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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联盟火种
    第338章 联盟火种
    拂晓的风吹过营地,带来血腥与烟火混杂的味道,像是还未散尽的战场呼吸。
    营帐一顶连著一顶,却没有往日的喧囂。
    空气中瀰漫著凝滯的压抑,仿佛连风声也在迴避这里的死寂。
    夜里堆起的尸山才被清理出一角,更多的遗体依旧横陈在壕沟与城下,层叠如障,等待处置。
    火把燃尽的地方,仍可见残肢在泥水间反射出冷光。
    倖存下来的士兵,有的带著血污,有的满身泥尘,就这样呆坐在地上。
    破裂的盾牌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背脊贴著残破的木板,眼神空洞。
    有人握著断裂的长枪,却迟迟没有力气將它丟开。
    军医与民兵们在营地间奔走,担架不间断地抬进抬出。
    血水被一桶桶泼洒在泥地,很快渗透消失,却在地表烙下更深的一层暗红。
    腥气裹著湿土的味道,刺得人喉咙发涩。
    就在这死寂中,有消息悄然流转。
    “军团长——醒了。”
    “军团长没事了。”
    最初只是低低的呢喃,带著小心翼翼的迟疑,仿佛说出口便会惊碎幻梦。
    可隨著越来越多的军士低声应和,这句话便像风一样吹过了整个营地,士兵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振臂高呼。
    只是一些原本垂下的眼神缓缓抬起,浑浊的眸子里终於透出一丝清明。
    有人默默將长枪重新竖起,靠在身旁;有人把破损的盔甲重新扣紧,仿佛要提醒自己:他们仍是军团的一员。
    主帐外,凯尔彻夜未合眼,身影犹如一块石头般立在那里。
    盔甲上的血跡早已发黑,手臂的伤口只做了粗糙的包扎,渗出的血早干成厚,可他却依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一会儿换我守,你去歇歇吧。”一名骑士轻声劝道,嗓音里带著劝慰。
    凯尔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莱昂在里面,我得在这儿,如果他需要我呢?”
    说罢,他便沉默下来,目光牢牢盯著帷幕,不曾移开。
    脸上的倦色几乎掩不住,但正是这股执,硬是让他一直坚守。
    在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土兵正倚著长矛坐在地上。
    肩头缠著的绷带已被血水浸透,顏色一层深过一层,仍在缓缓渗出。
    他却死死抿著嘴唇,连皱眉都不肯,像是怕一声呻吟就会破坏这份脆弱的寧静。
    他名叫雅克,来自南境一个早已被屠灭的小村庄。
    倖存的他,既无家可归,也无退路。
    在不久前的血战里,他亲眼看见莱昂纵马冲阵的身影一一那面破旧却依旧高举的帅旗,在血雾与火光中猎猎飘舞,仿佛在绝望的黑暗里,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那一幕反覆在他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
    “要是他倒下了我们还能靠谁?”
    他哑著嗓子低语,声音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石子。
    他的同伴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盾牌抱得更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四周的土兵们其实都听见了,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沉默笼罩著营地,压得篝火的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可在这死寂的沉默里,却潜藏著另一股东西一一种盲目的信任,一种几乎近乎固执的依赖,全都寄托在那个名字之上。
    篝火摇曳,把光与影投在一张张疲惫而灰暗的脸上。
    有人低著头缝补断裂的甲带,针脚歪斜却一针一针扎得极紧;有人把断裂的长矛削短,削成粗糙的木棍,再重新握在手里,仿佛那仍是一桿能杀敌的兵器。
    他们已无力多言,甚至连呼吸都显得沉重。但他们的动作却传递出同一个念头:
    只要军团长还活著,这支军团的军魂就还在。
    王都的街道上,血跡尚未被冲洗乾净,泥浆与暗红交织在石砖缝隙间,仿佛这座城市的伤痕。
    被兽人投石机砸塌的屋宇间,焦黑的樑柱仍在风中哎呀作响,残垣断壁中散发出呛人的焦味。
    偶尔有清理队推开石块,却仍能见到未被收的尸骨,白骨与焦土交织,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黎明时分,王宫的钟声在灰雾中沉沉敲响。
    低沉的回声一波接一波,传遍半个王都,犹如敲击在每一个倖存者的胸口。
    那声音提醒著人们:这座城市,虽然残破,却依旧屹立。
    城楼之上,查尔斯三世缓缓出现。
    他的神情憔悴,眼角布满血丝,王袍因彻夜未换而凌乱失色,髮丝间甚至还夹带灰烬。
    可当他立在高处,俯瞰脚下数万王都的平民时,整个人却沉著而坚毅,像一座山般支撑著这片焦土。
    街道上,原本低声的哭泣逐渐平息。无数双眼晴抬起,齐齐望向那道背影。
    查尔斯三世沉默了很久,直到晨风吹动残破却仍猎猎的王旗,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
    “我们的王都—一卡斯顿—·没有陷落。”
    广场瞬间静止,唯有风声捲起灰烬,在空中翻飞。
    “不久前,敌人的狂潮几乎淹没这座城。但你们都看见了,有人站在城门外,拼死血战,一步不退;有人以顽强的意志,守住了城墙。你们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奇蹟,而是王国的將士们,用他们的鲜血换来。”
    人群中,有人再忍不住,哭声进发出来。
    一个妇人抱著怀里的孩子,泣不成声,却仍颤抖著不停划出祷告的手势,仿佛那是唯一能回应的方式。
    查尔斯的声音更低沉,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力量:
    “记住他们。记住那些倒在城门下的战士,倒在城墙上的军人。他们不是无名之辈,他们是你们的守护者。今后的每一天,你们都要记住一一王都之所以还在,是他们的牺牲铸就。”
    广场上啜泣之声匯聚成片。
    有人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口中嘀喃祈祷。有人紧紧拥抱身边的亲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查尔斯的目光掠过这片人海,眼神冷峻,却在最后一句话中骤然锋利:
    “这一战之后,对兽人的抗爭已不再是瓦伦西亚一国的孤守,而是全人类的血火之战。王都尚在,那火种便在。它將以燎原之势,席捲整个大陆。”
    风声呼啸,王旗在晨曦中鼓盪,猎猎作响,仿佛应声而动。
    人群中,压抑已久的呼喊与哭声同时爆发。
    有人泣声嘶喊,有人仰头祈祷,有人只是任由泪水滚落而不自知。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把这一刻映照得近乎炽烈。
    城墙上的土兵们,一个个撑著疲惫的身体,俯瞰这一幕。
    有人眼眶通红,有人嘴角颤抖,终於低声喃喃:“我们———·终於熬过来了。”
    那声音不大,却隨晨风飘下,融入人群的呼声之中,像一粒火星坠入柴堆,迅速点燃更大的烈焰。
    此刻,王都依旧残破,尸体尚未清理,哭声与祈祷交织在空气中。
    可在这满目疮里,有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正在生长一一希望。
    这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惨胜后的执念。
    自这一刻起,人类的联盟火种,已然点燃。
    王都南门外的血腥气已经被雨水冲淡,可那股沉闷的阴影依旧压在人心头。
    营帐之中,火盆燃著,药草的苦涩气息瀰漫开来,莱昂靠坐在床榻上,肩头与胸口厚厚裹著绷带,面色苍白,却已能做些轻微的动作。
    薇拉端著一碗药汤,小心地放在床边。
    她的眼睛仍有红肿,衣袖上还沾著斑驳的血痕。
    几日来,她几乎寸步不离,连侍女都被她支开。
    “你该交给侍女。”莱昂低声开口,语气里带著一丝责备。
    “若只是侍女在这里,你会乖乖把药喝下吗?”薇拉反问,眼神坚定。
    莱昂一时语塞,沉默片刻,还是接过碗,一口口饮下。
    苦涩的药液流进喉咙,他仍不改神色,只缓缓道:“这些事,本不该劳烦你的。”
    薇拉放下手中的毛巾,眼神篤定:“父王从未阻止过我。”
    莱昂微微抬头,目光一瞬间复杂。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薇拉看著他,轻声补上一句:“他把希望系在你身上,他知道,你配得上让我做这些。”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凯尔与阿兰掀开帘布走进来,血跡早已洗尽,唯有疲惫仍深刻在面庞上。
    在莱昂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军团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他们肩上。
    “军团长大人。”
    阿兰单膝下跪,语气鏗鏘有力。
    “军团长大人。奉陛下之令,那八个混编团与第二、第四军团的倖存者,已悉数编入第七军团,缺额已得到部分补充。”
    “各团已经初步整顿完毕,如今第七军团兵力共有二万八千余人。並且还將在王都进一步招募新兵,陛下计划將第七军团扩编至五万人以上。”
    凯尔在一旁补充道:“德萨拉王国的援军虽有损失,却仍保持战力。他们已与第一军团一同南下,前往加伦要塞驻防,以防备退到维尔顿的兽人主力。”
    “西境也传来了消息一一长河要塞在奥雷尔元帅的坚守下並未失陷,第六军团也从西境返程,已经快要抵达王都了。”
    他顿了顿,目光一沉。
    “陛下已经下令,三日之后,在王宫大殿召开军议,召集诸方统帅与德萨拉使节。议题是—
    建立更紧密的联盟。”
    帐中一瞬静了下来,火光映照下,薇拉的目光闪动,阿兰与凯尔却神情肃然。
    莱昂抬眼,声音低沉:“联盟——”
    凯尔重重点头,声音鏗然:
    “是的。这一战,王都能守住,是靠无数將士的鲜血换来的。但若只靠瓦伦西亚一国,终究难以抵挡兽人的狂潮。陛下已明白,唯有团结整个大陆所有人类的力量,才能把这些畜生彻底赶出我们的家园!”
    莱昂沉默良久,望著火光,眼神逐渐深沉。
    “原来如此-下一场胜负,不在战场,而在人心与殿堂。”
    帐內无人言语。
    只有火盆里木炭的啪声,把这一刻的气氛映得更为沉重。
    ++.
    王宫大殿,火光长明。
    这座曾经象徵威严与繁盛的殿堂,如今也难掩血战过后的凝重气息。
    石柱上悬掛的旗帜未曾受损,却显得格外沉鬱。
    晨光透过高窗洒落,映在將帅们的盔甲与披风上,宛若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战场余音之中。
    查尔斯三世端坐在王座上,神情冷峻而疲惫。那双曾因岁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如寒铁般锐利。
    两侧,將帅们列席而坐。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已经率军南下前往加伦要塞,只有副军团长代替他出席。
    第二军团副军团长尼尔斯;
    第四军团副军团长卡尔维:
    方才抵达王都的第六军团军团长布拉德:
    第七军团军团长莱昂;
    以及德萨拉王国黑锋骑士团大团长阿尔德里克。
    殿中寂静。
    “诸位。”查尔斯三世的声音响起。
    “卡斯顿一战,我们守住了王都。”
    话音落下,殿中无人鼓掌。
    所有人都低垂著头,仿佛这並非胜利,而是一声丧钟。
    “可你们都清楚——这並非终点。”
    国王缓缓起身,披风曳地,声音如铁锤般击打在每个人心口。
    “兽人们只是退去,而非覆灭。他们终有一天会捲土重来,甚至比今日更快、更狠、更无情。”
    几位將帅神色发紧,有人低声嘆气,却无人反驳。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扫过殿中,最终停在莱昂身上。
    年轻的军团长身披浅色披风,绷带在衣衫下若隱若现,面色苍白却挺直脊背。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沉静,却燃烧著一种难以忽视的锐光。
    “莱昂。”查尔斯三世缓缓唤出他的名字,声音沉稳而厚重,宛如在殿堂中迴荡的钟声。
    “你率第七军团千里驰援,於王都之外正面迎击兽人三大氏族;你不顾生死,当先冲阵,亲手斩杀赤焰氏族的族首,力挽狂澜,守住了王都。若无你在,今日的王都,恐怕只剩一片焦土废墟。”
    国王目光炯然,言辞郑重,带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此战,你是王国无可爭辩的最大功臣。”
    殿中一瞬寂然,所有视线齐齐投向莱昂。
    有人的眼神敬畏嘆服,有人的眼底暗藏嫉妒。
    莱昂却只是低著头,沙哑开口:
    “陛下,能守下王都,不是我一人之功。无数战士死在南门之外,是他们用鲜血才换来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这句话落下,殿中几名將帅纷纷頜首赞同。
    查尔斯三世眼神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迴荡大殿:
    “正因如此,我要在此宣布一一自此战起,瓦伦西亚不再孤军奋战。我们必须召集一切尚能举剑的战士,与大陆的诸国建立联盟。”
    “联盟?”有人低声惊呼。
    “与德萨拉王国和亚文公国?还是与阿尔特利亚王国?甚至是塞尔维安帝国与诺德海姆王国?”
    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布拉德忍不住皱眉问道。
    “是的。”国王冷声回应,“无论敌人是否在他们国境出现,之前的惨痛经验已经证明:若我们各自为战,只会一个接一个的沦陷。唯有將全人类的力量匯聚一处,方能抵御这场来自异界的浩劫。”
    殿中眾人交头接耳,低语纷杂,有人忧心亚文公国国力屏弱,疆土狭小,能有多少余力;
    有人怀疑塞尔维安帝国是否会真心相助,抑或依旧恃强自傲,只把此事当作爭权夺利的筹码;
    有人则暗暗思量,远在极北的诺德海姆王国是否会顾及南方的劫火,还是依旧高筑冰城,袖手旁观。
    更有人沉吟不语,目光交错,心思深藏不露。或在权衡利害,或在揣度人心。
    整座大殿中,火光映在盔甲与披风上,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阴影。
    黑锋骑士团的阿尔德里克忽然开口,声音冷硬:
    “德萨拉的骑士不会退缩。只要瓦伦西亚举起旗帜,我们会与诸位並肩而战。”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斩断了殿中的犹疑。
    片刻沉默后,第二军团副军团长的尼尔斯咬紧牙关:
    “第二军团誓死为王国而战,直至最后一息。”
    第四军团的卡尔维也隨之出声,声音带著决绝:
    “第四军团愿意为王国献上最后的力量。”
    殿中声音渐渐匯聚,犹如风暴前的低鸣。
    查尔斯三世的眼神冷冽,缓缓伸手,重重按在王座扶手上。
    “好。”
    他沉声宣布:
    “我將以瓦伦西亚王国之名,遣出特使,前往各国,宣告今日之战,再次號召联盟。”
    “自此刻起,卡斯顿之战不再只是瓦伦西亚的血火,它將是联盟建立的转折,会成为整片大陆的共鸣。”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威严而冷峻。
    殿堂中的人们纷纷起身,或单膝跪地,或低头行礼。
    在沉重的氛围中,逐渐酝酿出一股决心。
    莱昂静静佇立,目光望向高窗外的晨光。
    他已不应该只是战场上的统帅。
    未来等待他的,不只是挥剑杀敌,还有如何引领整个大陆,在黑暗压迫之下找到出路。
    他低声呢喃,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父亲——这不是剑能完成的战役,而是人心与意志的较量。”
    晨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庞上,却映出一抹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