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飘著清茶香气。
    王威刚和助理在討论拍摄脚本，琢磨著如何展现学校师资短缺的核心矛盾。
    这时，校长走了进来。
    他气质儒雅，很有老师风范。
    说起来，正是他最初给王威刚发了私信，希望能请动这位大博主来学校看看。
    “我们的拍摄计划，”校长温和地开口，“不如先从教室开始，记录孩子们上课的状態。然后带他们到操场上堂体育课，展现活力。最后，可以去宿舍看看，帮孩子们解决些实际问题。”
    王威刚点头赞同：“好主意！下午咱们就去捞鱼，给住校的孩子们做顿丰盛的晚饭！”
    陈莽独自端著茶杯站在窗前，目光落在窗外操场上奔跑嬉戏的孩子们身上，思绪却飘向了別处。
    他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也没那份悲天悯人的情怀。
    对於王威刚这样坐拥百万粉丝的博主，拍视频做慈善，他心里也能理解。
    这里面，动机很难纯粹。
    但陈莽懒得去深究，也无意评判。
    管他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或者是图个心安理得呢？
    他抿了口茶，茶叶的微涩在舌尖化开。
    重要的是，这崭新的教学楼、塑胶跑道、图书室……是真金白银、实实在在立在这里了！
    孩子们的笑声和读书声，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就够了。
    过程或许掺杂著各种心思，但结果导向了善，那这行为本身，就值得肯定。
    他甚至能预见到视频发出去后可能面临的舆论风暴：
    “偽善！”
    “作秀！”
    “要不是为了拍视频涨粉，你会去那穷乡僻壤？”
    “几百万粉丝的大v，能有几个真心实意做好事的？都是剧本！”
    这些声音，陈莽觉得……也挺正常。
    人性本就复杂，现实里哪来那么多纯粹的、毫无功利心的“好人”？
    捫心自问，他自己今天来这里，最初的目的不也是应王威刚之邀，想著包鱼塘跟吃播联动，顺便蹭顿饭么？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也不会触动，更不会提出拍视频呼吁老师的想法。
    动机的起点，往往带著点“不纯粹”。
    能在网际网路这口大染缸里做到几百万粉丝体量，谁还没点城府，没点算计？
    哪盏是省油的灯？
    陈莽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他自己不也在努力往上爬，接gg、攒粉丝、利用系统提升自己？
    所以，他决定不去纠结王威刚，或者其他任何人做慈善的“初心”到底有多纯粹。
    他只知道一点，自己即將成为这波“慈善流量”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和王威刚合作拍这个视频，內容本身有社会价值，也必然能给他的帐號带来关注和正向曝光。
    这是互惠互利。
    既然端起了这碗饭，吃到了里面的肉，那就更没资格放下碗就骂娘，指责做饭的人动机不纯了。
    那太虚偽，也太没品。
    陈莽放下茶杯，眼神重新聚焦回討论中的王威刚身上。
    他要做的，就是和王威刚一起，把眼前这个关於“希望小学缺老师”的视频，拍好，发好！
    让“需要老师”这个声音，儘可能响亮地传递出去。
    至於动机纯不纯？
    让键盘侠们去爭论吧。
    行动本身的价值，自有其分量。
    “刚哥，”陈莽回过神，拿起自己的相机。
    “关於孩子们上课的场景，我觉得可以从教室后门那个角度拍，更自然，也更能捕捉到他们专注的眼神。我们现在去试试？”
    他主动將思路拉回到具体的拍摄执行上，態度积极而务实。
    王威刚眼睛一亮：“好主意！走，莽弟，带路！”
    ……
    之后一上午的拍摄，就在与孩子们的互动中飞快度过。
    陈莽原本有些忐忑，作为独生子，他从小就没怎么和小孩子打过交道，生怕自己笨手笨脚或者冷场。
    但是，孩子们似乎天然地，被这个笑容爽朗的大哥哥吸引。
    陈莽只是蹲下来和他们平视著说了几句话，立刻就被一群小萝卜头围住了。
    嘰嘰喳喳问个不停，小手也自来熟地往他结实的手臂上摸。
    反观旁边努力想“亲民”的王威刚，虽然笑容满面，但那条大臂实在是唬人。
    加上魁梧的身形，让孩子们只敢远远看著，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凑近，也很快被小伙伴拉走。
    这让王威刚好一阵鬱闷。
    看来人类这物种，打从娃娃起，都是实打实的顏控啊！
    陈莽看著王威刚那有点吃瘪又无奈的表情，心里暗笑。
    而在这群孩子里，一个扎著歪歪扭扭小辫、鼻子底下总掛著亮晶晶鼻涕泡的一年级小豆丁，缠著陈莽问问东问西：
    “大锅锅，你好帅啊！”
    “咳…谢谢？”
    “大锅锅，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我……我们？”
    “呃……哥哥还要上学呢…”
    “大锅锅，你有没有女朋友？”
    “？？？”
    陈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问题”问得一愣，差点被口水呛到。
    “……小豆丁，谁教的你『女朋友』这个词？”
    小豆丁吸溜了一下鼻涕泡，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天真。
    “电视上啊！我妈妈在家的时候，最喜欢看神仙谈恋爱了！”
    “她还天天哭呢，我都不哭！大锅锅，我乖不乖？”她一脸求表扬。
    陈莽哭笑不得，只能顺著哄：“乖，小豆丁最乖了。”
    “誒嘿嘿！”小豆丁得到肯定，立刻眉开眼笑，又绕回原点。
    “那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没有女朋友？”
    陈莽看著那双充满求知慾的纯净大眼睛，实在不忍心糊弄，老实回答：“没有。”
    话音刚落，小豆丁的眼睛“唰”地一下亮得像探照灯！
    她猛地抓住陈莽的裤腿，用宣布重大决定的语气，掷地有声：
    “那等我长大了，给你当女朋友好不好？！”
    ？？？
    陈莽只感觉自己的cpu给干烧了！
    可爱是真可爱，但这杀伤力也太强了！
    果然，小孩子这种生物，应付不来！完全应付不来啊！
    就在陈莽尷尬得脚趾抠地，不知该如何接招时，救星出现了。
    生活老师找了过来：“小豆丁！原来你躲在这儿！別缠著大哥哥了，听话，去后面小菜园扯点青菜回来，中午加菜！”
    “我才没有烦大锅锅呢！”小豆丁立刻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地指著陈莽，“他可喜欢我了！刚才还说以后要娶我当老婆呢！”
    陈莽：“？？？”
    “不是……我没有……我……”陈莽百口莫辩。
    生活老师看著陈莽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好了好了，小豆丁最乖了。快去，拿个小竹筐，多扯点嫩的生菜回来，今天人多吃饭！”
    “哦……”小豆丁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眼看小豆丁要跑开，陈莽如蒙大赦，但也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於是立刻自告奋勇：“我……我去帮忙吧！”
    他急需找个地洞……不，找个菜园冷静一下！
    小豆丁一听，立刻又精神了。
    转身一把拉住陈莽的手，小脸上满是雀跃：
    “好耶！那我给大锅锅带路！我知道哪里的青菜最嫩！”
    不由分说，拽著陈莽，就朝著校园后山跑去。
    ……
    山路前。
    小豆丁把一个小竹筐费力地背在身后，仰著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著陈莽。
    “大锅锅，我背著筐，你抱著我走好不好？这样我就能看得更高，帮你找最好的菜啦！”
    陈莽看著那还没他腿高的小豆丁，背上那个对她来说不小的竹筐，再想想那崎嶇的山路，忍不住失笑。
    他轻轻弹了下她光洁的小脑门：
    “小机灵鬼，你背著筐，我再抱著你，那重量不还是全压我身上了？跟直接抱著筐有啥区別？”
    小豆丁歪著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小嘴一瘪，耍赖道：“我不管嘛！抱著走嘛！抱著快！”
    陈莽只好投降：“行行行，抱著抱著！”
    他认命地弯腰，一手稳稳托住小豆丁的腿弯，让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掛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拎起了那个小竹筐。
    小豆丁立刻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把小脑袋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还蹭了蹭，留下一点晶莹。
    沿著希望小学红砖围墙外蜿蜒的土路，陈莽抱著小豆丁往山坡上的菜园走去。
    山风带著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比校园里更浓郁几分。
    远处层峦叠嶂，雨后初晴的山峦被洗得格外青翠，山腰处薄雾如纱，缓缓流淌。
    近处，不知名的野在路旁草丛里星星点点地开著，引来几只忙碌的蜜蜂。
    空气里瀰漫著湿润的生机。
    “到了！大锅锅，就是这里！”小豆丁兴奋地指著前方。
    说是菜园，其实就是一小块用简易竹篱笆围起来的坡地，依著山势开垦。
    里面没有规整的田垄，各种蔬菜隨意地挤在一起。
    翠绿的生菜舒展开肥厚的叶片，嫩黄的小白菜水灵灵的，紫色的茄子沉甸甸地掛在矮枝上，几根顶著黄的黄瓜藤蔓调皮地爬上了篱笆。
    泥土湿润，散发著土腥气。
    菜园后方，紧挨著一棵巨大的榕树。
    陈莽抬头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树冠如巨伞，枝干虬结盘错，垂下的气根如同老人的长须。
    树干粗壮得惊人，陈莽目测，恐怕真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
    “这树……可真大啊！”陈莽由衷地感嘆。
    目光顺著粗壮的树干向上，在繁茂的翠绿枝叶间搜寻……
    咦？那是什么？
    在高高的树杈间，一团醒目的粉红色东西似乎在……蠕动？
    像个被风吹掛住的塑胶袋？
    “大锅锅！发什么呆呀！”
    小豆丁急急地拍著他的肩膀，小手指著远处山峦交界处。
    “快看那边！乌云！要下雨啦！老师说要下雨前把菜摘回去才新鲜！你快放我下来，我们快去捡菜呀！不然要被雨淋湿啦！”
    她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倒把陈莽给“训”上了。
    陈莽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远山之上，不知何时已聚拢了大片浓重的铅灰色云团，
    像一块巨大的、湿透了的幕布，正沉沉地压向大地。
    更远处，已经能看到一道灰濛濛的雨幕，如同连接天地的珠帘，正迅速地向这边推进！
    山野间瞬间瀰漫开一股暴雨將至的土腥气和凉意。
    陈莽很少在城市里看到如此清晰、如此具有压迫感的雨幕景观。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道移动的水墙分割成了明暗两半。
    “好！这就去！”陈莽被这景象激得心头一凛，立刻弯腰想把小豆丁放下，准备抓紧时间摘菜。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
    “啊——！！！”
    一声尖锐、悽厉、充满惊恐的尖叫，毫无徵兆地撕裂了山野的寧静！
    那声音，赫然就来自头顶那团“粉红色塑胶袋”的方向！
    陈莽猛地抬头！
    只见那团粉红色，根本不是什么塑胶袋！
    而是一个穿著粉红色雨衣的人影！
    那人影仿佛失去了所有依託，正从高高的榕树树杈上直直地坠落下来！
    粉红色的雨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断线的风箏！
    “小心——！”陈莽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下意识地想护住怀里的小豆丁向后闪避！
    但……太近了！太快了！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完全失去了平衡，抱著小豆丁，像被伐倒的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冰冷的、带著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地面猛地撞上他的脸颊。
    怀里的小豆丁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隨即被压在他身下。
    而那个从天而降的粉红色身影，也重重地摔落在他旁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冰冷的雨点，就在这时，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瞬间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倒在菜地泥泞中的三人。
    “嘶——没事吧？”陈莽身体素质过硬，缓了一下就站起身，对著小豆丁问。
    得到小傢伙中气十足的“没事！”后，他悬著的心才放下，目光立刻转向旁边那团揉成一团的粉红色。
    那是个女人。
    此刻，她也正“哎哟哎哟”地边呼痛边挣扎著坐起身，
    湿漉漉的头髮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终於，陈莽看清了她的侧脸……
    他一时失神，就那么定定地望著，呼吸都忘了。
    直到对方也带著一丝探究，细细地回望过来。
    见鬼了！
    陈莽心里“咯噔”一下，他自詡接触过不少美女，但从未对著一个陌生女人看得失魂落魄。
    对方也有魅力天赋？！
    突然，陈莽眼前字幕刷新：
    【夜深人静时，你是否也曾望著万家灯火，羡慕过那份俗世的温暖和陪伴？】
    【你阅人无数，但最令你记忆深刻的当然是她】
    【二十一岁那年，你们有段露水姻缘，离开时对方支付了你一笔钱】
    【四十一岁这年，你们再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