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99章 破雾之刃
    第299章 破雾之刃
    港口另一侧的塔楼上,號钟终於被敲响第一声沉重,却被夜雾吞掉了一半,只余下模糊的嗡鸣在港湾里乱撞。
    第二声才带著完整的金属迴响砸落,像钝器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边。
    “敌袭一—敌袭!”
    一名城卫军跌跌撞撞地从台阶口衝出,气息急促,嗓音嘶裂。
    他手里著號角,对著上城的方向拼命吹响。
    號声在迷雾里扭曲折返,像一条被困在迷宫里的蛇,找不到出口,最终却还是挤进了高塔之间,震碎寂静。
    上层城区的警铃很快被拉响。
    清脆的金属声此起彼伏,像一串被拉断的铁链,急促而慌乱。
    禁卫军的营房里传来一片轰鸣,甲片与鞋钉乱响,火把从火盆里被一根根抽出,呼啦燃亮。
    橙色的火光照出一双双骤然收紧的眼睛,那些眼睛里闪烁著寒光与惊惧,像是被刀刃刺醒。
    “集结一一!”
    “城门戒备!”
    “王宫门前列阵一一!”
    口令与脚步在石廊间奔涌,可从上城到下港,还有一段致命的距离。
    这些命令,尚需沿著曲折的石阶层层传递,才能真正压到港口。
    而这段“时间”一一便是突袭者最锋利的刃。
    港湾水面上,忽然多了一串接一串的灯火。
    那並不是城中的灯,而是原本隱匿在港外的船只。
    在铁链闸门被彻底放下之后,那些潜伏的黑影终於一线线浮现。
    桅灯逐一亮起,像是黑夜深处睁开的冷眼。
    光芒在雾里一颗接一颗闪烁,仿佛无数星辰从海面浮起,却带著吞噬一切的寒意。
    它们不急不缓,整齐而坚定地滑入港口,仿佛早已等候这一刻,
    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鱼,循著气味逼近猎物。
    灯火的列队在迷雾里延展开来,带著一种冷彻骨髓的耐心与篤定。
    整个港口,像是被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悄悄笼住。
    “拦住闸室!守住內侧柵门!”
    港务卫队的队长声嘶力竭,带著十几名卫兵抢著长矛,迎面冲向那道石拱门。
    拱门通往內港与仓库区,是通城的咽喉,旁侧便是点灯人的小屋与收税房。此时,灯火在雾气里剧烈摇晃,影子颤抖不止。
    两个值夜的税吏正急急把帐册塞进木箱,还未来得及上锁,便被乱流裹挟著往里退去,脸色苍白如纸。
    一名卫兵慌乱中抓起一副木架,將其横过来当作盾牌,一头猛扎进拱门口。
    下一瞬,第一批涌上来的兽人撞在木架上。
    木架被撞得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哎呀”声,像一只翅膀被硬生生折断的鸟,在痛苦尖叫。
    “顶住一一顶住啊!”
    卫队长怒吼著,將长矛从木架缝隙间猛地戳出。铁矛尖直接刺进一头兽人的小臂。
    “噗一—”
    血液像被猛挤的浆液般喷出,温热、黏稠,溅在木板与石地上,冒出刺鼻的腥气。
    那兽人发出低沉的怒吼,却没有退后半步。
    他肩膀猛地一沉,用全身的重量往前顶,肋骨、腰背像铁锤一般砸压在木架上。
    “哎嘎一一”木架呻吟著,被推得后退半尺。
    紧隨其后的兽人们像洪水一般涌上来,巨大的身躯一具接一具挤压在拱门口。压迫力匯成浪潮,把那副木架挤得木片纷纷炸裂,像要隨时崩塌。
    “火!快把火拿过来!”人群后有人嘶喊。
    点灯人的小屋里,火种箱被匆忙掀翻,一团裹著油布的火芯被点燃。火光骤然跳起,映亮了慌张的面孔。
    一只颤抖的手把火把高高拋起,越过人群,砸在了冲在最前的兽人肩头。
    “l一一火星炸开一圈,烧著了那兽人背上的毛皮,焦糊的臭味立刻瀰漫开来。一缕火舌顺著他肩头背负的麻绳窜下,点亮了半截绳股。
    “嗷一一!”那兽人怒吼一声,粗壮的手臂腾出一只,一把將火团在掌心。
    火光在他手中绽开又被硬生生捏熄,焦黑的皮肤瞬间起泡翻卷,他却像完全没有感觉,眼睛只泛著兽性的红光。
    “退不得!顶住!”卫队长的声音已经嘶裂。
    但木架在重压下“咔”的一声,裂缝猛地扩散。
    整副木架被压得又往里退去一截,钉子被硬生生崩断,木屑四散,溅落在卫兵们的盔甲与脸颊上。
    石拱门口,兽人的低吼此起彼伏,如同压城的雷声滚滚而来。
    一一这道薄弱的柵口,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绊索一一绊索!”
    一声暴喝响起,有人扑到拱门两侧的石柱边,把一根粗绳猛地穿进凹槽里的铁环,再横拉过去。
    “拉紧!”
    几只手同时住绳股,猛力一拽。
    粗麻绳骤然绷直,横在拱门中段,像一条粗暴的陷阱线。
    轰一最前排衝锋的兽人毫无防备,脚下一崴,整排人瞬间倾倒。
    沉重的身躯撞在一起,盔甲与兵器相互砸响,发出刺耳的巨响,就像一排大树被连根推倒。
    “刺!”
    人类卫兵眼晴血红,死死抓住这个瞬间的空隙。
    长矛从缝隙里猛然探出,“嘶嘶”破风,冷光接连没入兽人的胸膛与肩颈。
    “噗一一!”
    几声闷哼混成一片,血气在逼仄的门洞里翻涌开来,腥味立刻衝进鼻腔,灼得人眼睛发酸。
    “杀一一!”
    “杀!!”
    短短几息间,人类硬生生逼退两步,把兽潮压了下去。
    士兵们的怒吼在石拱门间炸响,震得耳膜发痛,仿佛要把自身的恐惧一併驱散。
    然而还未站稳,下一波兽人已然扑到。
    他们没有迟疑,直接踩著倒地同伴的肋骨与肩膀,像踏过石阶一样越过绊索。
    “咔一一”一声骨裂,倒下的兽人被踩得胸腔塌陷,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厚重的脚掌接连落下,新的兽人已踏入门洞,撬鉤猛地一勾,残破的木架“嘎吱”一响,猛地向內倾斜。
    “退!退到第二道门!”
    卫队长的声音撕裂夜色,嘶吼得嗓子几乎要崩裂。
    “退!退——!”
    拱门后的铁柵栏应声被猛拉而下,“哗啦”一声沉重坠落。
    尖齿狼狠插进地槽,发出沉闷的轰响。
    紧接著,几只漆黑的手臂便从柵栏的缝隙中探进来。
    那是兽人的手一一粗大、布满疤痕,指节绷得发白,青筋一根根暴起。
    手指死死扣在铁桿上,带著几乎要把铁柵栏直接瓣弯的蛮力。
    “搬滚石!”
    “搬油桶!”
    “快——!快!!”
    嘶吼声在走廊里炸开。
    士兵们慌乱而急切,有人跌跌撞撞去推滚石,有人抱著沉重的火油桶连滚带爬往前送。
    铁柵栏另一边,兽人的獠牙与血眼在火光中若隱若现,吼声低沉,像隨时要把整座门洞震碎的雷鸣。
    这段短短的死守,已成最后的屏障。
    而在码头的另一边,则是一面倒的屠杀。
    那些未赶上拱门防线的守军与工人,被一波接一波涌来的兽人撕开、碾碎。
    有人仓皇跳海,扑通一声跌入冰冷的水里,还未来得及呼吸,就被另一艘船上的兽人用撬鉤死死鉤住腰带。
    那鉤子猛然一提,他像条掛在鱼叉上的猎物,被硬生生拎起,甩到甲板上。
    脊骨落地的一瞬,他的惨叫直接戛然而止,
    有人绝望地钻进货棚,慌乱地反手关上门。
    下一息,斧背轰然砸下,门框连同门轴一齐崩飞,木屑四溅。
    门后的人瞳孔骤缩,手才刚抬起,锋刃已从胸口斜劈而入,鲜血和碎裂的喊声同时溢出,身体像麻袋般倒在血泊里。
    卖粥的女人蜷在货棚后的阴影里,用帆布將自己死死裹住,像要把全身缩进黑暗。
    她手里紧紧著一个缺口粗糙的陶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一只靴子压在石板上,厚重、宽大,上面的盐渍一圈圈乾裂。
    靴子的主人缓缓蹲下,伸出一只手。
    那不是人类的手一一掌面宽厚,皮肤粗糙,掌心的热气扑面而来。
    女人猛地抢出陶碗,用尽力气,像抢出自己最后的兵器。
    “啪”一一陶碗被抓住。
    那只手轻而易举便住它,指节一收,陶片裂开,锋利的碎片在火光里溅落。
    火光骤然被推开,她的眼晴被刺得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
    唯一清楚的,只是自己因为绝望用力而发白的手指。
    她没有再看到下一幕。
    老船长立在舷边,眼睛一动不动,望著码头上的混乱与杀戮。
    映入眼中的,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团团交叠的光影一一火光、雾气、血色的溅痕。
    它们混在一起,模糊得像从极远处看到的幻象。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摘下了帽子。
    海风席捲额头,冷得像一刀一刀割过皮肤。
    “萨穆尔!”
    年轻的水手从舱口探出头来,脸色苍白,在火光下如瓷般反光。
    他的声音颤抖,喉咙乾涩。
    “还要——开外锚吗?”
    “开。”
    老船长的嗓音沙哑低沉,像磨损的旧盐袋在彼此摩擦。
    “把鉤落到下面那道桩位。放绳。別让来船撞到咱们的尾。”
    年轻人点点头,匆忙缩回去。
    “还有一—”
    老船长迟了一息,低声补了一句:
    “把船舷上的白纹——·刮掉。现在。
    年轻水手愣住了一瞬,隨即明白。
    他抬起手,指节死死扣住舷侧的白色纹饰,猛地一划。
    老旧的漆层在潮气中早已发软,指甲一撕便成片剥落,白纹裂开,底下深色的木纹像伤口一样裸露出来。
    这条船一一不再愿意被识別为“瓦伦西亚的商船”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撕,指甲缝被漆屑塞满,粘得像糊浆,却没有停下。
    漆片在他手下成条成片剥落,带著黏腻的声响。
    他像疯了一样,一寸一寸地抠、一寸一寸地剥。
    每剥下一寸,就像在自己的皮上割下一寸,疼得胸腔发闷,眼眶发热,却又无法停手。
    锁湾堡的塔楼上,第二名號手总算把號角按在唇边,
    “鸣一一一声尖锐而绷紧的警號被吹了出去,挤入雾与海风里,直直撞向上城的钟楼。
    钟声隨之轰然落下。
    號声与钟声交叠,像两股不同的风在旗帜上交错,捲起一阵刺耳的颤响。
    “再吹!”
    “再吹!!”
    “火把——抬上城!!”
    “守住第二道铁柵!!”
    “快!向王宫递急报——!
    命令像潮水一样自码头溢出,顺著每一段石阶往上冲。
    可石阶上,迎面而来的却是汹涌的惊惶。
    女人抱著孩子,男人拖著麻袋,老人连腰带都没系好就跌跌撞撞地往上挤。
    鸡在脚下乱飞乱跑,狗被踩得狂吠,锅碗瓢盆从怀里滑落,一路滚响,撞碎在石阶上。
    那些声音里夹杂著哭声空而脆,像风里被扯断的琴弦。
    港湾里,兽人主力船队的第一列已滑入港口。
    它们没有豪叫。
    豪叫会浪费气力。
    它们只亮著號灯,稳稳排成阵列。
    灯火在雾中像一盏盏缓慢逼近的蜡烛,被整齐地点亮,一点一点,把漆黑的海面点出一条直通锡尔文心臟的暗道。
    船舱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囚兽压抑著喉咙,等待下一刻的释放。
    “萨穆尔。”
    有人站到他身边。
    是这一队里另一个被迫“领航”的人类船长。
    他的嘴唇发白,嗓子里带著颤意:
    “下一批靠上来的—已经挤不上拱门了。他们堵死在那儿。”
    “那就去闸室旁边,抢绞盘和栈桥。”萨穆尔说。
    他终於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像是被掏空的壳。
    “別让內侧的柵门再落下。把捆在闸柱上的缆砍了。”
    “你要亲自过去?”对方声音发乾。
    “我不去。”萨穆尔摇头,“我在这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看著。”他停顿了片刻,话语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我不让他们撞上一一任何人的船。”
    那人愣住,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一一既像嘲讽,又像一种被奇怪的规矩打翻的茫然。
    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扯了扯湿透的衣襟,转身跃上第二艘船的侧,朝闸室方向消失在雾里雾都锡尔文的夜,第一次被这样撕开了。
    不是用钥匙,不是用暗语,也不是用城门官的命令一而是用血与火,用斧与鉤,生生撬开了它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