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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钟小爱:侯亮平,这一次摆不平了!
    京海。
    指挥中心。
    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避开眾人探究的目光,快步走到角落,摸出那个专用於和高育良联繫的手机。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侯亮平。是他袭击了沙书记的专车,我敢肯定,沙瑞金现在就在省反贪局!”
    他用的词是“袭击”,而不是“拦截”或“带走”。
    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词就是定性,就是刀子。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沉稳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我已经知道了。”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已经知道了?
    老师怎么会……
    “我正在去反贪局的路上,处理这件事。”
    高育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没有问祁同伟是怎么发现的,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一切尽在掌握。
    黑色的奥迪a6在夜色中平稳地行驶,车內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一晃而过,將车內两个男人的侧脸映照得明明暗暗。
    高育良掛断电话,將手机隨意地放在腿上。
    他的坐姿依旧笔挺,目光平静地注视著前方,看不出喜怒。
    坐在他身旁的,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两个人前往反贪局。
    两人看上去十分平静。
    但是,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希望事情能够压下去。
    汉东省反贪局的审讯室里,冷得像冰窖。
    这不是空调的冷,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墙壁是隔音的灰白色,头顶的灯管发出毫无温度的白光,將地面照得一览无余,连一根头髮丝都藏不住。
    沙瑞金就坐在这片白光之下。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髮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刚才他晕了过去,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
    现在,他醒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的对面,是省反贪局局长陈海,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反贪英雄”侯亮平。
    两个人站著,像两根被霜打蔫了的木桩,脸色比墙壁还白。
    陈海的嘴唇哆嗦著,几次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下来,他甚至不敢抬手去擦。
    侯亮平稍好一些,他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但那双死死攥住的拳头,泄露了他內心的惊恐。
    陈海对沙瑞金用刑。
    可是,抓沙瑞金到反贪局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怎么会是他?
    怎么偏偏是他!
    那个在京海市裕华高速,被他们,戴上手銬,塞进车里带来的“嫌疑人”,竟然是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空降汉东省,权力的金字塔尖。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和三个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沙瑞金。
    抬起头,那张掛著水珠的脸上,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髮毛。
    他的目光扫过陈海,又落在侯亮平的脸上,嘴角忽然扯动了一下,在笑,又不像。
    “真是好样的!”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侯亮平和陈海的耳朵里。
    “你们,”
    他顿了顿,“都是好样的!”
    陈海的身体猛地一颤,再也撑不住,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沙……沙书记……”
    他的声音像蚊子叫,“我们……我们真知不道是您啊!我们不知道是您啊!”
    这句解释苍白得可笑。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的辩解。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上,那副冰冷鋥亮的金属手銬,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咔噠。”
    手銬隨著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响亮得如同惊雷。
    “你们就是这么审讯的?”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淡,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不问身份,不讲程序,直接上手段?”
    他看著侯亮平,目光锐利如刀。
    “这就是你们反贪局的办案风格?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陈海彻底崩溃了,他向前抢了一步,几乎是哭喊出来:“沙书记!我真没认出您来!我要是认出您来,我……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他语无伦次,开始口不择言:“凭……凭我父亲和您的关係,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咱们小时候,还见过,您不记得我了?!”
    他试图用父辈的交情来唤醒一点点转机,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確实见过沙瑞金,但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沙瑞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陈海,那眼神里,失望……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绝望的僵局。
    铃声来自侯亮平。
    他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震,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著两个字:小爱。
    是他的妻子,钟小爱。
    这一刻,这个电话就上帝扔下的绳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沙……沙书记,我……我接个电话。”
    他结结巴巴地请示,甚至不敢看沙瑞金的眼睛。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一边,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侯亮平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一些。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稳住颤抖的手,划开了接听键。
    “喂,小爱。”
    他的声音乾涩得像砂纸。
    “亮平,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钟小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稳,带著一种身处权力核心的独特敏锐。
    “方……方便,你说。”
    侯亮平的眼睛死死盯著紧闭的审讯室门板,能看穿进去。
    电话那头,钟小爱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刚得到消息,沙瑞金找到了。”
    侯亮平的心臟瞬间被攥紧,呼吸都停滯了。
    “听说是被袭击了,现在人没事。但是,上面的反应非常激烈。”
    钟小爱的声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袭击他的人,查出来是汉东內部的高官。你最近在汉东,万事都要小心,我听说这一次……上面震怒,下了死命令,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每一个字,都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侯亮平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袭击了省委书记。
    他就是那个被定性为“性质恶劣”的汉东高官。
    他就是那个要被“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的对象。
    而这个消息,却是他的妻子,用一种提醒和关心的口吻告诉他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讽刺的事情吗?
    凉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他手脚冰凉,连手机都快要握不住。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岳父那边……他也摆不平吗?”
    钟建国,纪委副部级巡视专员,这是他侯亮平最大的靠山,也是他敢在汉东横衝直撞的底气所在。
    电话那头,钟小爱沉默了。
    那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五秒钟,对侯亮平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亮平,”
    钟小爱再次开口,语气里带著无奈和责备:“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什么事情都能摆平?”
    “你知不知道这次事情的性质有多严重?新任的省委书记,刚上任就遭到暴力袭击和非法拘禁!这是在打谁的脸?这是政治事件!天大的政治事件!谁敢出面去『摆平』?谁又能『摆平』?”
    侯亮平的最后幻想,被妻子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
    他靠著墙,缓缓滑坐到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钟小爱的话锋忽然一转。
    “行了,不说这个了,跟你说这个也没用,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
    侯亮平惨笑一声,现在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好消息可言?
    “你的提审,已经走了流程,部里批下来了。汉东省检察院的季昌明,快到点了,马上就要退了。等他退下来,你的机会就来了。”
    钟小爱的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期许,在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
    “你主要的竞爭对手,就是那个陈海。不过你不用担心,他那个老爹陈岩石已经退了,人走茶凉,没人会再卖他面子。”
    “亮平,你好好干。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爸在后面帮你推一把,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这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汉东省检察院一把手了!”
    电话那头,妻子在为他的锦绣前程运筹帷幄。
    电话这头,侯亮平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里握著手机,听著那一句句诛心之言。
    提审……
    季昌明要退了……
    唯一的对手是陈海……
    汉东省检察院一把手……
    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听起来,却一场盛大而残忍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