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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大军压境
    第829章 大军压境
    正午的烈日如熔铅般泼洒在地面,威尔斯军团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嘶吼中挣扎起身,像一群被鞭子抽打的劳奴。
    锁甲烫得灼皮,有人胡乱將发的燕麦饼塞进怀里,更多人把空酒囊和碎骨踢进草丛——片刻歇息地只留下满地狼藉,如同被禿鷲啃剩的腐尸。
    亚特勒马立於离营地不远处的坡顶,目光刺向北方的灰岩轮廓,“贝里昂伯爵带领的八千人马到了吗?”
    奥多抹去睫上汗硷,“尚无消息。但已派三队快骑绕堡前往米兰城查探,最晚日落前””
    “太迟了~”亚特猛地扯紧韁绳,战马吃痛,人立而起,“传令,全军提速!我要在贡萨洛的晚餐时间给他送口棺材!”
    嘟~嘟~
    號角悽厉破空,数千大军如被迫逐的兽群开始狂奔。
    铁蹄踏碎脚下青草的嫩芽,扬尘蔽日,被踩扁的田鼠混著泥浆黏在靴底。士兵们喘著粗气咒骂,却无人敢掉队一所有人都听见了风中隱约传来的、来自灰岩堡方向的战鼓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米兰城在钟声中彻底癲狂。
    “堵住城门!”守城军官对著下面的士兵大声嘶吼。
    “上帝啊,他们来了!”城门处的守军尖叫声如冰水泼进滚油。
    此时,大街上早已炸开了锅。
    卖陶器的老妇掀翻摊车,彩釉碎片迸溅中,抱孩子的母亲被狂奔的马车撞飞;粮商死死压住店板,却被恐慌的人群推倒,小麦和豆子泼了满地,乞丐们像蛆虫般扑上去爭抢,任马蹄踩断手指也不鬆手。
    “是普罗旺斯的百合旗!我看见金百合了!”屋顶瞭望手的哭嚎让混乱升级。
    人们彻底疯了,珠宝店老板试图用银壶砸开堵塞巷口的马车,反被车夫一鞭抽瞎左眼;流民趁机撞开酒馆大门,酒液如鲜血般从门缝涌出。
    南城门处,二十个士兵正喊著號子將第三根横樑撞上门门。
    ————
    “沥青!快烧沥青!”队长一脚踹翻抖得端不住油桶的新兵。箭垛旁,有人失手將整筐箭矢翻下城墙,铁桿如雨插进下方逃难民眾的后背。
    所有秩序都在此刻开始混乱。
    城西圣马可教堂钟楼顶端,一个六岁的孩童正踮脚趴在彩窗破洞前。
    “母亲,外面好多漂亮的旗子————”他奶声惊呼。
    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被钢铁洪流填满—
    地平线上,数百普罗旺斯重骑如移动的金属城墙般压来————
    马蹄撼动大地,骑枪森林在烈日下反射刺目寒光,为首將领的蓝金鎧甲耀如神祇。他们沉默地推进,比喧囂的崩溃更令人窒息。
    当!当!当!
    教堂巨钟突然发狂般轰鸣,震得男孩摔倒在地。
    钟声不再是警示,而是绝望的嘶嚎,每一响都砸碎米兰人最后的侥倖。
    城墙上的守军开始无差別放箭,箭矢软绵绵跌落在骑兵阵前两百码处一一像垂死者最后的唾沫。
    金百合纹章旗越逼越近,旗面捲动的风声里,已能听见战马喷鼻的嘶鸣。
    米兰的末日,被烙进了这个孩子的视网膜。
    南城门处,米兰城防总指挥法比奥的战马如离弦之箭般衝出,铁蹄踏过散落一地的樱桃和撕碎的祈祷书。
    两侧民眾像受惊的鼠群四散奔逃,一个卖少女的篮子被马鞍勾翻,白百合瓣混著踩烂的葡萄粘在满是血污的石板上。
    “滚开!挡路者死!”隨行侍卫挥剑劈断一辆堵塞巷道的牛车韁绳,老牛哀鸣著栽倒,车上的陶罐轰然炸裂。
    法比奥甚至不曾回头一他的瞳孔里只映著宫廷尖顶的轮廓,仿佛那是沉船前最后的浮木。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来到宫廷大门外,法比奥翻身下马时险些跪倒。
    ——
    还不待佇立在门外的侍卫推开大门,法比奥已与隨身亲兵將宫廷青铜大门猛地撞开。
    铁靴在鎏金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廊柱间奔跑的僕役打翻银盘,葡萄酒泼酒如血;御林铁卫的鎧甲碰撞声比平日急促三倍,有人正偷偷调整勒得太紧的颈甲。
    当他衝进大殿时,近乎窒息的热浪裹著恐慌扑面而来。
    伦巴第公爵高踞黑曜石王座,指甲深深抠进扶手的金狮浮雕。
    下方,米兰勛贵们像炸窝的黄蜂般嘶鸣:“我们必须出城野战!等普罗旺斯人架起投石机就全完了!”一位领兵伯爵挥舞著手臂,“给我三千骑兵,我能撕开他们的侧翼!”
    代理財政大臣尖声反对,“你当他们是地里的芜菁?城外有八千敌军!守墙待援才是正理!”
    “待援?等施瓦本人赶到我们早成枯骨了!”一白髮老伯爵杵著手杖咆哮,“该立刻派使者谈和——普罗旺斯人无非是想要钱和粮!”
    “懦夫!”年轻子爵拔剑半出鞘,“斯福尔扎家族寧可烧光米兰也不会向种葡萄的乡巴佬低头!”
    子爵的话音刚落,威托特公爵突然抓起纯金酒杯砸向爭吵的人群,酒杯撞在鎏金柱上,深红酒液如溅血般泼湿眾人的华服。
    死寂中,城防总指挥官法比奥沙哑的嗓音如丧钟敲响:“公爵大人————普罗旺斯前锋骑兵已抵达城外。他们的工兵正在阿达河架设浮桥,主力最晚黄昏抵达。”
    大殿空气彻底凝固。
    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珠宝镶嵌的礼服下摆渗出尿渍。
    “呵————呵呵————”威托特公爵的低笑逐渐变成癲狂的咆哮,“现在谁还想出城?谁还想谈和?”
    他猛地站起,王座向后刮出刺耳锐响,“传令!封锁所有城门,敢言降者割舌!敢弃守者诛族!我要让米兰城变成普罗旺斯人的坟场——”
    隨即威托特公爵的目光倏地刺向军事大臣,“弗朗切斯科!把你那些火油、
    沥青、捕兽铁矛全给我搬上城墙!我要让普罗旺斯人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一百具尸体的代价!”
    窗外,普罗旺斯军號的呜咽声已隨风渗入大殿。
    金百合的阴影,正式笼罩了伦巴第这头雄狮的巢穴————
    当米兰宫廷的勛贵们还在为命运哀嘆时,阿达河已化作钢铁熔炉。
    浮桥在重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每块桥板都弯成惊心的弧度。普罗旺斯士兵如银色蚁群源源不断涌过河面,长矛森林在夕阳下泛起血色的寒光。
    满载粮草和军资器械的輜重马车碾过时,桥身剧烈震颤,河水中的鱼群惊恐跃出水面,鳞片在暮光中划出绝望的银弧。
    对岸的平原上仍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在等待渡河,战马的嘶鸣与军官的呵斥声混杂著水浪轰鸣,震得河岸芦苇簌簌战慄。
    对岸河畔高地,大军统帅贝里昂冷眼俯瞰著渡河进程。
    “伯爵大人,”副將勒马稟报,“先锋骑兵已抵近米兰城墙。是否连夜组织攻城?趁守军惊魂未定——”
    贝里昂抬手截断话头,马鞭遥指远处米兰巍峨的轮廓。“你看那城墙——比——
    我们攻打过的最高的城池还高出整整二十英尺,护城河引的是活水,城垛弩台密如蜂巢,此刻必有上百架大中型弓弩对准城外,所以不宜仓促攻城。”
    贝里昂轻轻嘆了一口气,声音沉如铁石。“理由有三一一其一,我军长途奔袭,士卒疲惫,强攻城垣易徒增伤亡;
    其二,八千兵力围困米兰实属勉强,伦巴第人若豁出性命反扑,胜负难料。”
    “其三——”他忽然冷笑,“我们要的是完整的米兰,而不是一片无用的焦土废墟。困守之兽最易內乱,等粮绝之日,伦巴第公爵自然会被自己人绑著献城。”
    副將怔然,“那我们————”
    “扎营,挖壕,铸垒。”贝里昂吐出三个词,目光掠过正在渡河的攻城锤车队,“先把米兰围成铁桶。派轻骑烧光方圆十里所有庄稼,我倒要看看,这座雄城能靠吃老鼠撑多久。
    黄昏吞噬了最后一缕霞光时,普罗旺斯大军的尾巴终於全部渡过了阿达河。
    凉风卷著血腥气拂过原野,归巢的乌鸦如泼墨般掠过紫罗兰色的天空。
    走在最前列的士兵已能清晰看见米兰城墙上的火把一如一条盘踞在地平线上的火龙,垛口后密集的头盔反射著幽光。
    城墙之上,伦巴第守军如雕塑般佇立。煮沸的沥青在黑铁锅里咕嘟冒泡,恶臭混著烟尘笼罩城头。箭垛旁堆砌的擂石如山丘,弩手的手指始终扣在扳机上。
    每个士兵脸上都凝固著死寂的恐惧,与他们脚下城墙上飘扬的雄狮纹章旗帜一样僵硬。
    而城下原野间,普罗旺斯士兵正唱著家乡的春播歌谣安营扎寨。
    隨著篝火次第亮起,有人擦拭染血的剑刃,有人对著城墙方向撒尿示威。兴奋的谈笑声隨风飘上城楼——
    “赌一个银幣!我一箭能插中那面雄狮纹章旗!”
    “省点力气吧,明天说不定我们还要爬那堵该死的墙,我可没兴趣和你这个杂种耗费精力————”
    米兰城外,两个普罗旺斯大军营地里的弓弩手的对话顺著清凉的晚风飘向夜空。
    钢与火的对峙中,夜梟发出悽厉的啼鸣。
    米兰的漫漫长夜,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