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代雄。”
芸司遥身后,梁图索缓缓走出,除去他,还有几个寨內的亲族,將她后路彻底堵死。
这些人都是陪著白银嶸上祠堂的,如今却全都出现在这里。
梁图索道:“她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不能放她走。”
“巴代雄,外乡人就是这样,”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寨民义愤填膺道:“不管对他们怎么好,还是一样的薄情寡义,不如乾脆用蚀忆蛊寄生!”
“是啊!把人关著,没了自由,看他们还怎么跑!”
封德海三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魂魄,疯疯癲癲地到处乱跑。
“走……”
“回家……!”
梁图索打了个手势,让寨民们都噤声。
他扫了一眼芸司遥,视线恭敬地落在白银嶸身上,问:“您打算怎么处理?”
芸司遥垂在身下的手捏紧,指甲深深掐在掌心。
“把她带回去。”
白银嶸只冷冷地说了这一句话,便抬脚朝著寨內的方向走。
除了相遇的第一面。他没再看过芸司遥一眼。
芸司遥看著那些人朝自己走过来。
寡不敌眾,强行逃跑没准还会吃苦头。
梁图索低沉的声音仿佛淬了冰,“巴代雄,对你,不薄。”
寨民们紧皱眉头,抓她的动作还是留了些余地。
“族长,这些人我们还继续看著吗?”
其中一个寨民指著封德海几人问道:“我们已经连续送了好几天饭了。”
梁图索看了看疯疯癲癲的几个外乡人,冷冷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山上自生自灭。”
封德海几人已经在银嵐山跑散,梁图索懒得派人去找。
他们神智不清,又没食物,在这山中估计也没多久可活。
芸司遥被绑著重新进了寨子。
她彻底不装了,从头到尾冷著脸。
白银嶸一直在骗她,说是放走了人,实际上还把人留在银嵐山关著。
那鞭刑恐怕都是假的,是他故意作秀给她看的,亏她还以为白银嶸是真的伤重。
梁图索:“你就在这里,待著。”
他將吊脚楼的门重重关上,又拿了条锁链拴住门。
“砰!”
芸司遥看著紧闭的屋门,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子,鬆了鬆手腕。
【宿主,很遗憾的通知您,任务2:逃离棲禾寨(进度30%),失败。】
芸司遥:“失败什么失败。”
逃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了?
她不想委屈自己。
至於一辈子留在棲禾寨,开什么玩笑。让她每天和一些话都说不通,还极其排斥她的寨民打交道,完全不可能。
芸司遥:“他们没给我下蛊,说明还有机会。”
逃跑被抓的外乡人只有一个下场,被寨民们下蚀忆蛊,啃食大脑变成傻子再放出去。
但他们非但没给她下蛊,反而还把她原封不动的送回吊脚楼,肯定是白银嶸授意的。
整个吊脚楼空空荡荡,白银嶸没有回来。
不远处的桌上还有她下午採集的草药。
芸司遥一脚踹在桌上,草药掉在了地上。
她故意製造了很大的声响,將一楼能砸的都砸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整整十来分钟。
庆生的歌舞会早已经结束,外面一片寂静。
芸司遥累了,见白银嶸还没有要出现的意思,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再做无用功,上楼去洗澡睡觉。
她想逃跑的意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算是彻底和白银嶸撕破脸了。
她骗了白银嶸,白银嶸也骗了她。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应对接下来的麻烦事。
芸司遥躺回了床上,这一晚是她睡得最不安稳的一次,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鼻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她侧过脸,看到白银嶸正坐在床边。
他身上的装束还是昨天的那一身,一晚上没睡,眼下有了点浅淡的的阴影。
白银嶸:“吃饭吧。”
三菜一汤,都是芸司遥平时爱吃的。
芸司遥没有动,冷冷地看著他。
白银嶸:“不吃吗?”
芸司遥翻了个身,背对著他。
“……”
白银嶸看了她许久,突然抬手,將托盘里的饭菜打翻,温热的菜餚洒了一地!
“啪擦——”
碗碟碎成好几瓣,混在饭菜里。
阿朵小跑著上来,看到这一幕,捂住嘴巴,“巴、巴代雄!”
白银嶸道:“菜冷了,重新做。”
“好……”
阿朵又小跑著下楼,吩咐厨房做新的端上来。
白银嶸坐在床边没动,看著別人上楼,战战兢兢地拿著簸箕和扫把,將地上的饭菜搞乾净。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阿朵端著新做的菜上楼,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厨房新做的,都是阿姐爱吃的。”
白银嶸:“你下去吧。”
晨光爬上他的侧脸时,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態的青白色。
阿朵看了看芸司遥,转身出去了。
白银嶸低头看了看她,“你们那边不是喜欢喝皮蛋瘦肉粥吗。”
他拿起一个粥碗,用勺子搅了搅。
“这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苗疆地区饮食多为酸、辣、咸为主,讲究食材的原汁原味。
他们喝酸汤粥、肉粥居多,一般是没有皮蛋瘦肉粥这个做法的。
芸司遥:“不喝。”
下巴骤然被人捏住,她张开嘴,白银嶸將粥餵进去,“喝,等下胃疼。”
芸司遥被强行餵了一口粥,浓郁的咸香在唇齿间化开,熨帖了隱隱作痛的胃部。
当代年轻人都有这毛病,长期不吃早餐,肠胃不好。寨子里的人就没这么多问题,他们没有手机,也不熬夜,三餐很规律。
白银嶸看著她吞下,又舀了新的一勺。
芸司遥抬手挥开,力气用得有点重了,勺子从手中脱出,砸在了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住。
白银嶸看著地上的勺子,声音平静,“不想喝还有別的,我让厨房给你下米粉。”
他將粥重重放下,正打算起身,衣服被拽住。
芸司遥:“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白银嶸静静地看她,“你说过,会陪著我。”
芸司遥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她带著目的接近白银嶸,为了活命吃了他们的金蚕蛊,许下无数承诺……
“我后悔了,”她看著白银嶸的眼睛,“我觉得蛊虫很噁心,我討厌虫子和蛇,也不喜欢寨子里的人。”
白银嶸:“你不喜欢,我可以带你住进山里。”
芸司遥:“我想回a市。”
白银嶸泛著血丝的瞳仁看著她,冷声回绝道:“不可能。”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你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
白银嶸:“我不想关你。”
“那你就放我走。”
白银嶸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腹不断摩擦突出的关节,暴露出刻意压抑的焦躁。
白银嶸用著极为冷漠的视线看著她,“你逃跑的这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好好过日子……”
芸司遥想过要不要继续曲意迎合,虚偽的话到了嘴边,却骤然对上他冷淡又锐利的视线。
白银嶸不信她。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白银嶸弯腰將地上的勺子捡起来,洗乾净后用纸擦了擦,重新舀起一勺。
“喝吧,身体是自己的,胃难受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芸司遥牙关紧闭,不肯喝他餵的。
白银嶸作势又要去抓她的下巴。
“啪——”
手才刚抬起,猛地一痛,芸司遥將他的手重重扇开!
白银嶸手背火辣辣的,他第一时间先是看了一眼芸司遥的手心,也红了一大片。
芸司遥眼睫轻颤,却未掀起一丝涟漪,连情绪的波澜都不屑施捨。
白银嶸:“你不想我餵也可以。”
他將粥碗放下,从柜子里取了药膏,强硬地抓住芸司遥的手,摊开掌心。
芸司遥想往回抽,却被死死拽住。
白银嶸挤了点药膏在她手心,將自己肿烫的手背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低声道:“……好疼。”
受了那么重的鞭伤他都没喊过一句疼,此时却疼得呼吸滯涩,胸腔里钝痛翻搅,像是有人攥住心臟用力揉搓,连带著每一次心跳都扯出细密的疼。
白银嶸想不明白。
才几天时间而已,她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还是说汉人就是这么无情,芸司遥看厌了他的脸,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他?
芸司遥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別装了。”
她刚刚挥过去的那一下,还没有一鞭子的千分之一痛。
“你没有放走封叔他们,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戏?”芸司遥皱眉,將手上粘腻的药膏擦掉,“还有那鞭刑……”
芸司遥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锋利得如同刀刃,“那些伤都是你的蛊术?幻觉?看我给你穿衣服,忙前忙后的照顾你,很好玩吗?”
什么受刑,
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白银嶸睫毛颤了颤,下頜绷成冷硬的直线。
芸司遥冷静又薄情,“银嶸,你放我走,我会儘可能补偿你,我不会把寨里的事说出去,也不会再回来打扰你的生活。”
就当她钱买了这条命,赔了他的金蚕蛊。
棲禾寨是个比较落后的寨子,交通不便,设施也很老旧,作为两寨祭司,白银嶸也该是希望寨子越变越好的,她可以出钱,几十万,几百万,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投钱,让寨子越变越……
白银嶸喉结缓慢地滚动,嘴里將这两字翻来覆去的咀嚼,“补偿?”
他似乎很不能理解这两个字。
芸司遥:“对,就是补偿。”她能给的只有钱,钱也是最有用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白银嶸道:“我不要你的钱。”
他声音低沉而凉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般裹挟著森冷气息,“……你为什么不能继续爱我呢,为什么非要离开呢,像之前那样,喜欢我的皮相也好啊,为什么非要逃跑呢。”
白银嶸耳坠隨著晃动发出细碎声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旖丽靡艷,“你昨天不是还夸我好看吗?我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的,让你每天都不会厌烦的。”
他抓住芸司遥的手,掌心攥紧,笑容愈发刺目阴森,宛如偏执恶鬼。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介意你的喜新厌旧,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眉、眼、唇……哪里你都喜欢吗……”
……他疯了。
芸司遥身体向后去,眉头紧皱,冷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银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目光阴沉,“你就是这个意思!”
芸司遥看他仿佛像变了一个人。
白银嶸低声喃喃,“我们棲禾寨人,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只认定一个的。”
他眉眼一弯,重新变得温和。
芸司遥胳膊被他往前扯了一下,整个身体向他怀里倒去!
白银嶸將她搂在怀中,头低下,脸颊贴在她颈侧的脉搏上,语调轻而冷。
“阿姐……你当真要做那负心人?”
芸司遥看到无数银色的蝴蝶从他身上飞了出来。
瑰丽夺目,却又暗藏杀机。
白银嶸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將鬢边的碎发別在了耳后,“你若负心,我便引百虫钻你七窍,让金蚕蛊啃食你的心肝,將你永囚在这巫蛊之境,与我作伴……”
银蝶挥舞著翅膀落在芸司遥的肩膀。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躲开这些漂亮的银蝶!
几十只蝴蝶,再怎么躲也无法避开。
预料中的疼痛並未到来,华丽而诡譎的银蝶在触碰到她的剎那,化为光点,骤然消散。
白银嶸捏住一个蝴蝶,將其碾碎在手掌心。
掌心的皮肤被翅膀切割,浓稠的鲜血从指缝中滴了出来。
“阿姐別怕,”白银嶸轻声呢喃,“我的蛊虫不会伤害你的。”
芸司遥狠狠拽住他的衣襟,胸口起伏间,锋利的刀片已经抵在了白银嶸的脖子上!
“白银嶸……”
白银嶸低头看了看刀片,又去看她。
刀片深深嵌入他的脖颈,细细的血线,顺著指尖滑落。
芸司遥攥著刀片,两人相望对峙。
白银嶸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却扯得眼底猩红愈发刺目。
“你想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