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43章 冷血棋局
    第343章 冷血棋局
    【卡斯顿之战后·塞尔维安帝国·帝都法洛斯】
    南方的战火尚未熄灭。
    瓦伦西亚王都大殿中,烛火才点亮了联盟的誓言,而在千里之外的大陆中央,另一处权力的核心正以冰冷的目光注视著这场风暴的走向。
    这座城市名为一—法洛斯。
    七重城墙层层叠叠,如环环相扣的铁链,將帝国的心臟与外界隔绝。
    十三座巨型吊桥横跨护城河,每一座都由沉重的铁索悬起,宛如冷酷的锁,一旦落下,便彻底斩断內外的联繫。
    夜色与风雪笼罩下,街道笔直如刀锋,铺满青石的路面泛著冷光。
    禁卫军列阵巡逻,甲胃鏗然作响,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得他们的脸庞冷硬无情。整座帝都仿佛一座森然的铁城。
    宫城深处,曜影殿巍然佇立。
    殿顶高耸,直刺苍穹,窗缝狭窄如剑隙,日光难以渗透,令这座殿堂常年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之中。
    此刻,风雪正拍打著铁窗,低沉呼啸在殿廊之间,炉火的光亮却只能映照出石壁上的暗影,仿佛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將整座大殿束缚在阴冷之中。
    王座之上,塞尔维安帝国的皇帝一一奥古斯都·维雷利安静静端坐。
    他身披镶金的深红长袍,披风垂落在台阶,火光映在鬢角的白髮上,令那张本已冷峻的面庞更添一抹肃杀。
    案桌上,厚厚的羊皮卷摊开铺列,墨跡斑驳,字跡凌乱,许多捲轴甚至沾染著泥渍与血痕。
    它们来自南方的密探一一是用血与长途跋涉换回的情报。
    自数月前瓦伦西亚派出首批使节请求帝国援助以来,奥古斯都虽然表面始终保持著高傲与冷漠,仿佛对南方的火海毫不在意。
    然而这位皇帝绝非狂妄自大的患蠢之辈。
    事实上,在第一时间,这位掌控辽阔疆土的皇帝便已暗中调动帝国最精锐的密探深入南方。
    他要知道真相一一关於兽人的起源、战力、行军路线,乃至南方战火的真实態势。
    而如今,这些情报已在曜影殿中堆积如山。
    烛火映照下,捲轴的影子仿佛黑色的波涛,正无声地扑向帝国的王座。
    书记官的声音在殿堂中低低迴荡,带著一丝因紧张而微颤的尾音:
    “..—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又有十余座城镇焚毁,平民死伤无数。那些跨海而来的兽人未止步於锡尔文,而是继续深入,在阿尔特利亚的领土上肆虐。
    甚至已经有兽人一度逼近帝国南部边境。虽尚未越境,但他们的狼骑兵已在边境要塞附近徘徊出没。阿尔特利亚王国屡屡派使求援,而德萨拉王国与瓦伦西亚王国,则已在南方公开结盟”
    话音真然而止。
    书记官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抬起眼睛,偷偷望向王座。
    炉火的光亮摇曳在那张冷峻的面孔上,皇帝的双眸依旧平静如冰,没有任何波澜。
    大殿的另一侧,几名大臣与將领肃然站立。披风在殿门缝隙渗入的冷风中轻轻摆动,盔甲反射出幽暗的火光,仿佛一列沉默不语的雕像。
    压抑的气息几乎凝固,只有火炉里偶尔爆裂的火星声,冷不丁在死寂中溅起火光,瞬间又熄灭。
    终於,皇帝缓缓抬起手。
    那动作並不急促,却带著不容违抗的威势。
    书记官立刻声,低头行礼,退回阴影之中。
    奥古斯都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诸人,沉重的声音隨之在曜影殿中迴荡:
    “边境的情况,你们都听见了。”
    魁梧的帝国將军率先上前一步,靴底重重踏在石板上,声音粗哑,却带著一股铁与火的锋芒:
    “陛下,若兽人再深入一步,属下愿亲率边境守备军团,彻底將它们逐出帝国疆域!”
    话音鏗鏘,犹如铁锤敲击,然而在这片森冷的寂静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皇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凝视著他。那目光如同刀锋,冰冷而锋锐,从容地剖开了他心底的热血与激昂。
    沉默良久,奥古斯都缓缓收回视线。將军心头骤然一紧,胸腔仿佛被无形之力压住,只得低头,默默退回原位。
    片刻之后,一名年长的大臣才缓缓出列。他的步伐沉稳,衣袍拂过石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恭声开口,语调却带著一丝警醒:
    “陛下,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告急使节已连番而至,瓦伦西亚王国更是在卡斯顿之战后,再度遣使恳请帝国出兵。
    然而,在臣看来,南方诸国既已结盟,他们理应先担起自身的责任。帝国若过早捲入,只会让他们依赖於我们,而非自立。”
    他的声音落下,大殿再次陷入寂静。
    奥古斯都的指尖缓缓敲击在案几上,每一次落下都沉稳而克制,声响轻微,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分量。
    “阿尔布雷希特。”
    低沉的声音在曜影殿中迴荡。
    柱侧的皇太子立刻上前一步。
    盔甲的甲片在火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他年纪尚轻,身姿却已笔直,眉目间仍带著未被世事磨平的锐气。
    他抬头望向王座之上,朗声应道:“在。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邃得如同深海。他语气缓慢,却每一个字都沉重如石:
    “说说看。你如何看待这场联盟,又如何看待帝国边境的局势?”
    话音落下,殿堂气氛骤然一紧。
    几乎所有目光同时转向年轻的皇太子。
    大臣们神情各异,有的凝重,有的冷漠,但无一例外,都在静静等待。火炉里的火焰瞬啪作响,为这片寂静添上一层压迫。
    阿尔布雷希特的呼吸不自觉急促了几分,胸口隨著心跳起伏,但他並未退缩。他挺直脊背,声音低沉而坚决地开口:
    “父皇,我认为,联盟虽仓促,却是人类唯一的机会。瓦伦西亚王国、德萨拉王国、
    阿尔特利亚王国、亚文公国並肩,总比各自死守要强。若他们败亡,兽人必然北上,届时帝国將首当其衝。帝国理应一”
    话音未尽,他忽然收住。
    殿堂两侧,数名大臣的目光冷冷扫来,像是刀锋般在他身上划过。
    他们眼神中带著不加掩饰的质疑与讥讽,仿佛在注视一位初出茅庐、尚未见识权力冷酷的年轻人。
    火光在石壁间摇曳,影子被拉得狞而修长。每一张面孔都被照得格外清晰,眼神中或冷漠,或算计,或不屑。
    而在王座上,奥古斯都·维雷利安依旧端坐,神色未显喜怒。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审视,又像是等待。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点头。
    只是静静注视著自己的儿子,仿佛这句话並非答案,而是一道试探,一场考验。
    空气沉重得近乎凝固,火炉里木炭的爆裂声骤然清晰,像是唯一仍在流动的时间。
    曜影殿的火焰轻轻摇晃,將厚重的阴影投射在石壁与穹顶上。
    那阴影笼罩著年轻的皇太子,使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孤立。
    阿尔布雷希特的声音虽然坚定,但在这片寂静中,却显得孤勇而单薄。
    大臣们静静注视著他,眼神冷淡,仿佛在等皇帝的判决。
    而皇帝的沉默,则像是一座山般压在所有人心头。
    奥古斯都·维雷利安缓缓抬起手,手指在案几冰冷的边缘摩。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孔仿佛铁铸般冷硬,毫无波澜的声音在曜影殿內迴荡:
    “你说,帝国理应出兵?”
    皇太子胸口骤然一紧,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滯住,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不敢有半分动摇。
    “是。”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决,“若南方诸国崩溃,兽人终將北上。与其等他们杀到帝国疆域,不如提前出手,阻止祸患蔓延。”
    殿中火焰摇曳,投下的阴影在石壁间挣拧舞动。
    奥古斯都的目光深沉,似要穿透他儿子的心口,那双冷冽的眼眸难以捉摸,似深渊般不见底。
    “所以,”他的声音缓缓沉落,冷硬如钢,“你认为帝国应当与他们同盟,像他们请求的那样,派出军团驰援?”
    “是。”阿尔布雷希特咬紧牙关,语气斩钉截铁。
    空气隨即凝固。
    沉默,沉重得像是悬在所有人心口的一块寒铁,將殿堂压得令人透不过气。
    奥古斯都缓缓起身。
    厚重的长袍隨动作垂落,镶金的纹饰在火光下闪耀,令他整个人仿佛一尊从古代走来的铁雕。
    他背负双手,脚步声稳健,缓缓踏下王座的阶梯。每一步都在石板上敲击出低沉的迴响,宛如擂在眾人心头的战鼓。
    “阿尔布雷希特。”
    他的声音压抑却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铁锤重击在石壁上。
    “你可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一一这些兽人,真的能威胁到塞尔维安帝国吗?”
    那一瞬,太子愜住了。胸膛骤然一室,心跳如擂鼓。
    奥古斯都的脚步声缓缓迴荡,逼近至大殿中央。
    他停在炽热的火炉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出他冷峻的轮廓,炭火爆裂的声音仿佛为他的语调伴奏。
    “你要学会看得更远。”他的声音低沉却格外清晰,犹如刀锋划开厚重的空气。
    “这些年,南方的局势早已暗流汹涌。瓦伦西亚的崛起,让他们一度自以为能与帝国比肩,甚至试图在大陆上爭夺更多的话语权。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兽人入侵,他们只会继续膨胀,妄想与帝国平起平坐。”
    他顿了顿,抬起眼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直逼皇太子。
    “可现在呢?原本强盛的瓦伦西亚陷入泥沼,疆土被蚕食,兵力被消耗,国力再难復原。原本富庶的阿尔特利亚王国连王都都已沦陷,德萨拉王国左右为难,亚文公国更是苟延残喘,隨时可能覆亡。
    你说一”
    火焰在他眼中闪烁,冷光如同凝固的铁水。
    “这对帝国而言,是威胁,还是机遇?”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火炉里的炭火爆裂开来,火星四溅,照亮大臣与將领们的神情。
    有人低垂目光,有人目光冷漠,然而无人出声。
    空气,仿佛被这一句话彻底压断。
    大殿內的烛火微微摇曳,却无法驱散瀰漫在眾人心头的压迫。
    阿尔布雷希特张了张嘴,喉咙滚动,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他眼神里仍有犹豫与不甘,但在那股冷冽的威压下,话语被死死压在胸口。
    奥古斯都没有等待。他的语调缓缓,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要记住,帝国的军团不是用来替別人守门的。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一一捍卫帝国疆土。除此之外的所有消耗,都是浪费。”
    他脚步缓慢,在石阶上迴荡,像是铁锤敲击在心头。
    “更何况,那些兽人的锐气,不会无限延续。南方诸国虽各怀心思,但並非乌合之眾。你以为兽人能长驱直入,一路横扫?
    错了。南方的血战已经令他们损失惨重。哪怕他们强攻至最后一步,当他们触及帝国的疆土时,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紧接著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
    “到那时,他们只是一群残兵。而我们,强盛无匹的塞尔维安帝国,依旧拥有完整无缺的军团、未被消耗的国力、最坚实的边境。届时,我们无需付出太大的代价,便能將他们碾成灰烬。”
    火炉里木炭爆裂开来,火星飞溅,仿佛在印证他这份冷酷的推演。
    “甚至一一”奥古斯都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我们还能趁机扩张疆土,把他们留下的废墟据为己有。”
    阿尔布雷希特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起伏难平。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份逻辑背后的冰冷与可怕。
    这不是畏惧兽人,而是一种彻底到极致的算计。
    他再也压不住,声音带著急切:
    “可若南方诸国全数崩溃,那不是意味著整个大陆的平衡被打破?兽人怎会是棋子?
    他们屠戮一切,不会给我们留下余地!”
    大殿內一瞬间死寂。
    奥古斯都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利剑般锁住皇太子。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刺骨的冷意:
    “你错了。”
    短短三个字,仿佛將整个殿堂压得更沉。
    他缓缓步,语调放缓,却更显森然:
    “你担心他们会踏入帝国的土地。但我告诉你,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声音陡然一沉,像是重锤落在石壁上。
    “帝国有多少军团?”
    阿尔布雷希特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微微发颤:
    “十三个常备军团,另有各行省守备军与各大骑士团无数。”
    奥古斯都点了点头,眼神冷冽如寒铁:
    “正是如此。即便南方四国全数溃败,兽人残部苟延残喘杀到边境,他们又能怎样?
    面对帝国的数十万大军,他们只会被碾碎,被彻底消灭。”
    他说话的同时,缓缓抬起手,指向案桌上那一堆厚重的密报捲轴。
    烛火下,羊皮卷上斑驳的血跡与泥渍仿佛在低声诉说著远方的惨烈。
    “更何况,我的密探告诉我,南方四国的军队,虽已伤痕累累,却仍足以拖住他们。
    无论是瓦伦西亚的几大军团,还是德萨拉的骑士团,甚至是哪怕连王都都已经沦陷、看似发发可危的阿尔特利亚,谁也不会轻易塌。”
    他语调平稳,却像一柄钝刀缓缓切割开空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南方四国虽惨烈,却仍能支撑。他们的血,他们的尸体,会一层层拖住兽人的脚步。只要他们还在抵抗,兽人就不可能集中全部力量北上。”
    说到这里,他缓步走下石阶,走向皇太子。靴底敲击石板的声响沉重而缓慢,像一记记擂在心口的战鼓。
    “所以,帝国不必急於出兵。”
    他的声音压下,宛若巨石压顶。
    “我们只需在背后,以贷款与物资支援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消耗兽人的锐气与生命。”
    “—至於联盟?”
    他冷冷一笑,唇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弧度。
    “帝国无需屈尊与他们並肩作战。等他们筋疲力尽、气数將尽时,我们再决定是否出手。”
    阿尔布雷希特的脸色愈发绷紧,双拳无意识地在身侧握紧,指节泛白。
    他能听得出,父皇每一句话都像是毫不留情地剥开他心中残存的热血与幻想,让他直面冰冷残酷的现实。
    他终於忍不住,低声辩驳道:
    “可若我们袖手旁观,帝国岂不是会被视为冷血?会让人类诸国都与我们离心离德!
    话音刚落,奥古斯都冷笑一声,笑声短促,却带著刺骨的讥讽。
    “权力不是靠口碑维繫的,阿尔布雷希特。记住,强者从不需要別人喜欢,只需要別人敬畏。”
    他缓缓抬起手,落在太子的肩头。掌心的重量沉稳而冷厉,仿佛一块冰冷的铁石压在心头。
    “帝国是棋手,而非棋子。”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低沉而森然。
    “不要让同情与虚妄的理想蒙蔽你的双眼。战爭,是权力的博弈,而不是儿戏。”
    大殿的火光轻轻摇曳,昏黄的光影在父子二人之间晃动,像是將整个殿堂化作一口冰冷的牢笼。
    阿尔布雷希特的脸色渐渐苍白,唇线死死抿紧。
    他的目光里仍有挣扎与愤慨,却在那份深沉而冷峻的注视下,一点点被压制下去。
    奥古斯都冷冷一笑,那笑意没有温度,反而锋利得像刀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大殿,宛如利剑划过石壁,令空气骤然一紧。
    “你要明白,帝国並不畏惧战火。我们只是在等待最合適的时机。”
    阿尔布雷希特紧咬牙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急促,却始终无法衝破那份如同寒冬厚冰般的压迫。
    奥古斯都將双手负在身后,步伐稳重而沉缓,在火光中至殿堂中央。
    “你担心兽人攻破南方四国后长驱直入?”
    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屑。嘴角缓缓勾起,浮现出近乎冷酷的弧度。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事实:他们不会成功。哪怕他们攻下阿尔特利亚,践踏亚文,甚至让瓦伦西亚腹背受敌,他们也不可能维持巔峰。因为一一每一场攻城,每一次野战,都会让他们的血流乾涸,户体堆积如山。”
    “而等他们筋疲力竭,帝国才会出手。到那时,我们无需付出多少代价,便能收割他们剩余的一切疆土与力量。”
    殿堂一隅,宰相与几名大臣低垂著头,神情恭谨,不敢发声。
    然而他们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隱秘的冷光,仿佛对这冷酷的算计心生认同。
    奥古斯都缓缓转身,衣袍隨之捲起微弱的气流。他的目光直直锁定皇太子,声音如同寒铁砸落:
    “至於你说的联盟?”
    他微微一笑,却带著彻骨的讥讽,隨即摇了摇头。
    “荒谬。若帝国真要领兵南下,那盟约的旗帜上写的绝不会是『瓦伦西亚”,而只能是『塞尔维安”。整个大陆若真要寻找盟主,也只可能是我们。”
    火光下,他的眼神骤然一压,冷厉得令人不敢直视。
    “记住,强者无需討好弱者。畏惧比亲近更可靠。畏惧会让他们屈服,而亲近,只会让他们背叛。”
    阿尔布雷希特心口一震,胸膛起伏剧烈,呼吸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他的脸色因室息般的压迫而苍白,唇角却仍紧抿,不愿在父皇面前显露半分退缩。
    奥古斯都缓缓转身,衣袍在火光下拖曳出深沉的阴影。他回到王座前,缓缓端坐下去。
    火炉的光焰摇曳,映照在他冷峻的面庞上,使那张面孔如同铁石般坚硬,不见一丝裂隙。
    “所以,帝国的选择很简单。”
    他抬起手,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声声迴荡,犹如沉重的战鼓,將每一个字都钉进所有人的心口。
    “我们不会贸然出兵,不会让帝国的军团替南方的王国挡刀。我们只会提供粮食与武器一一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无偿的,而是贷款。让他们自己去打这场战爭。”
    奥古斯都的目光掠过捲轴堆叠的案几,眼底闪过一抹深邃的冷意。
    “他们求援,我们就伸出一只手,却绝不撑起他们的整个后背。记住,这份援助不仅是救命的绳索,更是锁在他们脖颈上的伽锁。等他们战后精疲力竭,他们欠下的债务,终將让他们彻底跪伏在帝国的秩序之下。”
    宰相低垂著头,声音沙哑而恭敬:“陛下高瞻远瞩。”
    四周的大臣与將军们屏声静气,唯有太子阿尔布雷希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因震骇与愤慨而颤抖。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父亲谋划的並非单纯守护疆土,而是要借这场浩劫,將南方的强国们一点点拖入深渊。
    奥古斯都没有再看他,而是缓缓靠在王座上。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沉冷无比,像无月的长夜。
    “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宛如铁律般钉在石壁上。
    “你若想成为帝国的继承者,就必须学会看穿表象,看穿人类所谓的联盟与同情。真正的帝国之道,不是慷慨,而是冷酷。不是救赎,而是掌控。”
    曜影殿的火焰逐渐熄弱,厚重的阴影缓缓攀上穹顶。
    奥古斯都静静注视著皇太子,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將他所有的犹豫、愤慨与迷惘一览无余。
    “记住今日之言,孩子。”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缓缓而坚定地压落。声音冷冽而不容置疑:
    “帝国不是慈善者,更不是救世主。我们只保护属於我们的疆土。至於南方诸国,他们若有价值,就自己挣扎到最后一刻;若是撑不住,那便让他们化为灰烬。灰之上,帝国將建立新的秩序。”
    他的手掌在火光下宛如一只鹰爪,笼罩整个殿堂。
    “这是一盘棋。兽人是棋子,瓦伦西亚是棋子,阿尔特利亚、亚文、德萨拉——全都是棋子。唯有帝国,只有帝国,才是执棋者!”
    火光映照下,他的手掌像一只笼罩大地的鹰爪,仿佛真要將南大陆牢牢在掌心。
    阿尔布雷希特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紧紧獴住衣袖,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父亲的气势如同铁墙,压得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觉得这很冷酷?”
    奥古斯都的声音低沉而森冷,像是从石壁深处传来的回音。那双眼眸犹如锋刃,牢牢钉住太子的心口。
    “但这就是帝国的生存之道。数百年来,我们始终循著这条道路,一步一步,让塞尔维安帝国屹立於诸国之上,冠绝整个大陆。怜悯一”
    他停顿了一瞬,语气陡然一沉,带著无可撼动的威势:
    “怜悯是王冠上最危险的裂痕。哪怕只有一丝裂痕,也足以让整个帝国从根基上崩塌殿堂寂静无声。
    厚重的石柱投下漆黑的阴影,大臣与侍卫屏息静立,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唯有烛火在风中微颤,发出若有若无的啪声,像是为这份冷冽的寂静添上最后一笔皇帝的目光终於收回,声音骤然放缓,却更添沉重与威压。
    “阿尔布雷希特,我的孩子。”
    他的语调低沉而缓慢。
    “你必须学会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而不是被虚妄的怜悯冲昏头脑。若有一日你登上这座王座,你必须让所有人畏惧你,而不是让他们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仁慈。”
    阿尔布雷希特只觉得胸口被千钧巨石压住,呼吸急促,喉咙里却堵著燃烧般的苦涩。
    他努力抬起头,却只能迎上父亲那双冷冽无情的眼眸。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並不仅仅是一场父子之间的对话,而是一场试炼一一一场有关帝国未来与继承资格的考验。
    可他心底,依旧有一股滚烫的抗拒在翻涌。
    他想说:若人类之间都如此冷漠,兽人的铁蹄终有一日会横扫到这里。
    他想说:若任由南方诸国流血,帝国未来终將背负血债与孤立。
    可这些话,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被沉重的空气与父皇的威压死死压下。
    殿堂太冷,父亲的目光太重。
    他只能低下头,肩背微微颤抖,缓缓吐出一口气,將心中所有的涌动强行压入沉默。
    奥古斯都看著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芒。
    他缓缓靠回王座,长袍在石阶间铺展开来,火光在金饰上摇曳不定。
    他闭上眼睛,眉宇间的线条冷硬得像一尊沉睡的铁像。
    “下去吧。”
    三个字,冷冷落下,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仿佛石锤砸击在巨钟之上,久久不散。
    阿尔布雷希特的身影在烛火下被拉得修长,背脊依旧笔直,却带著抑制不住的僵硬。
    他默默俯身行礼,转身离去。靴底的声响在石板上清晰迴荡,逐渐远去,直至被厚重的殿门吞没。
    当那扇沉重的铜门轰然合拢,曜影殿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只剩下王座上的皇帝,独自端坐在火焰余光映照下。炉火发出的微弱啪声,像是这片沉寂里唯一的心跳。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终於,奥古斯都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深邃而冷冽,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穹顶,直指千里之外的南方大陆。
    “南方..”
    他低声嘀喃,像是独自与阴影对话。声音沉冷,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势。
    “让战火燃烧得更旺烈一些吧。火焰越高,灰烬才会越厚—-而帝国,终將立於灰烬之上。”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形的弧线,仿佛在一张看不见的棋盘上推演局势。
    “瓦伦西亚—阿尔特利亚—亚文—德萨拉。”
    每一个国名从他口中吐出,都像是被刻入冷铁的铭文。
    “他们会流尽鲜血,耗尽力量,直到只剩下枯骨。到那时一”
    他目光一凝,话语冷峻如刃:
    “帝国会接管一切。”
    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庞上,阴影交织,让他的神情更似石像般不可动摇。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將所有阴谋与算计都压入胸腔深处。
    殿外,风声呼啸,拍击在卡洛斯的城墙之上,捲入曜影殿的高窗,带著远方战火的气息。
    而在这风声迴响中,奥古斯都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所有的血与火,所有的灭国与屠城,都只是棋局中註定的落子。
    烛光摇曳,长影攀附在穹顶,逐渐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冷冷笼罩向整个南方。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长廊上,阿尔布雷希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上迴荡。
    他走得很快,像是想要摆脱身后那股室息的威压,可每一步都透著僵硬与沉重。
    靴底与石板的碰撞声,在寂静的长廊里被无限放大,听上去更像是压在他心口的铁锤直到推开尽头的高窗,他才猛地吸了一口冷风。
    呼啸的夜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带著风雪直灌入胸膛,像刀锋般將那股鬱结的灼烧切开。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窗。
    雪顺著夜风扑进来,落在他的披风与鬢髮间,瞬间化作冰凉的水珠,沿著脖颈滑下。
    阿尔布雷希特证忙地望向远方。
    漆黑的夜幕无边无际,而在那黑暗深处,便是临近阿尔特利亚的边境。那片土地,正是兽人肆虐的方向。
    父皇说得没错。帝国的確强大无比,强大到足以碾碎任何敢於踏入疆土的敌人。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底仍有一种难以驱散的不安。
    若等到他们真的踏入帝国,再去阻止会不会已经太迟?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在他心底划过。只一瞬,便深深扎下根。
    他没有再多想,只是猛地合上窗扉,转身离去。披风在风雪中猎猎翻动,背影依旧挺直,却掩不住那一丝隱隱的予盾与犹豫。
    夜色愈深。
    曜影殿的烛火逐渐熄灭,厚重的石门在侍卫手中合拢,带著震耳的轰鸣声。
    法洛斯城依旧灯火辉煌。
    七重城墙高耸入云,数万帝国禁卫军列宿在城下,整齐的营帐宛如铁灰色的海洋,火把燃烧如同星河倒掛。
    远处,厚重的铜钟缓缓敲响,声声悠长而沉闷,震彻夜空。
    这钟声,不是召唤,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冷峻的宣告一一宣告著帝国的秩序、帝国的冷漠与帝国的不可撼动。
    在这座大陆最繁盛最森严的城市里,一切都安稳得近乎冰冷。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南方的大地仍在燃烧。
    火光染红夜空,兽人的铁蹄正践踏一个又一个人类的国度。
    鲜血、灰烬、哭喊与烈焰,正在那里交织成末日般的景象。
    而塞尔维安帝国,依旧选择冷眼旁观。
    他们的沉默,就像一片高悬在大陆上空的乌云。
    终有一日,这乌云会压下,化作另一场更庞大、更不可逆转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