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封德海,芸司遥在校园里漫无目地的閒逛。
她算是能確定封德海智力並没有损伤。
既然封叔没事,那林敘白和许知远呢?
他们也忘了在棲禾寨发生的一切,安然无恙的回到了a市?
树影晃动,在地面投下斑斑光点。
芸司遥脚踩在枯黄的叶片上,听著周围学生嬉笑打闹。
他们说的都是她很熟悉的语言,不再是生涩难懂的苗语。也不会再有人用好奇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她。
芸司遥靠在墙上,抱臂看了一会儿校园的景色。
白银嶸这时候应该还在苗寨当他的巴代雄。
……他的伤好了吗?
芸司遥脊背紧贴冰凉的白墙,帆布鞋尖在水泥地上反覆摩挲,蹭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跡。
走的那天白银嶸吐了那么多血,应该是因为金蚕蛊反噬……
白银嶸的蛊虫银蝶,能治癒所有的外伤,等压制时间一过,伤口自然能修復,用不著她操心。
芸司遥看著不远处的图书馆,赭红色砖墙与哥德式尖顶相映成趣,教学区的现代楼宇则充满未来感,和生寨內黯淡棕灰的吊脚楼截然不同。
既然选择了回到这里,就不该再去想其他。
芸司遥收回视线,取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夏去秋来,时间一晃过去月余。
临近毕业,同院的学生组织了一次聚会,许知远给她发了几条语音。
“哎呀,小师妹你就去吧,天天闷在学校里有什么好的,哪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你放心,这次的人都是我组的,大家都一个院系,互相认识认识,很有意思的,我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芸司遥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鬆了口。
等到了包厢,才意识到许知远说的惊喜有多“惊喜”。
包厢內除了他们院的几个老熟人,还有一个其他院早就毕业多年的学长,梁逐枫。
梁逐枫不是他们院的,他学的是人工智慧与数据科学,在某知名企业任职,不仅风度翩翩,为人也礼貌和善,很优秀。
许知远看到她,立马招手,“快快快,来这边坐!”
芸司遥看了一眼他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在梁逐枫身边,两人並不是初识,甚至还有些渊源。
梁逐枫是“她”前男友。
原身是个爱玩的性子,当初因为他工作忙,两人相处时间短,就提了分手。之后“她”便动身前往棲禾寨,病发,死在了银嵐山。
芸司遥扫了一眼包厢,除了许知远特意留的位置,其他地方早就坐满了。
许知远:“快来啊,愣著做什么!”
芸司遥坐下。
聚会的內容无外乎就是自己吐槽老师,吐槽未来的就业前景,互相吹嘘拍马。
梁逐枫给她倒了杯橙汁,主动开口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芸司遥靠在椅子上,盯著他看了一眼,“就那样。”
梁逐枫举手投足都很绅士有度,长得也不错,但比起白银嶸还是差些……
芸司遥微怔,脑海中下意识晃过那张漂亮艷丽的脸。
梁逐枫:“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苗寨?”
芸司遥回过神。
“嗯,是。”她敷衍的应了声。
许知远在一边凑热闹,“师妹自从去过一次苗寨,整个人都变了,不会是寨里有什么妖精勾了你的魂儿吧,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几人笑成一团,就连梁逐枫也忍俊不禁。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踩了他一脚。
许知远夸张的抱著腿痛脚,“开玩笑,开玩笑的!要勾也是你勾了那妖精的魂儿!”
几人笑得更厉害。
他们这些人里,也只有许知远敢开芸司遥的玩笑,她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鲜少参加这种局,今天肯过来已经是很罕见了。
梁逐枫:“寨里好玩吗?我听说他们那边汉话都说得不是很好,会不会交流有障碍?”
“找了个会汉语的导游。”
进入生寨的时候,沟通確实很有障碍,不过她並不打算和梁逐枫多聊。
“嗡嗡——”
手机震动。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下,是她爸打过来的,她扬扬手机,和许知远示意自己要出去接个电话。
许知远:“去吧去吧。”
梁逐枫看著她起身离开,直到包厢门重新关上才收回视线。
许知远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
梁逐枫笑笑,“很久没见面了,她看起来不是很想搭理我。”
“你都没跟她说你换工作来a市了,她当然不想理你,”许知远恨铁不成钢道:“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你有时间有精力,还怕什——”
他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捂了一下头,倒吸一口凉气,“嘶,痛痛痛……”
梁逐枫看到他额头上有一道蝴蝶印记一晃而过。
蝴蝶?
他愣住,皱眉仔细看去,许知远额头光滑饱满,哪有什么蝴蝶。
许知远捂著脑袋,“昨晚熬夜太狠了,今天脑袋疼得要命,这酒我可喝不了了,嘶,真要命……”
芸司遥走到一处安静的位置,接通了电话。
“餵?”
芸向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你给我解释解释,前天,你帐户上少了了几百万,给那什么…棲什么的…”
“棲禾寨。”
“对!就是棲禾寨!”
芸向南扬声道:“几百万,不是几百块!你想干什么?砸钱也不是这么砸的吧?!”
芸司遥:“您不是问我病怎么好的么?”
“你病好了和给寨子捐钱有什么关——”电话那头声音猛地滯住。
芸司遥:“我是在棲禾寨治好的。”
电话那头的人声消失,芸司遥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下,还在通话中。
芸向南沉默几秒,不可置信,“棲禾寨?你別是匡我的吧,拿什么治的?蛊虫?”
芸司遥含糊道:“嗯,差不多,我晚点就回去了,到时候再跟您细说。”
她不顾电话那头骤然拔高的音量,手指一划,掛断了电话。
“司遥。”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芸司遥回过头,发现是梁逐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里出来了。
梁逐枫:“你要回去吗?我可以送送你。”
现在时间不早了,正是打车的高峰期。
芸司遥:“喝酒不能开车。”
梁逐枫微愣,隨后笑笑,“我不能喝酒,酒精过敏你忘了?”
她根本没回忆和他的相关记忆。
“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联繫,你忘记了也正常,”梁逐枫打圆场,道:“我去包厢取一下车钥匙,你在这等等我。”
“不用了。”
芸司遥倚在走廊上,抬眼和他对视。
她眼眸偏杏,睫毛很长,眼尾上挑时看著多情又薄情。
梁逐枫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卡在喉咙深处,垂在身下的手指发麻,“反正我回家也是那条路,顺路而已,不麻烦的……”
“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他用著轻鬆的口吻继续道:“我换工作了,在a市,工作时间还算自由,以后说不定你还会经常碰见我,到时候可別嫌——”
芸司遥道:“以前的工作挺好的,没必要换。”
梁逐枫看著她的眼睛。
芸司遥道:“我近段时间很忙,可能除了这次聚会,以后很难再出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挑得太明白。
梁逐枫扯了扯唇角,脸色有些僵硬,“我以为,你现在是单身……”
“是啊,”芸司遥声音轻慢,“是单身。”
梁逐枫喉结滚动。
原身在读研时男朋友几乎没断过,和他分手之后也没再谈过別人。
梁逐枫道:“我现在的工作还算清閒,有足够的时间。”
芸司遥没给他任何遐想的余地。
“我不太有时间。”
“司遥,”梁逐枫看著她冷淡漂亮的脸,苦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芸司遥看著他。
梁逐枫很优秀,他的闪光点也很多。
儒雅,温和,体贴……他的条件放在哪里都不差,比白银嶸適合她多了。
白银嶸……
芸司遥垂下眼睫。
想起这个名字,她心口还有些异样。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走吗?
芸司遥想了一下。
会。
她不会留在那个寨子。
不会为任何人奉献出自己的全部,成为依靠別人的菟丝。
芸司遥的沉默就是回答。
梁逐枫掩盖住自己的失態,强撑著笑,“好吧,那我总能送送你吧,这个点不好打车,你一个女生路上不安全。”
芸司遥这回没有拒绝。
她坐到了副驾驶,看著窗边的景色疯狂倒退。
冷风吹在脸颊,让头脑也变得清楚起来。
车子开到了体育馆边上。
这里好像在办什么漫展,刚散场,几个穿著动漫角色服装的人陆续走出来。
“哇……”
“那是谁?”
“好帅啊,他在cos谁?”
不远处人群逐渐拥挤围堵起来。
“怎么蒙著眼睛,他能看清路吗?”
“这么高,起码也有个一米八多吧……”
“这衣服还挺好看,他手腕上缠著的是真蛇吗?”
“我去!动了!是真的蛇!”
人太多了,梁逐枫开车的速度也就慢了。
他低声喃喃,“是有什么知名coser么?人这么多……”
芸司遥听到一阵铃鐺声响,隨后是银饰互相碰撞传出的清脆叮叮声。
她视线向后看去。
人潮簇拥的中央,一道身影背对著她站著,一身靛蓝苗绣长袍,长而卷的头髮散落,颈间的银圈层层叠叠,显得神秘又禁忌。
芸司遥怔怔地看著那背影。
那人微微转过头,雪白的麻布蒙住双眼,却难掩高挺如山脊的眉骨,薄唇微抿时勾勒出冷冽的弧,清冷如雪。
……不是他。
车子很快开过了体育场,梁逐枫余光瞥到她还在向后看,玩笑道:“在看什么?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吗?”
芸司遥收回视线,“没有,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梁逐枫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芸司遥淡淡道:“应该是我看错了。”
白银嶸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有自己的职责,使命。
他不会踏出两寨半步。
……也根本不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