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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狗咬狗
    四组的人来得不太凑巧,这会儿张迎睇一家子外出,家里没人。
    陈仪倾见隔壁这位姓苗的邻居大娘很健谈,又知道张家许多事,索性继续问了下去。
    在得知他们是警察后,苗大娘更是热情得不行,硬拉著眾人往自家院里:
    “警察同志別乾等著,快进来喝口水!”
    她牢牢地攥住姜辰的手臂,扭头扯著嗓子,呼唤里屋的儿子儿媳搬凳子倒水。
    姜辰想委婉地拒绝,手一抽,没抽动!
    他欲哭无泪道:“苗婶儿,真不用……”
    眾人到底是没等拗得过热情的老乡,坐到了小院里。
    相较城市中鳞次櫛比的高楼,阮凝春更熟悉的还是乡村中的自建民房。
    毕竟在爷爷离开前,她都生活在背靠村庄的山里。
    此刻望著院墙的土砖土瓦和角落眼熟的农具,她眼睛亮晶晶。
    察觉到灼灼的目光,小春下意识偏头,对上苗婶儿笑呵呵的热情笑容:“喔唷这个小女娃好俊,长得跟年画上的福娃娃嘞!几岁了小宝贝?”
    面对陌生人,阮凝春一向靦腆害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身后大人的怀里躲了躲。
    “四岁多了。”陈仪倾拍了拍她的背后,问道:“要不要自己玩一会儿?”
    小春想了想,到底没能抵挡住院子角落的诱惑,很快点点头。
    於是陈仪倾鬆开手,便见怀里的小崽子撒开一双短腿跑起来。
    目標非常明確,直奔苗婶儿院子里侧的……
    鸡圈。
    是大公鸡!小鸡子!
    自从住进重案四组后,阮凝春便再也不能养鸡了。
    她念叨了后山的鸡好几次之后,陈仪倾告诉她那些鸡已经移交给了村里人。
    確保那些倾注了她的心血养大的鸡有著落,小春才放下心来,但仍有些失落。
    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见到鸡的阮凝春,圆圆的眼睛在放光。
    她小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兴奋,一屁股蹲在鸡圈的铁丝网外,左扭右扭,歪著头目不转睛地打量:
    “小鸡小鸡,咕咕噠~”
    “小鸡你们饿了吗?”
    她像是见到了阔別已久的老朋友,嘴里奶著声嘰里咕嚕,小手抓了一把旁边食槽里的小米。
    鸡是胆小的动物,很容易受惊,动静稍微大些便会扑腾著翅膀乱跑。
    於是阮凝春『咯咯』笑著,绕著鸡圈追著扑扇的鸡洒米,餵食。
    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前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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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陈仪倾尽收眼底。
    他神情很淡,眼中却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听到有警察来问隔壁张虎一家的情况,苗婶儿一家子都好奇又激动地凑了过来。
    年轻的儿媳耐不住八卦的心,探头探脑问道:“警察同志,隔壁犯啥事了?”
    提到隔壁的张家夫妻,苗婶儿一家从老到少都会吐不完的苦水。
    那对难缠的夫妻能让警察找上门,他们毫不意外。
    听到他们的控诉集中在张迎睇的父母身上,姜辰笑了:“婶儿,你们怎么光骂张虎夫妇,张家不还有个女儿么?”
    “迎睇?”苗婶儿一脸篤定地摇头:“那丫头和她爹妈不一样,又老实又懂事,学习也好,这么好的孩子落在他们老张家真是可惜了!”
    这样两极分化的评价,四组眾人自从进了村子,听了一路。
    陈仪倾又问了张耀宗两年前溺亡的事。
    因为苗婶儿一家就住在张家隔壁,距离很近。
    再加上张耀宗溺亡的时间有些微妙。
    中午苗婶儿的儿子儿媳刚办了婚礼,酒还没吃完,晚上隔壁就传来了张耀宗的死讯。
    两家的红白喜事撞到了一起。
    为此苗婶儿一家很尷尬,邻居家死了人,他们也不好热热闹闹玩儿到半夜。
    张罗来吃酒的亲戚朋友们匆匆吃了顿饭,这场人生中的大喜事便仓促结束了。
    为此苗家人格外关注隔壁家的丧事,还真让他们听到了一些村里其他人不知晓的爭吵。
    张耀宗溺亡后,张虎夫妇简直哭断了肠。
    夫妻俩死活不愿意把儿子下葬,非说张耀宗给他们託了梦,魂魄还在。
    村里的人轮番来劝说二人节哀顺变,还被他们指著鼻子骂是不怀好意。
    夫妻二人把张耀宗的尸体放在家里停尸。
    当时大概是十月中旬,盛夏虽然已经过去,但气温还是闷闷的热。
    尸体在张家放了三四天,经过张家门口的村民们都能闻到阵阵熏人的恶臭。
    一时间村里人都对张家避之不及,怨声载道。
    尤其和张家是邻居的苗婶儿一家,更是深受折磨。
    不仅要忍受隔壁传来的淡淡尸臭,每到夜里,张虎夫妇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哭丧。
    哭得人晚上做噩梦!
    最后村里人实在受不了,闹著村长去报了警。
    等县里的警察过来强制执行,才阻止了张家夫妇继续把儿子尸体放在家里。
    “警察同志你们不晓得,那夫妻俩一到晚上不仅哭丧,还对迎睇拳打脚踢!他们非说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被亲姐姐害死了。”苗婶儿语气唏嘘:
    “明明就是张耀宗那小子自己调皮,非要下河玩水,怎么能怪到迎睇身上?早上我起来一看,小姑娘饿著肚子、鼻青脸肿地去上学,太可怜了……”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没说完,院外传来阵阵响动。
    姜辰反应很快,立刻起身走到院门口往外看。
    张家的大门外站著两女一男,三人手里都提著鼓鼓囊囊的袋子,面容憔悴阴沉的中年男人正在开门。
    听到隔壁的动静,张家人下意识朝著苗婶儿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辰看过张迎睇的档案,一眼就认出三人中的年轻女性就是她,直接喊了一声:
    “张迎睇?”
    女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看过来的表情茫然又难看。
    旁边的中年夫妇目光在她和姜辰身上转动,语气不善:“哪来的野男人?你在外头谈朋友了?”
    张迎睇白著脸立刻摇头;“我没有!我不认识他。”
    “小贱蹄子,没谈人家上门找你?”
    姜辰:……?
    等等,这什么发展?!
    身后的陈仪倾越过茫然的姜辰:“抓人。”
    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四组动了。
    诸人默契地一涌蜂上前,分別按住张家三口。
    张虎夫妇张狂的神情顿时慌张起来,“你们干啥的?!別碰我!”
    夫妻俩想要逃跑挣脱,被按住的身体甩动蛄蛹,口中骂声不断。
    苗婶儿一家赶忙跟著出来,站在院门口抻头看热闹。
    只见张虎夫妇挣扎间,手中的大塑胶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眾人一眼看去,是先瞧见的是一扎红色的“囍”字。
    以及十数根白色的大蜡烛、乾瘪未摺叠的纸灯笼、冥幣、红线、五穀杂粮……等物。
    “你们谁啊?赶紧放了老子,凭啥抓我?!”
    “我要报警!我要找警察!”
    张虎扯表情凶狠地嘶吼,脖子上因用力绷起一条条青筋。
    陈仪倾扯了下唇角,狭长的眉眼微微笑起来像狐狸,他出示了自己重案四组的证件:
    “不用麻烦,我们就是警察。”
    张虎夫妇的叫声戛然而止。
    全程挣扎幅度最小的张迎睇,听到这句话心臟顿时一紧,闭了下眼睛平復情绪。
    张迎睇的母亲刘梅不甘心,结巴著嘴硬:“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又没犯事,警察咋了,警察就能隨便逮人吗?”
    “救命啊!大家快来看看警察打人了!当官的欺负俺们老百姓,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梅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瘫坐,嘴里又哭又喊。
    架住她的两名警员表情一言难尽:“女士你站起来!”
    陈仪倾没管撒泼打滚的刘梅。
    张家的院门刚才已经打开了,他伸手一把推开,侧目给了身后的姜辰一个眼神。
    不用言语,姜辰抬手一挥:“开搜!”
    张虎和刘梅见状,立刻慌了。
    两人一个想用身体挡住大门,另一个赖皮地抱住身边警员的大腿:“谁许你们进了?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们有心想要阻止,却没这个能力,只能眼睁睁看著四组的人进到客厅。
    牛妍稍稍落后其他人,手里牵著阮凝春。
    当一大一小走进昏暗的客厅,都短暂地愣了一下。
    小春神情呆呆的,仰头张望著被灰黑色阴腐之气笼罩的屋子。
    只见客厅最里侧的墙壁中央,靠著一张长长的桌子。
    桌面上铺著红布,摆放著十几个供盘。
    两边盘子里放著瓜果馅饼,越靠近中间的盘子里越脏,里面放的是一块块发黑的肉块、表面凝固的血浆。
    桌子正中间立起一个黑色的相框,裱著一张很大的灰白遗像。
    年轻男子,小平头,下三白眼,笑容阴惻惻令人不適。
    就是从宿舍穿衣镜后面找出的、那张6寸遗像的放大版。
    这是一个非常正式且邪性的灵堂。
    上面摆著的小碑上写著:
    『爱子张耀宗落堂,奉阴堂口。』
    除却屋子里最显眼的供桌和遗像,阮凝春还看到四面墙壁与窗户上都贴著“囍”字,到处掛著用白纸做的拉。
    一片死寂阴森的遗照,在团锦簇喜气洋洋的红贴衬托下,显得无比诡异。
    张家三口被押到了客厅。
    看著四组的人有条不紊地拍照、勘察,收集可疑证物,三人的脸上都写满焦躁不安。
    陈仪倾看了他们一眼:“想必你们应该猜得到,我们为什么要来抓人。”
    他翻看著桌子上没来得及贴的纸,语气淡淡:“说说吧,为什么要杀害朱玲和许悦柔。”
    “谁杀她们了?你们有证据吗?”刘梅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起:“我们可从来没离开过村子,村里所有人都能给我们作证!”
    张迎睇本想开口说话,被自己母亲抢先一通,脸色剧变。
    一旁押著刘梅的警员忍不住道:“我们说过那两人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在村子里还是村外出的事?”
    张迎睇忍不住出声截话:“警察同志,你们是为了朱玲出车祸的事来的吧?在白梁不是问过一遍了么?我也很心痛她的遭遇,但出事的时候我和另外两个室友在一起,知道的情况真不多。”
    “您刚刚提到悦柔……”年轻女生刚开始还有些强装镇定,越说语气神情都越自然:
    “她前天在我们宿舍小群里发过消息,说自己也被车撞了,手臂骨折,难道她又出什么事了?”
    刘梅和张虎缓过神,连连点头:“对,迎睇回家和我们说过学校里的事,我们才知道那个叫朱玲的小姑娘死了,小小年纪真可惜。”
    “小姑娘还挺沉得住气。”陈仪倾轻笑一声,语气却不太客气:
    “我们既然千里迢迢从白梁赶到这里,就是有十成的把握才来抓捕,装傻没用的。”
    张迎睇沉默了片刻,还是缓缓摇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陈仪倾表情不变。
    他清楚张迎睇这种嘴极硬的人,除非打碎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否则他们不会鬆口。
    张迎睇现在还能沉得住气,无非是觉得恶鬼杀人死无对证,也没有明確的相关法律可以约束制裁她。
    他扬声喊了下姜辰。
    “咋了,头儿?”姜辰过来。
    “吕叔在吗?”
    姜辰:“……在。”
    话音落下,一缕阴气从他的体內泄出,逐渐凝聚成巨大的鬼魂。
    陈仪倾:“吕叔,麻烦你再试试能否拘到张耀宗的魂魄。”
    吕文真环顾四周后点点头:“此处是他本体的藏身之处,本源阴气很重,应该没问题。”
    从大鬼凭空出现、漂浮在昏暗的客厅那一刻,张迎睇平静的面孔彻底裂开。
    而当吕文真使用了五鬼拘魂术,把游荡在外的张耀宗的鬼魂强硬拘禁而来,光线暗淡的客厅中,空气都开始扭曲。
    浑身冒著黑色阴气的张耀宗一点点凝聚成型,口中痛苦地哀嚎著:
    “妈!爸!救…我!!”
    “耀宗!”刘梅眼睁睁看到自己儿子的魂魄被搓圆捏扁,听著那厉声惨叫,当即理智全无:“耀宗啊!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
    神情惶惶的张虎却意识到,这群自称警察的人连鬼怪都能抓住折磨,那他们做下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他扭头张望了两圈,目光死死地盯住女儿张迎睇,大喊道:
    “警察同志我招了!杀死那个小姑娘的人是张迎睇,和我们无关啊!和耀宗也无关!”
    “爸?!”张迎睇失声尖叫,表情惊愕。
    “別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儿!”张虎表情恨恨,端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
    “两年前,这个孽女就因为嫉妒我们对她弟弟好,蓄意谋害了耀宗!我可怜的儿子,才十五岁就丧了命!”
    反应过来的刘梅也疯狂点头,想往陈仪倾的身上扑去求饶。
    被眼疾手快的警员拦住后,她狰狞地指著女儿张迎睇:“没错!我们从来没有要杀朱玲,是她自己心眼坏妒忌人家,自作主张杀的人。”
    “警察同志你们抓她!抓她啊!我的耀宗是无辜的!”
    夫妻二人突如其来的反咬,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向张迎睇的眼神不像是在看骨肉至亲,而是在看仇人。
    张迎睇双目失神,身形摇摇欲坠。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是哑的,眼泪先一步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轮。
    这讽刺又令人寒心的一幕,外人看著都格外唏嘘。
    沉默半晌,张迎睇缓缓扭头,看向陈仪倾的表情麻木:“我…认罪。”
    “朱玲是我杀的,但我是在他们三个的逼迫和指示下,不得已才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