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冯公子来了。”
不待几人再说话,夏星在屋外低声回稟了一声。
冯天奇手里拎著个雕梨木食盒,施施然走进来。
见到屋中的景昭辰也只是愣了愣,旋即又带上玩世不恭的笑,自顾自走到老镇国公身边坐下。
“这是按照岁岁新写的方子制的点心,我娘让我送一些过来,你尝尝味道可对?”
食盒打开,六碟精致点心,並两只烤鸭,还有一只烤羊腿,都还冒著热气。
“这羊肉厨子特意醃製了一夜,没一点擅味,快尝尝。”
柳岁没接他递来的碟子。
“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冯公子亲自过来,我每日都会去铺子里,点心也可在那尝。”
冯天奇依旧面上带笑,一早护卫来报,说景昭辰来了柳家居住的院落。
观老镇国公並无不悦,柳老夫人也是面色如常,就是不知他们二老若知道景昭辰真正用意,会不会还是这般和蔼。
柳家世代为將,是用血和泪换来的累累战功,他们忠君爱国,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的信念可会崩塌?
景昭辰就是陛下手中的剑,不分青红皂白,斩杀一切威胁到皇家的人,哪怕这些人碧血丹心,满腔热血!
保家卫国的將士,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连至亲的家人都护不住!
这样的帝王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效忠?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愤绝望,恨不得一剑將面前这卑鄙无耻的人捅个对穿,他闭了闭眼,缓缓平復著心中恨意。
景昭辰头微垂,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一时难辨喜怒。
柳岁接过秋水端来的果茶,朝她使个眼色。
秋水默默將门闔上,牵著守在廊下的春杏离开。
柳岁先给祖父和祖母斟了茶,还不忘提醒老镇国公一句少食些甜。
又斟一杯递到景昭辰手边,杏眼亮晶晶的望著他。
“这个时节,地下河的山楂树上竟结了果,这是用山楂煮的,你尝尝看。”
景昭辰接过茶,手指不著痕跡地摩挲一下柳岁的手心。
他抿一口,顿时酸得眉头拧起,吐也不是,咽又困难。
柳岁抿唇,笑意在眼中漫开。
她按住景昭辰想要放杯盏的手腕。
“这果茶对你大有裨益,总好过喝苦汤汁子。”
柳岁方才往杯中添加粉末时他看到了,此时听她这么说,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这是要替他解毒,又可瞒过他府上陛下派来的暗探,果茶的酸味很好的掩住了药味。
只是两样混在一起,酸的倒牙!
景昭辰点头,认命地端起茶一饮而尽,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毒!
柳岁一双眼弯得似天边月牙,捻起一颗圆滚滚的球放在他手心里。
冯天奇冷眼旁观,心里酸楚似浪潮,汹涌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脸上虽笑著,那笑却並不达眼底。
他也顺手捏一颗球放在嘴里。
“虽没铺中那般甜,这可成色的在寧安也是少见,这也是岁岁你亲手制的?”
此言一出,柳岁的脸突然就沉下去。
她虽和谢烟有生意上的往来,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对她的事打破沙锅问到底!
提炼和盐於她不是难事,可身处这个朝代,柳家又是罪臣,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百口莫辩!
景昭辰嗓音清冷,“本王赠於柳姑娘的东西,冯公子可是觉得哪处不妥?”
冯天奇胸口一滯,喉头涩的几乎说不出话。
“摄政王身份贵重,不该与柳姑娘如此亲近,这若传到那位耳中,您倒可全身而退......”
柳岁將冯天奇带来的东西重又装回到食盒中,声音冷漠的没半分感情。
“我的事日后还请冯公子少干涉,在商言商,我与谢夫人银货两讫,无其他过多交情,冯大人是官,柳家是民,还请冯公子少与我们来往才是!”
她语调轻缓,却让冯天奇如坠冰窟,一颗心沉了又沉。
“岁岁,你和我之间不该如此生分,他......”
柳岁微抬手,“言尽於此,冯公子好自为知!我与你从不相熟,谈何我们?冯公子还请回!”
她眉眼染上冰霜,屋中的温度似乎都跟著低了些。
柳老夫人觉得有些事確实该讲清楚,身份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岁自己的选择。
“岁丫头的话不无道理,彼时你们年纪尚幼,几句戏言当不得真,何况如今柳家是岁岁当家,她所做任何决定,我们都没意见,多谢城守府好意,柳家心领了!”
冯天奇嘴唇翕动,很想解释自己並不是怀疑柳岁,而是被她的聪慧所折服。
他不能任她稀里糊涂被景昭辰所哄骗,心甘情愿当他手中一枚棋子!
“平阳军的那场无妄之灾,摄政王当真不知原由?战场上瞬息万变,有时杀的箭也许並不是来自敌军.....”
老镇国公瞳孔紧缩,手猛地拍向桌面,茶盏都跟著抖了几下。
“当时王爷不过十余岁,能知什么內情?冯公子莫要信口开河!有时一句无心的话,就会成为杀人的剑!冯公子还请慎言!”
柳岁看著祖父因气愤而涨红的脸,她觉得当年的事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其中必有惊天秘密。
“有些事外人不便於插手,我们一家人会携手面对,就不劳冯公子费心!”
老镇国公就差直接赶人了,冯天奇只得起身告辞。
“麻烦冯公子同谢夫人讲一声,铺子里的事我会尽心尽力,若是觉得无法继续合作,提前告知我一声即可!”
冯天奇脚步未停,只觉得手中拎著的食盒重似千斤。
“家母並无中止合作的意思,岁岁多心了!”
柳岁未抬头,语气淡淡。
“日后麻烦冯公子唤我一声柳岁!”
景昭辰在桌下轻轻握了握柳岁的手指,很快鬆开。
柳岁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眼角,她挽住柳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我给您的药包记得每日都得敷,虽无法根治,但可让您不再用拐杖。”
柳老夫人意味深长看一眼低头不语的景昭辰,“你日日嘮叨,祖母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