重,未来的道路又岔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们像两条在战爭的洪流中偶然交匯的船,短暂交错后,终將驶向各自的航道。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我该走了。”伊莉莎终於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她抱著那束白色的雏菊,像抱著一份沉甸甸的过往。
    “好。”许峰点了点头。
    伊莉莎转身,沿著墓园的小逕往外走。
    她的背影在灰白色的天幕下,显得有些单薄,一步一步,走得决绝又落寞。
    许峰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在西伯利亚那个寒冷的夜晚,这个女人將自己最珍贵的一切都给了他,没有索求,也没有怨言。
    他不能就这样看著她消失在风雪里。
    “伊莉莎!”他喊了一声。
    伊莉莎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许峰快步追了上去,走到她身边,与她並肩而行:“我送送你吧。”
    伊莉莎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著,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配乐。
    他们走出了新圣女公墓,走上了宽阔的街道。
    有轨电车叮叮噹噹地驶过,街边的商店橱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穿著厚厚冬衣的莫斯科市民行色匆匆。
    这人间烟火的景象,和墓园里的肃杀沉寂,仿佛是两个世界。
    “你住在哪儿?”许峰问。
    “塔甘卡区,一栋老公寓里。”伊莉莎回答。
    “离这里不近。”
    “还好,坐地铁很方便。”
    对话又一次中断了。
    许峰侧过头,看著伊莉莎被冻得发红的侧脸,和那双依旧清澈的蓝色眼睛。
    他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背上,有几道细小的,像是被金属划破后留下的疤痕。
    “你的手……”他开口。
    伊莉莎下意识地將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没什么,不小心碰的。”
    “什么样的技术顾问,能把手碰成这样?”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伊莉莎,你没说实话。”
    伊莉莎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直视著许峰的眼睛。
    风雪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金髮,她的眼神里,有倔强,有委屈,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是不是实话,又有什么关係呢?”她反问:“许峰,我们已经不是在训练营了。我不是你的教官,你也不是我的学员。”
    “我现在是苏维埃兵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那些刚下生產线的炮管和枪栓,確保它们不会在战士手里炸膛。”
    “这就是我的生活,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轻鬆,但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能养活自己。”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强调。
    许峰静静地听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又酸又涩。
    从一个功勋卓著的上尉军官,到战俘营的看守,再到兵工厂的质检工人。
    这个国家,亏欠了她太多。
    “对不起。”许峰低声说。
    他知道,她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他。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伊莉莎摇了摇头,语气软化了下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能回到莫斯科,已经很好了。很多人,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公墓的方向,眼神黯淡。
    许峰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著她,走向地铁站。
    莫斯科的地铁站,像一座座深埋地下的宫殿,宏伟而华丽。
    明亮的水晶吊灯,精美的大理石浮雕,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著这个国家的强大与骄傲。
    但穿行在其中的人们,脸上却大多带著生活的疲惫。
    两人挤上拥挤的地铁车厢,被人群隔开了半米的距离。
    伊莉莎抓著头顶的扶手,看著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峰看著她,看著她倒映在玻璃上的,有些模糊的脸。
    他忽然觉得,罗科索夫斯基的“援助”,似乎还不够。
    他想为这个女人,再多做点什么。
    地铁到了塔甘卡站。两人隨著人流走出车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伊莉莎住的地方,是一片建於战前的赫鲁小夫楼,五层高的板楼,墙皮斑驳,在夜色中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
    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说不清的,混杂著酸菜、劣质菸草和潮湿的味道。
    “我到了。”伊莉莎在一扇门前停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吗?”许峰看著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笑著问。
    伊莉莎的身体僵了一下,那扇斑驳的木门在她身后,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线。
    她没有回头,声音在寒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飘忽:“不了。太晚了,而且家里……不方便。”
    她的拒绝乾脆利落,带著一种刻意的疏离。
    “你是有家的人了。”她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提醒许峰,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
    许峰站在原地,看著她瘦削的背影。那句“有家的人”,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慢慢地割著。
    他亏欠这个女人太多,多到一句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楼道里死一般地寂静,只有从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亮,勾勒出她紧绷的轮廓。
    就在这尷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那扇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著金色小辫子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大概只到伊莉莎的腰部。
    孩子揉著惺忪的眼睛,用稚嫩的俄语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mama?”
    妈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峰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身影攫住。
    伊莉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颤,猛地转身,用身体挡住了那道门缝,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严厉:“蕾娜塔!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睡觉!”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把孩子推回去,再关上门。
    但已经晚了。
    许峰看清了。
    那个叫蕾娜塔的小女孩,虽然有著斯拉夫人种標誌性的白皙皮肤和深邃眼窝,但她那一头浓密的头髮,不是金色,不是褐色,而是纯粹的,如同远东黑夜一般的黑色。
    更重要的是,当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望向他这个陌生人时,那双眼睛,也是黑色的。
    像两颗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清澈,纯净。
    一道闪电在许峰脑中炸开。
    他离开西伯利亚的战俘营,是两年多以前。
    那个冰冷的夜晚,伊莉莎將自己交给了他。
    时间,对得上。
    黑头髮,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