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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再返王都
    第233章 再返王都
    夜幕已彻底笼罩林梢,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不见,只余战场残火残光在风中微弱闪烁。
    血腥与尘烟的气息依旧蒙绕,隨著晚风缓缓散去,渗入整片被战爭撕裂的原野。
    莱昂自北境军团主帐中走出时,站在门外守候的卡尔快步迎上来,神情急切。
    “刚刚收到斥候消息,咱们在山崖上的人马已经下山集结了,正在清点人数。”他低声报告,“轻伤者还能动的都集合了,其余重伤的,我让他们都暂时先留在山上了。”
    莱昂点点头,目光掠过战场边缘。
    “让他们等我一会儿。”他说。
    卡尔一证,隨即点头快步离去。
    莱昂则转身,朝看另一侧战场走去。
    那里是一片开阔荒地,北境军团的土兵正在以连队为单位整顿,受伤者已被转送至山脚的隨军营地。
    几位北境军团的军官正引导士兵清理战场上的户首与兵器。
    奥雷尔大人未食言。
    他確实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开始以最快速度接管西境的战后事务。
    莱昂寻到一名北境军团的连队长,略一说明,便由对方引他走入中央战线后方的坡道地带。
    那是一处空旷而开阔的丘陵缓地,之前作为北境步兵前推阵线的核心,如今则临时闢为统筹整编与驻防部署所在。
    “军团长阁下已令我军整编接防西境南境防线。”那名连队长边走边说,“双刃谷將重新设驻营岗哨,派千人轮换守谷。余者穿谷继续南下,沿西境边缘一线重新设立防御阵线。”
    “你的人。”他回头看了莱昂一眼,“已被算进我们的接收范围。”
    “他们是一群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兵—.不该被隨意打散。”
    “我明白。”连队长沉声回应,“我会向上级说明的。”
    不久后,莱昂站在坡顶,望见了自己的部下。
    这是一支人数只剩不足三千人的残军一一三日的高强度阻击战、今日的斩首行动,近乎半数的士兵阵亡或重伤。
    但他们仍竖著旌旗,顶盔甲,一些士兵仍带著伤,手臂缠著布带,却依然站在队列之中。
    当他步下坡道时,整支残军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有人站得笔直,目光坚定,也有人悄然低头,却未移步。
    他们沉默地望著莱昂,从骑兵到轻步兵,从新兵到老兵。
    他们中有人亲眼见他斩下那兽人酋首的头颅,见他於乱军之中孤身压破敌锋,如今,
    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再度站在他们面前。
    莱昂看著这些士兵,片刻后开口:
    “从谷口到谷外,从燃火之夜到今日拂晓,我们做到了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我们守住了西境,也守住了王国腹地。”
    一阵沉默,有几名土兵轻轻吸了口气。
    “现在,王国需要我亲自走一趟。”他缓缓道,“北境军团將会接替我们的防务,他们会守住我们守下的阵地。我將带著战报与军功,前往王都,面见陛下,为你们爭取应得的荣耀。”
    “你们中的大多数,將由北境军团接收,重整编入西境守备。”
    “但我会向奥雷尔阁下提出请求一—將你们编为一支独立部队,不会打散。”
    他目光扫过眾人。
    “因为你们是双刃谷之战的倖存者,是曾与我並肩死战的战士。”
    没有吶喊,也没有鼓掌,所有人都只是默默挺直了身躯,一如数日前初临谷口之际。
    莱昂点头,然后转身。
    “卡尔。”
    “在。”卡尔立即应声上前。
    “把人分成三队,重伤者送往伤兵营,轻伤者协助收拾辐重与物资,北境军团將於明日接防。”
    “是。”
    “还有。”
    莱昂停顿片刻,回头望向那片鲜血未乾的谷地。
    “將敌人首领的头颅处理好,由我一同带去王都。”
    次日正午,阳光渐炽。
    北境军团的旗帜迎风招展,整装待命的方阵排列於谷口,正逐步接替西境联军原先的防线。
    莱昂自谷侧斜坡而下,在几名亲隨与卡尔的陪同下步入北境军团军阵的前方。
    此处已设立一座象徵性的小型木质哨亭,正有军官列队迎候。
    一位年长的骑土上前行礼。
    “军团长阁下命我等隨时听候命令,已为阁下备好坐骑与隨行护卫。”
    “奥雷尔阁下在哪里?”莱昂问。
    骑士回身,指向北面高坡一处松林。
    “军团长阁下说,他要亲自送您离开。”
    片刻后,莱昂与卡尔一同登上那片松林山丘。
    那里空无一人,惟有马蹄印与略显凌乱的草地痕跡表明曾有战马踏足。
    不远处的山风吹动松针沙沙作响,带著一丝谷风的清凉。
    奥雷尔就站在一颗松木后方的岩石上,身后是远方灰色的山峦与若隱若现的河道。
    他没有穿甲,只披著一件深蓝色披风,脚边放著一柄在剑鞘中的长剑。
    “你来了。”他回头,目光中带著几分笑意。
    莱昂行礼道:“军团长大人。”
    “你身上的血气味还没褪乾净。”奥雷尔微微皱眉,走近几步,“你昨天的那一轮突袭当真震动整个军团。”
    “只是恰逢其时。”莱昂平静回答。
    “若不是这“恰逢其时”,我们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早已从谷中奔涌而出的一万多头凶兽。”奥雷尔语气一顿,神色收敛,“所以我说,你不是偶然的胜利者,而是王国真正的柱石之一。”
    他望向远方被炊烟与尘埃染灰的平原。
    “昨晚,从维尔顿方向传来了军报,你想知道吗?”
    莱昂点头。
    “我来告诉你。”奥雷尔缓缓道,“维尔顿的撤离一—还算成功。”
    “南征军团原本是王国应对兽人战事的中坚,由陛下钦点雷纳德殿下统帅南下。”
    “雷纳德殿下並非无能之人。他曾在北境军团中歷练多年,经歷过真正的战事。他的排兵布阵、调度手段,都有章有法,称得上不错但不错,並不意味著能够支撑那样一场旷日持久的巷战。”
    奥雷尔语速稍慢,似是回忆或感慨般地继续道:
    “赤阳骑士团惨败之后,兽人的援军接而至,维尔顿城內的巷战持续了近一个月。
    短兵相接、白刃对杀、屋楼焚烧、街巷间血流成渠-每天產生的尸体,都几乎要將整座城市堆满了。”
    莱昂眉头微动,低声问道:“后来呢?”
    “如今维尔顿早已变成一座死城。”奥雷尔摇头,“即便王国几度增援,但城中兵力消耗过快,战损难以承受,又面临后路被断的风险,雷纳德殿下终究未能顶住,不得不下令撤军。”
    “现在已经成功撤出了?”
    “嗯。”奥雷尔点头,语气凝重,“雷纳德调集了中央军团和禁卫军团最后的精锐留下殿后,其他部队则从北门迅速撤离。”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点过维尔顿以北,
    “好在兽人应该也在此战中元气大伤,再无余力追击。他们放弃了继续北上,而我们·—·则彻底失去了维尔顿。”
    莱昂缓缓抬眸,喉头微动:“维尔顿是南境通往王国腹地的重要支点,若被彻底夺下“那將是一场灾难。”奥雷尔接道,“但南征军团若不撤,只会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神情冷峻,“禁卫军团的精锐伤亡过半,连中央军团的土兵也折损了近乎三分之一。剩下的兵马虽多,却多为各地贵族拼凑的私军,真正能打的精锐-所剩无几。”
    帐內再次沉默片刻。
    “如今维尔顿守不住,王国將腹地门户大开。”莱昂低声说。
    “是的。”奥雷尔没有否认,反而说得更沉重,“但雷纳德殿下也並非全无准备。在决心撤离之前,他已经在后方组织好另一道防线了。”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莱昂身上。
    “那东境呢?”莱昂问。
    “东境的局势倒是稳了下来。”奥雷尔道,“靠著群山险要与数座要塞死守,兽人多次攻山皆被击退,已经不再进攻,转为观望態势。”
    “如今,唯有西境一”
    奥雷尔轻轻一笑,目光望向那条被血染过的谷道。
    “是王国三大战场中唯一一处打出优势的战场。”
    莱昂低声问:“是唯一一处———·胜利的战场?”
    “没错。”奥雷尔语气坚定。
    “唯有西境,因为你一一率领联军,死守三日,在敌军衝垮一切之前,將他们锁死在这条谷道中。”
    “待我带领北境军团的主力赶至,前后合围,才一举將这支万人规模的兽人主力大军葬送在了乌戈平原。”
    “这是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胜。”
    他语气微沉:“如此胜果,必须大肆宣扬一一不仅是为了嘉奖你,更是为了鼓舞王国各军的士气。”
    奥雷尔顿了顿,目光锋锐地看向莱昂。
    “整个王国所有人都需要知道,这场战爭一一併非没有希望胜利。”
    话音落下,他自披风下取出一卷信封,递给莱昂。
    “这是我亲笔所写的战情陈报与推举信,我会再以王国北境军团的名义为你背书。”奥雷尔语气郑重,“我请你,將此信送往王都,面见陛下查尔斯三世。”
    “为王国陈述真相,为你与你魔下的战士爭取应得的荣耀。”
    莱昂接过信封,缓缓点头:“我会去的。”
    奥雷尔笑了笑。
    “如果你问我一—这场战爭是否就此结束?”
    他说著,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移向远方那片仍散著血腥气的原野,仿佛在凝视著看不见的未来。
    “我会告诉你一—还远没有结束。”
    “但,確实该暂时落幕了。”
    他的语调低沉,像是在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盖棺定论:
    “敌人的西路主力在此战覆灭,中路主力与王国的南征军团两败俱伤,东路主力久攻不克—再加上寒冬將至,冰雪將封山道、断粮道,寒风也会席捲草原与丘陵。”
    “无论是人是兽,都撑不起下一轮攻势了。”
    他微微侧身,望向南方沉沉的天际:“我將率北境军团南下,整肃防线,稳住西境———你,无需再为此掛心。”
    话锋一转,他背负双手,目光重新落回莱昂身上,神情难得凝重:
    “但你要去的地方,是另一片战场。”
    “———王都。”
    空气仿佛一瞬间沉静下来。
    “那里没有战阵交锋、血战廝杀,但有比刀剑更锋利的事物。”
    “你做了这一切,迟早要面对那座城中的那些人一一他们会问你,你是谁,你为何能做到这些,又该得到些什么。”
    奥雷尔微微一笑,低声道:
    “为自己,也为这场仗走得更远你必须亲自走上一趟。”
    谷口外的平地上,西境联军列阵整队。
    这支部队已歷连日血战,衣甲斑驳,神情疲惫,许多人脸上仍带著血污与绷带的痕跡。
    有人咳嗽,有人轻倚长矛喘息,靴底裹著乾涸的泥血,整列却无一人失序。
    他们没有恢復初战前的锐气,更谈不上整齐划一,但在那疲惫之下,却有一种从户山血海中淬出的铁血之气,沉重、凝实,宛如烧透了的兵刃,未出鞘先逼人。
    盔甲未必光亮,却一件件扣得紧实;马匹的鬃毛凌乱,却安静稳立,喷吐著温热的鼻息;一张张面孔写满倦意,却无一丝退意。
    这是莱昂征战西境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自己魔下的这支杂牌之军如此整肃肃穆。
    他们不是正规军,没有整齐的號令与制度,没有统一的军袍与徽记,但他们从谷底血战至谷巔,从颤抖的新兵走到了真正的前列,在一次次衝锋与抗击中,用血肉代价换来了属於士兵的沉默与坚定。
    山风顺著谷道穿行而下,吹拂在每一张面孔上,带来久违的安寧。
    莱昂策马走至军阵前,卡尔与十余名隨行骑兵隨他而行。
    他身后掛著奥雷尔所赠的北境军旗,深蓝底色之上,一头银色怒狮仰天咆哮。
    临出发前,奥雷尔曾再三强调,这面旗帜將为他打开王都的大门,也象徵北境军团对其功绩的背书。
    莱昂未佩披风,只著常战之甲,剑悬腰侧,面容沉静,眼神笔直望向前路。
    他缓缓策马至队伍最前。
    “西境联军,原地解编。”
    话音落地,阵列之中无人动作。
    莱昂继续道:“各部按原隶属地解散,待命北境军团统一调遣。”
    ·诸位。”他顿了顿,收敛语气,“此战之后,你们不再听命於我。”
    他未说感谢,也未说祝福,只是自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每一张脸都带著风霜与血痕。
    一这些是隨他征战山野、夜袭、伏击、死守谷道的士兵,是曾於林泽深处寒夜里烧火取暖、在烈日炙烤下分食乾粮的同行者。
    一位鬍鬚白的老兵走出一步,抱拳行礼。
    “莱昂阁下。”
    他不是军官,只是普通的猎户出身,在战事爆发后被徵召入伍,如今却仿佛在这短短一月间脱胎换骨,带上了某种沉沉的坚毅。
    “你救过我的儿子,在山崖东侧的断壁下,那夜我们险些被围。”他嗓音低哑,“他如今还活著,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
    莱昂看看他,没有言语,只抬手郑重回礼。
    隨即,他重新上马。
    “启程。”
    马蹄声在山谷间踏出整齐的节奏,一列列骑影自谷道缓缓而出。
    莱昂未曾回头。
    他知晓,身后的士兵们在看一一没有喝彩,没有高呼,只有沉默的注视与长久不散的目光。
    卡尔骑在右侧,回头望了眼。
    “他们——不会忘记的。”
    莱昂没有作答,只將韁绳勒得更紧,策马踏入前方那条逐渐向东延展的山路。
    北境军团派出的护送队伍在前方开道,三十名骑兵列成雁形阵,在两侧警戒森严。
    他们不是在护送一位平民,而是护送一位將前往王都陈情、承载数万將土战功与血汗的使者。
    马队穿过山口时,阳光刚好从东侧的云缝中洒下,一道金光映照在崖壁与旗帜上,蓝底银狮之旗下,莱昂的身影被拉长,融入那条曲折的远路中。
    远方是通往王都的道路。
    是通往风暴中心的道路。
    但在踏出谷口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一那曾阻住万军的山谷,那三昼夜不曾熄灭的烈焰,那一骑斩酋、震动全军的突袭之刃將被铭刻於王国的战史之中,隨岁月长河流传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