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遥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
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溪水清澈见底,没有经过污染,也没有虫子。
白银嶸背对著她站在不远处,那身漂亮的银饰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芸司遥没脱衣服,撩起袖子和裤子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下。
处理完毕后,她在脑海中问道:“现在攻略进度多少了?”
系统迟钝了几秒,给出准確数值:【5%】
还挺低。
芸司遥甩了甩手上的水,视线扫过规规矩矩站著的人。
果然没猜错。
攻略值有所移动,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还得赶紧从他身上拿到金蚕蛊……
不知是不是错觉,芸司遥总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变低了些。
她擦乾净手上的水,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棕色的布袋,上面覆盖了不少鬆软的土壤。
这里怎么会有麻袋?
芸司遥跳过去,拿了一根树枝,挑开麻袋的结。
绳结断裂,袋口鬆散。
入目是一架森白的头骨,空洞的眼眶里爬满了蠕动的千足虫,密密麻麻將整个骷髏架子都填满了!
芸司遥微怔。
是人骨?这里怎么会有人骨?
芸司遥丟开树枝,尸骨残缺的衣服並不是苗人的服饰,而是和她一样的运动装。
他也是闯入银嵐山的外乡人?
芸司遥扭头,“银嶸!”
白银嶸未动。
“我洗完了!”芸司遥冲他喊了一声,“你转过来,我没脱衣服。”
白银嶸转过身,长而卷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阴翳,垂在身下的手被包扎过。
芸司遥道:“这里有一具尸体。”
说尸体都不准確,都成骷髏架子了。
白银嶸视线扫过枯骨,极为平静,“嗯。”
如果是迷路的外乡人,尸体应该裸露在外,而不是被麻袋装著丟在这。
他死亡时间不会短,起码得有个1-3年。
芸司遥道:“他是被人塞进麻袋里的。”
意外死亡和故意杀人可不同,银嵐山人跡罕至,谁会跑去內围来丟尸?
白银嶸:“我看到了。”
芸司遥喘了口气,“扶我一下。”
白银嶸走过来,弯腰抓住她的胳膊,拉起。
芸司遥站不稳,回握住他的胳膊。
白银嶸还想挣脱,芸司遥却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抽气说:“……別动,我小腿麻了。”
淡淡的月鳞香扑面,他屏住呼吸,看上去很想把她扔在地上。
白银嶸:“好了吗?”
同样是一天没洗澡,他身上的味道却格外的乾净好闻。
芸司遥:“你每天穿这么多这么重的衣服不累吗?”
短暂的沉默后,白银嶸:“不累。”
芸司遥拉著他远离了骷髏架子。
山上没有信號,地形又复杂,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太长,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没有閒心去管別人。
白银嶸太难接近了,不管別人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不沾情慾的木偶,美则美矣,冷冽伤人。
“咱们得赶紧走了,这里恐怕有什么危险。”
“嗯。”
芸司遥想起他昨晚为了解毒,弯腰俯身吻在她小腿上的情形。
如果他真冷情到视人如草芥,大可以等她毒发身亡。
可他没有。
芸司遥將裤管又撩上来了些,对著他笑,“我感觉我应该能走了,你的药很管用,肿的地方已经消退了很多。”
白银嶸脸颊微微侧起,视线落在她一双腿上。
芸司遥擦洗过,身上带著潮湿的水汽,就连腿上也有。
那视线仿佛一条阴冷又不容忽视的蛇,让人寒毛直竖。
芸司遥生得漂亮,全身上下哪里都好看,脚踝秀气,皮肤白皙。
“谢谢你昨晚帮我。”
低劣的引诱。
白银嶸眼眸中冰蓝色的蛇纹似乎亮了起来,宛如妖魅。
芸司遥看他转回脸,视线却隱隱还流连在腿上。
从未出过山林苗寨的苗人,连手机都没有,更別说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单纯清冷,尤其“好骗”。
芸司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包装好的鲜饼,“我昨晚揣兜里的,还好没丟,鲜饼你总该能吃吧。”
白银嶸看著她手里的东西。
芸司遥也一天没吃东西,却把兜里仅剩的给了他。
“拿著。”
白银嶸接住了,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又是这种说辞。
白银嶸看了看她,“为什么给我?”
芸司遥说:“我不——”
白银嶸静静地注视著她。
芸司遥改了口,道:“我想让你吃。”
“……”
芸司遥道:“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鲜饼只有一个,我想让你吃。”
白银嶸看著手里的鲜饼,许久未动。
他发现芸司遥总是在看他,不管是昨晚扎营,还是现在。
汉人喜欢长相漂亮的人,又推崇及时行乐,滥情心。
他们和苗人不同,见过很多风景,有足够的阅歷和吸引力,苗寨里的姑娘很容易被这种与眾不同所吸引,自以为找到可以託付终身的伴侣,却屡屡被负真心,这就是前车之鑑。
芸司遥:“你还认得回去的路吗?”
银嵐山日头正盛,她抬手遮挡了一下太阳,“东西都丟在营帐那,我们得赶紧回去拿,或者儘快下山。”
封德海他们三人对银嵐山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別说下山了,要是跑的再远一些,能不能找到临时扎营地都难说。
在这地形复杂的山中,迷路差不多等於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白银嶸平静道:“你的腿走不了。”
芸司遥道:“我们现在没有充足的食物,耗在这里也是等死。”
白银嶸那双漆黑的眼似乎闪过了什么,诡譎妖异,“死不了。”
“什么?”
白银嶸却不再多说,指了个方向,“一公里左右,你能走?”
“能。”
芸司遥抬起受伤的脚,“走慢一点就行。”
白银嶸道:“你的蛇毒没有解。”
芸司遥扭过头。
白银嶸:“剧烈运动会导致毒素蔓延。”
他的手极轻地从下腹滑到芸司遥心臟,日光照射下,漆黑的眼眸似乎透著诡异的蛇纹。
“蔓延到心臟,你会死。”
芸司遥不动了:“……”她还以为解了。
这么要紧的事居然不早说,她刚刚蹦著来溪边他也不说,什么居心。
“那怎么办?”她忍著脾气。
白银嶸道:“我背你,你欠我一次。”
他歪了歪头,颈间的银饰微亮,“很公平。”
“……你想要什么?”
白银嶸轻笑了声,“暂时还没想好。”
他声音低沉悦耳,却透著淡淡的冷,“等我想好了,再向你討要。”
白银嶸在她面前蹲下身,弯起腰。
芸司遥犹豫了一下,趴在他背上,胳膊圈住他的脖颈。
视线骤然拔高。
白银嶸看著瘦,身材却不差,宽肩窄腰,肌肉紧实。
芸司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处荒废的屋子?”
白银嶸:“我阿爸留下的,很久没住过。”
“那是你阿爸的屋子?”芸司遥道:“你平时住在哪儿?”
白银嶸:“山里。”
说了跟没说一样。
芸司遥手指触碰到他身上的银器,突然想起封叔说的那句“对於苗人来说,他们身上的银饰、头髮、卉,都有可能是蛊虫幻化而来的”。
她是见过白银嶸身上可怕的毒虫的。
芸司遥:“你身上的银饰是真的吗?”
白银嶸背著她往前走,脚步稳健,呼吸均匀,“你可以试试。”
怎么试?咬一口?
芸司遥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自己趴在满是虫子的背上,头皮有些发麻。
“你身上的首饰呢,没有虫子吧?”
白银嶸:“有。”
芸司遥身体一僵。
白银嶸:“你想看吗?”
芸司遥一口回绝,“不了。”
白银嶸唇角牵起笑,转瞬即逝。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芸司遥看见了熟悉的帐篷,她指著位置,“在那。”
白银嶸將她放下,芸司遥看著一片混乱的营帐,低下看了下微湿的土。
“……有人来过。”
帐篷被人翻动过,地上还有数道脚印。
芸司遥去翻自己的包。
没有少东西,甚至连封德海他们的东西也没少。
这就奇怪了。
芸司遥看到旁边的石头上,上面被刻了简易的记號。
这记號证明封叔他们来过这里。
难道是又遭遇了蛇潮?
昨晚下过雨,地上的痕跡全都被冲刷过一遍,按照脚印和记號来看,封德海他们应该刚到没多久。
如果真有蛇潮,地上也会有爬行的痕跡。
白银嶸抬眸看著一边足够三人合抱的大树,眸底微动,一只银色的蝴蝶从树梢上飞下来,落在他指尖。
银白色蝶翼扇动,如梦似幻。
芸司遥:“封叔他们应该和另一拨人撞上了,山里还有別人?”
这里已经处於银嵐山內围,很少有人敢进去。
阿松和普洛卡也是苗疆人,他们都不敢进內围,和封德海他们碰上的人又会是谁?
白银嶸道:“我可以送你下山。”
他转过身,冷淡道:“其他人我管不了。”
芸司遥:“是这里的生苗发现了他们吗?”
生苗对汉人很厌恶。
白银嶸冷冷道:“他们暂时没事。”
芸司遥追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封德海如果出事了,就算她拿到金蚕蛊也很难回去。
白银嶸看了看她,半晌,他薄唇微动,“我知道,你想去找他们吗?”
他这句问话很奇怪。
芸司遥点头,“想。”
白银嶸视线掠过她的脸,最终停在她肿胀的小腿上,语调缓慢,仿佛腐旧棺槨渗出的寒雾。
“好啊。”
他漆黑的眼睛似有流光溢彩,“我可以带你去。”
白银嶸背著她走向银嵐山更深处,里面树林茂密,芸司遥翘起的小腿似乎总被野草划过,痒痒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又鬆开。
她紧了紧白银嶸的脖子,听他身上银饰摇晃碰撞的声音,道:“还要多久?”
“快了。”
他说快了就真的快了。
芸司遥看到一处寨门,云雾繚绕,几个苗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看见有人,警惕地堵住了门。
白银嶸走近,那两个苗人看清他的样貌,神色惊得僵住。
“bad deib xongb。”
白银嶸神色冷淡的点头,也跟他们说著苗语。
芸司遥完全听不懂,她只注意到这两个苗人態度转变得非常快,態度恭敬得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
“走了。”这句话白银嶸说的是汉语。
芸司遥趴在他背上,苗寨里的人好奇的打量著她,却又不敢上前。
这里的苗人和山下的苗人很不同。
芸司遥心里隱隱有了预感。
他们完全不会说汉话,大街上的人都穿著苗服,看见白银嶸,却又闪躲开,给他留足了通过的空间。
不像是对待族人,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白银嶸带她到了一处巨大的三层吊脚楼。
青黑瓦檐间腾起裊裊炊烟。
芸司遥听到身后苗人的议论声,白银嶸仿若未闻,神色平静,抬脚跨过门槛。
沉香混著松脂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芸司遥眼前发晕,闷闷地咳嗽。
这香味不对。
她指甲掐进肉里,保持大脑清醒,想屏息却已来不及。
“你不是说带我来找封叔吗……”
香味好重。
白银嶸背著她,一步一台阶走上二楼,“是。”
芸司遥眼皮垂下,身体不断往下滑,屁股被人一把托住。
白银嶸將她放在雕木床上,声音轻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他將手覆在芸司遥眼睛上。
毫无温度,冰冷刺骨。
“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芸司遥意识昏沉,像浸在浑浊的墨水里,浓稠的黑暗蔓延,將她拖入旖旎的梦境。
“叮铃铃”
她看到漫山遍野的银蝶飞舞,满身银饰的苗疆少年站在冶艷海中。
微风拂动瓣,露出细长心——上面竟趴著数不清的红色蛊虫!
少年长发散落,冷而淡漠的视线望向她。
芸司遥往前走了几步,皱眉喊他,“白银嶸……”
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体逐渐被庞大的银蛇所替代!漂亮的蛇尾伸出,將她紧紧缠绕,纠缠。
芸司遥被这诡异的柔软冰冷触感惊住了。
“你——”
银蛇將她全身裹住,猩红的兽瞳倒映出她的脸,瑰丽又艷美。
芸司遥小腿被尾巴尖勾了起来。
濡湿滑腻的触感从小腿逐渐向上蔓延。
她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蛇垂下巨大的头颅,將她的双腿含在了嘴里。
意料之中的疼並没有出现。
巨大的银蛇睁著蛇瞳,一点点把她含进去,挤压,潮闷的感觉从腿蔓延到大脑。
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芸司遥忍不下去了,手肘一曲撞在蛇头上。
“砰!”
巨蛇將她双腿吐出来了些。
芸司遥用力踹了他一脚,彻底脱开身,她转身要跑,那蛇却紧紧跟上。
伴隨著银铃的声响,芸司遥胳膊一紧,腰身落在如铁锁般的臂弯,后背撞在了同样冰冷宽阔的胸膛。
那蛇变成了人。
她熟悉的人。
苍白的手轻轻拂过芸司遥的脸庞。
“出不去了。”
白银嶸殷红的唇贴在她耳畔,说不出的邪性阴森,声音低沉满含恶意。
“……你永远都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