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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幕布拉开
    斯卡拉不知道怎么接西耶的回答,他想问的太多了。
    西耶接著道:“他不是一直都在吗?你们走出托克阿克时他就带著两名学徒,帮忙照顾那些伤员,还主持过一次晚间祈愿。”
    “你不记得了?”
    斯卡拉沉默了一瞬,起身走向“图克”。
    老巫医正说著“信仰的火焰”如何照亮夜行者的心志,语气流畅平稳,听起来像是从教义手册里背出来的。
    但斯卡拉知道那些不是龙神的教义,也不像是那些洛阿的教导。
    他用的是一种模糊的中性词汇,比如“那位赐示者”、“覆影之后”、“醒於不眠之火”。
    斯卡拉听得越久,心里越发不安。
    他上前一步:“你是新来的?”
    图克转过头,露出皱纹斑驳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惊讶。
    “斯卡拉。”他微笑著叫出他的名字,“你还是那么警觉啊,跟当初在神龕边爭论时一样。”
    “你……”
    “你忘了也正常。”图克淡淡道,“你最近的负担太重。压力太大,记不住事情很正常。”
    斯卡拉盯著他,没有回话。
    图克不再多说,只是拍拍他肩膀,像是在安慰旧友。
    “你休息吧,我来替你看看这些人的状態。”
    然后他就那么转身,继续和营地里的族人说话去了。
    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
    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他是“新加入”的样子。
    当天晚上,斯卡拉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只有核心信徒参加。
    他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怀疑:图克不属於他们的队伍,不记得他加入的时间,也不记得他来过的背景,甚至他所用的术语根本不在任何已知信仰体系之內。
    结果第一个反对的,是戈尔隆。
    “你在说什么啊?”老兵皱眉,“他是你自己请来的。”
    “我们离开托克阿克那天你还和他说,『別老摆脸色教训年轻人』。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说过。”斯卡拉儘量保持语气平静。
    “你说了。”戈尔隆斩钉截铁。
    “他是我们这群人里信仰最稳、仪式知识最全的人。”
    西耶也点了点头:“图克一直是我们这支队伍的精神支柱啊。你不是经常请他主持传教会吗?”
    斯卡拉望向托卡。
    年轻猎手犹豫了一下:“我也记得……他帮我治疗过腿伤。还给我一块骨符。”
    那骨符现在还掛在托卡的腰间。
    斯卡拉盯著它,看了很久。
    那不是奥布的神徽,也不是任何洛阿的图腾,而是一块用极细工艺刻出的灰白石片。
    表面似乎没有图案,但在火光下能看到螺旋状的暗纹,层层叠叠,若隱若现,像在流动。
    斯卡拉忽然感到喉咙发紧。
    那不是他们信仰的洛阿留下的东西。
    但现在,所有人都记得它一直在那里。
    他是唯一一个不记得图克的人。
    不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植入”记忆的人。
    斯卡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那个幕后黑手能“剪辑”掉大家的记忆,那他当然也能“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所以这个“图克”將是破局的关键。
    想到这里,斯卡拉是怎么也睡不著的。
    他假装困了,送走了亲信们,转身走进自己的帐篷。
    片刻后,斯卡拉又悄悄走了出来。
    他用一块兽皮包住神徽,只露出最上方那条编绳,以防引起“图克”的注意。
    营地的夜色非常幽暗。
    火堆烧得不高,只有几处还有微光。
    “图克”的营帐不在中央,而在西侧靠近低地的一排帐篷边。
    他和几个刚刚同意皈依的巨魔同住,理由是方便“倾听他们的疑问”。
    斯卡拉蹲在远处的雪丘后,眯著眼看著那边。
    没多久,他看到“图克”从帐篷里走出来,身后还跟著一个年轻猎手,是一位中途加入的,失去部族的男孩,年纪不超过十五。
    两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更没有打火把。
    “图克”走到营地最边缘的一块废弃的石碑旁,轻轻按住那块石碑,然后转过身,看著男孩,开始说话。
    斯卡拉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只隱隱约约地听到,“七日”、“指引”、“托克阿克”等词汇。
    男孩脸上露出极不寻常的神情,先是茫然,接著疑惑,然后是恐惧——最后却慢慢变得虔诚而平静。
    “图克”说完,男孩双膝跪地,在雪中磕了三次头,像是在向某种无形的存在发誓。
    然后他站起来,笑了。
    他轻声说了什么,图克笑著回了一句。
    他们像师徒,像父子,还像是……信徒与布道者。
    斯卡拉的手指在雪中紧紧握著骨刃。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
    这不是图克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在灌输一种不属於龙神冕下,也不属於洛阿的信仰形式。
    没有神名,没有神徽,只有言语和……预言。
    他的“预言”准確率高的离谱——因为他说完,它就会变成现实。
    就像壁画。
    就像神龕燃烧的那场火。
    斯卡拉抓住了这一闪而过的灵感:
    “图克”很可能就是污染的意志本身,它披著人的皮,走进了他们的队伍。
    他並没有“记忆”被篡改——他就是篡改记忆的那个东西!
    斯卡拉站在营地边缘观察了“图克”很久。
    火堆那头,“图克”依旧坐在那块石碑旁。
    在雪夜中,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掌中骨杖的末端,一直在雪地上反覆刻划著名某种图案。
    起初是一圈。
    接著是第二圈,第三圈。
    每一圈都稍偏离上一道,向內收束,又向外扭曲。
    是螺旋。
    斯卡拉见过这个螺旋,而且是两次。
    第一次是在猛獁的图腾屋里,第二次是托卡给他看的那枚骨符。
    斯卡拉將兽皮裹紧,取出那把最早陪他走出托克阿克的骨刃。
    那是他在没有洛阿的时候,用来活命的东西。
    他绕过雪堆,从背风处靠近。
    “图克”依旧未动,只是声音低低地从喉咙里滚出,像是在咏唱,又像是在讲述。
    每一句话都带著一种黏稠的重复感,像是说给谁,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斯卡拉停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图克”开口了,语调温和,就像在回应一个老朋友夜晚的嘆息:
    “这么晚,你也睡不著?”
    斯卡拉没有说话。
    “图克”微微回头,露出半边被风雪打皱的脸,目光仍旧带著几分熟悉的平静。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斯卡拉。”
    他轻轻嘆息了一声,仿佛有些担忧:“你最近真的太累了。我们都知道你背负了太多。”
    “但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们——凡事要等白天再判断?”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天色:“你看,天还没亮。”
    斯卡拉握紧了骨刃。
    “图克”没有起身,只是像在劝一个愤怒的晚辈:“你也太警惕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到的、你梦到的……那不是你的错。梦会混淆我们所有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一些:
    “你应该相信自己,不是怀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