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尘埃落定(补更)
亡灵从不退缩。
即便晨光已漫过疮满目的田野,它们依旧在通往迷雾镇的道路上死战不休;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仍在奋力搏杀,试图击倒那些眼中燃著怒火、向它们猛衝过来的鲁莽之徒。
亚瑟在战场上穿行,沿著一条绵长而豌蜓的溪流前进,率领队伍衝上一处由烧焦的断木堆成的小坡。
他大步向前时,靴子深深陷进被搅得稀烂的泥土里。
汗水顺著脖颈滑落,隨著施法的手势飞溅开来。
直到队伍攀上坡顶,衝破了残存的阻力,他才终於得以驻足。
在他两侧,忠诚的狂热者们仍在向前涌进。
许多人身上的伤势早已让他们濒临死亡,却依旧像刚衝出城门时那般,带著欢快而野蛮的劲头战斗著。
亚瑟回头望向走过的路。
脚下,小镇周围的土地上已无敌人的踪跡城墙四周的黑土地上堆满了尸体,既有活人的,也有亡灵的。
最后的余火仍在燃烧,將污浊的烟柱送入清晨升起的阴霾之中。
墙壁上布满菸灰与冒烟的油渍,却依旧屹立不倒。
迷雾镇的一些士兵还留在城墙上,
但大多数已下到地面。
在他的注视下,一队队士兵在地形间移动,在肢解的尸骸与四分五裂的武器丛中缓缓前行。
狂热者们为他们打贏了这场艰苦的战斗,可镇民们仍对亡灵的最后残余心存忌惮。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过一片废墟,其间似乎还在互相爭吵著什么。
亚瑟注视著土兵们许久,让自己的呼吸渐渐恢復平稳,只觉得手中的权杖和圣典变得沉重起来。
他眺望著那些分队,目光沿著他们的队伍小心翼翼地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他让人收拢队伍一一他们已来到地脉之力的保护边缘,接下来的事交给迷雾镇的土兵便好。
队伍左翼,有个身影比旁人矮上一头,顶著一头乱蓬蓬的头髮。
她身材瘦小,面色却十分坚毅,就像开拓团里所有优秀的成员一样。
就在亚瑟望著她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一大概是一些半埋在土里的残肢或骨头堆。
他隱约听到她的咒骂声在荒芜的原野上响起。
你们都安全了,我们贏了。亚瑟在心里想道。
他薄薄的嘴角微微抽搐,一抹笑容如同太阳爬上地平线般缓缓浮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亚瑟转过身,反射性地举起权杖,脸上又恢復了严峻的表情。
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骨瘦如柴,浑身散发著恶臭。
他的皮肤像黎明时分的天色一样灰暗,身上布满溃疡。
牙齿大多已经腐烂,破烂的衣服掛在瘦骨鳞的身躯上,上面沾满了血跡,
额头因烙印而变得血肉模糊。他咧开嘴笑著,那神情就像一个过生日的孩子。
亚瑟一时没能认出他,隨即才恍然大悟一一他是那位传教土,也是第一位在自己身上打上烙印的信徒。
“牧师!”那人喊道,声音里还沉浸在杀戮的狂热中。
他一手拎著被砍下的头颅,一手紧紧抓著乾枯的头髮。
那颗头颅空洞的眼窝里,曾经闪烁过的绿色光芒早已熄灭,
“把它们都杀了!”他尖叫著,“净化之火,地母啊,哦,神圣的大地之母!”
一连串的感嘆词几乎连不成句。
就在这位状似疯癲的人胡言乱语时,其他人也赶了过来,加入他的行列。
他们朝著亚瑟衝去,伸出手臂,手指上还滴著血。
我的狂热者们,我的造物。
亚瑟站起身,面向他们,心中对他们的遭遇与此刻的状態充满悲伤。
是他用信仰点燃了这些人內心的希望,又用狼群和地脉的力量放大了他们的愤怒。
如今,他们心中只剩下愤怒与信仰。
当然,在他来到他们中间之前,他们甚至连这些都不曾拥有。
“牧师,復仇者,保护者!”
他们的话语杂乱无章,语言能力已被盲目的狂怒严重削弱。
而正是这份狂怒,驱使著他们做出既英勇又绝望的举动。
亚瑟催动起最后一点力量,引导著地脉之力治癒所有人的伤势。
过度使用魔法让他的身体出现了损伤,鲜血从鼻子和双眼中流了出来。
“你应当保存实力,”狼群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而不是如此浪费神力。
“亡灵尚未被彻底消灭,黑暗之主的爪牙隨时可能回来。
“迷雾镇还未真正安全,隨时都可能沦陷。”
亚瑟用权杖支撑著身体,笑道:“迷雾镇就在你的眼前,半神。”
狼群没有回应,只是用复杂的神情注视著眼前这位年轻的牧师。
隨著时间的推移,即便是狂热分子们,也会渐渐平静下来,屈服於休息与睡眠的需求。
当狂热者们醒来时,最糟糕的狂热状態已然过去,但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了。
在他们短暂的生命里,他们成为了神明的利器,为净化这片土地付出了一切。
若是亚瑟允许,他们会追隨他直到天涯海角,一直战斗到死亡將他们带走。
这便是亚瑟给予他们的礼物一一经歷一场死的洗礼,换来对生命的希望。
他们不再抱怨自身的伤痛,也不再沉酒於过去的苦难。
而是棲息在一个由纯粹信念构成的生动世界里。
他们所能取得的成就,早已远远超出了过去的自己。
醒来后,这些狂热者又聚集到牧师身旁。
亚瑟向他们伸出双手。
“信徒们,你们胜利了。”他说著,左手摆出地母的祈祷手势,“记住今天。
“记住,你们始终拥有战胜邪恶的伟大力量。
“它就在你们体內,等待著你们去开启。”
他凝重的目光扫过越来越多的求助者,看著他们带著红润的眼睛回望自己。
“你们一直都拥有力量。”亚瑟再次说道。
语气比之前更显疲惫,却依旧饱含著那份曾在迷雾镇唤醒这些人的信念,“你们所需要的,只是相信自己;
“你们所需要的,只是有人为你们指明通往自我的道路。
“在大地之母那里,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声音隨即低沉下来,眼神也失去了焦距,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画面。
“你们所需要的,”他说,“我们每个人所需要的,就是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