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斩將夺旗
回到裂喉氏族与北境军团交战之初。
当莫尔巴斯带领裂喉氏族主军从谷地穿出,踏上那片广的平原时,整个战局的天平便已悄然生变。
他们以为,人类在山崖死守,是困兽之斗。
他们以为,攻山三日已逼出敌方的全部底牌。
他们以为,山上那支筋疲力尽的守军,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穿谷而过。
可他们错了。
而这一错,源於他们未曾察觉的一个部署一一支沉默潜伏於谷地北侧的骑兵。
那是莱昂亲自调配、隱藏已久的锋刃。
早在数日前,当莱昂率领西境联军北上阻击之时,便已將整支队伍划分为步兵与骑兵两部分,前者隨他上山据守,后者则被他悄然遣至谷北丘陵、林泽之中潜伏,按预定命令隨时准备整编集结两支重骑兵连队与十支轻骑兵连队共计一千二百余名骑兵,以连队为单位分散待命,
行动始终隱匿於水泽与林带之中,不露踪影,不显旗帜。
这支骑兵並非一开始就驻扎於莫尔巴斯视野中的那处坡地,而是在裂喉主军穿过谷地遭遇北境军团之后,由莱昂亲自下山匯集、绕行转移,趁著敌军尚在激战之时,悄然调动至战场北侧背丘。
在山上坚守的那几日,莱昂曾多次登高远眺,每次停留在指挥台上的时间都远超於常人一一不仅为掌控敌情,也为暗中確认骑兵的布防与调动是否按计划推进。
他没有把骑兵带上山。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仗的关键,不止是在这座山崖之上,还在敌军全线压上、后方空虚之时。
他从未指望守山能击溃裂喉氏族那支数量超过万人、战力极其强横的大军。
他深知,如果將所有兵力投入守谷,將陷於被动防御,即便全歼了兽人先锋,也会被其主军主力围困拖死。
唯有留下一支可动兵力,始终不动,一旦敌军穿谷,就可由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他所设的,是一道阻、一道诱、一道引一一將敌军拖入谷地,在山崖死守数日之后,
引得敌人误判他已筋疲力尽、物资告,从而贸然捨弃崖上守军,全军穿谷。
这支骑兵的构成也並不如敌人所想的那般全为重骑兵。
事实上,这支骑兵部队中,只有最前方的两百人,是真正披掛重甲、持骑枪衝锋的重骑兵。
而后方十支连队,则为轻骑兵。
这些骑兵並不佩重甲,但他们机动灵活,皆配短弓、长矛、马刀,战术任务並非破阵,而是围击、追杀、牵制与压制。
也正是这种混合配置,令这支骑兵部队具备极强適应性。
既能正面破阵,又可转入游击支援。
而莱昂对他们的战术使用,也恰恰围绕此点展开。
整整三日,他们蛰伏在林中未动。
这支部队,如同被封入鞘中的利刃,等待拔出的时机。
而这一切一—裂喉氏族一无所知。
他们没有看到山北丘陵偶有翻动的草影,也未察觉那道谷口外荒坡竟在数日前被人清理出缓坡路径。
因为他们已將所有目光与兵力,投入了前线。
莫尔巴斯对敌人正面战线的判断几乎毫无紕漏,但唯独这支骑兵,他未能察觉。
原因只有一个。
这支骑兵,从未出现在他设想中的“主战场”上。
他们没有防守,没有正面交锋,没有掩护,只是静静地潜伏在一个敌军最不会回顾的位置一一后方。
直到今日。
直到裂喉氏族倾尽全军,连最后的预备队也悉数投入正面衝锋,而莫尔巴斯身后只剩下数十名血誓亲卫时。
莱昂自山上归来,独自踏入这支沉默待命的军阵。
他满身尘土,甲胃染血,眼中儘是疲色,却锋芒未敛,冷峻如刃。
“时机已至。”
他翻身上马,骑枪稳稳持於右手,枪尖直指前方那片杀声震天的战场。
“全军听令一列鍥形衝锋阵。”
“重骑兵居前。”
“轻骑兵列翼。”
“目標—敌军主旗之下。”
骑枪轻颤,战马鼻息如潮。
蓝底鹰纹的旗帜,於旷野间高高扬起。
烈日之下,甲光如潮,战意如火。
他们终於出鞘。
这,才是莱昂预留的斩首之刃。
骑兵出鞘,如雷霆压境。
重骑在前,骑士甲胃交错如铁潮奔涌,鍥形锋矢阵仿若出鞘之刃,横贯原野,直指敌心。
阳光反射在骑枪前端,冷光刺目,照进裂喉氏族大军后方的每一双眼中。
那一瞬,所有仍在转身、回头、吶喊的兽人战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得僵立在地。
莫尔巴斯没有动。
他站在乱流之前,战斧沉垂,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著那支逼近的骑兵。
他知道,逃无可逃。
这不是一场可以撤退的战斗。
他身后没有预备队,没有回援,甚至连一道完整的阵列都无法临时构筑。
背后是正在陷入混战中的军阵、是急促奔逃的传令兵、是数十名不知所措的血誓亲卫无论是两百名重骑兵,亦或者一千名重骑兵,对於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別了。
那支骑兵距离他已不足一百步。
马蹄碾地如锤,尘烟滚滚而起,草皮被连根掀飞,在他们身后翻腾起一条豌蜓如龙的褐色长带。
前列重骑兵身披全甲,骑枪平举,枪尖齐齐对准莫尔巴斯所处的位置一一整支裂喉大军最核心的节点,军旗所在,主帅所在,战心所在。
两百名处於急速衝锋下的重骑兵,在这片空旷后阵中毫无阻挡。
莫尔巴斯终究抬起了战斧。
“结盾阵!”他低喝一声,声音並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所有血誓亲卫的耳中。
三十二名血誓亲卫立即向前衝出,在莫尔巴斯前方横列开来,厚盾在阳光下沉重翻起,斧刃与铁枪持出。
他们不是临时拼凑的亲卫,而是裂喉氏族中最精锐的战土,自愿对著氏族图腾发过誓,护卫族首至死不退。
他们知道,这一战,他们必死。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决不能后退半步。
就在这生死临界之间,莱昂已將骑枪沉沉扬起,
“加速!”
骑枪平举,马蹄一沉。
身后整整两百骑重甲骑兵在这一瞬间猛然加速,如同洪流倾泄而下,朝莫尔巴斯所在的缓坡衝去。
轰然巨响,自他们前蹄落地之处掀起,如同大地低吼。
那一瞬间,裂喉氏族大军后方所有正在试图回援的战土,全数乱作一团。
他们没有准备,没有阵型,也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谁能想到,在敌人已全军出动、己方士气高涨、几乎快要扭转战局的那一刻,后方居然还会杀出一支骑兵?!
更何况一一是一支披掛铁甲的重骑兵?
莫尔巴斯注视著那重骑逼近,握紧战斧,猛然高喝一声。
“护旗!”
血誓亲卫怒吼著回应,盾阵如岩。
但那两百名重骑兵,宛如下坠的流星,几乎未有迟滯地碾压而至。
他们没有丝毫闪避。
莱昂没有减速。
当他即將接触血誓亲卫所列的盾阵之时,他的骑枪蓄势一震,整个人伏身前倾,双臂夹枪如钢索崩弦。
战枪直指
敌首,莫尔巴斯。
一撞击,在瞬间爆发。
骑枪如雷,铁骑如浪,两百重骑在疾驰状態下撞入三十二名血誓亲卫的盾阵,如钢锤砸裂岩石。
第一声金铁交鸣悽厉刺耳,伴隨著盾牌破碎、战斧断折、战甲碎裂的同时炸响。
衝锋的惯性將最前排的血誓亲卫直接击飞,整个人被掀离地面数米,在空中翻滚著坠落。
他们的盾碎成两截,战斧飞出十余步外,身躯被骑枪贯穿,已无生机。
撞击声之后,是惨叫与哀豪的交错。
血誓亲卫们並未退,他们跪姿不改,双肩紧锁,试图以肉身扛下这致命一击。
但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重骑衝锋之势,不是区区数十人所能阻挡。
盾阵在顷刻间便崩裂,一瞬间,已有十余人倒地不起,重骑马蹄踏著断肢与碎甲呼啸而过。
莱昂领骑在前,他没有换枪,依旧是那杆沉重的骑枪,前端已弯,但仍贯穿了第二名亲卫的胸口,在撞击后几乎將对方钉在战旗柱前。
“弃枪!”
他一声低喝,鬆手弃枪,拔剑出鞘。
下一刻,他便与余下的血誓亲卫短兵相接,
重骑冲阵之后,並未止步,而是直接展开短距碾压。
这些精锐亲卫在绝望中拼死反击,有人挥斧砍断战马前腿,有人跃起掷斧命中骑士面盔,竟在短时间內接连反杀数骑。
但他们终究还是挡不住。
身披甲胃的重骑兵在衝锋速度尚未完全释放前就已展开拔剑砍杀,每一击都重如铁锤,挟著冲势自上而下斩入敌群,將这些临阵不退的勇士一一击溃。
数十息內,血誓亲卫便被清扫殆尽。
鲜血与尘土淌满岩丘的每一寸地面,战旗被斩断旗杆,坠落在盾牌与尸骸之间,失去掌持。
而此刻,莫尔巴斯,仍未倒。
他未退。
血誓亲卫最后几人被压溃时,他已自上斜踏前,右手执斧,左臂掛盾,脚步沉稳如山莱昂纵马穿过人群,在最后一名亲卫倒下的那一刻停步。
他缓缓策马前行。
周围轻骑兵已开始绕行而入,但无人上前。
这一刻,他们全都让开。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终局的刀锋,必须由莱昂亲手划下。
莫尔巴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手中战斧旋转一圈,斧柄掷地发声,沉稳如鼓。
“来吧。”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缓缓下马,抽剑在手。
他持剑而行,步步逼近,脚下是血水与泥泞,是尸体与破碎鎧甲,。
“你来,是为了杀我。”
莫尔巴斯低声道,抬起斧锋。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他咧开嘴角,笑容中带著挣狞与苦涩。
“你早就在等这一刻。”
“你也知道,”他说,“你若不杀我——·我们不一定会输。”
“所以你来了。”
“而我,”莫尔巴斯缓缓张开双臂,目光如枯並般幽深,“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说这句话时,脚下早已蓄势。
下一瞬,大地震颤。
他猛然踏步,重斧破空而出,带起一道横贯空气的咆哮!
这並非试探,而是搏命之斩,
莱昂未退。
面对正面扑杀而来的兽人族首,他低伏身形横移半步,长剑疾斩而上,与斧锋正面撞击。
金铁炸响!
一股狂猛的力道透过剑刃席捲而来,他只觉整条手臂瞬间发麻,虎口震裂,血丝自指缝溢出。
他脚下强撑,肩膀顺势卸力滑退半步,才未被掀翻。
虽然在兽人十三氏族的族首中,莫尔巴斯的武力屈居末列,但血脉赋予他的身躯依旧极其强横,每一斧斩出都能轻易断石裂岩。
即使莱昂如今已经晋级为大骑士,也依旧无法在力量上与之抗衡。
莫尔巴斯明知自己已无生路,出斧便全力以赴,招招都是搏命。
斧势如雷,步步紧逼。
他不再为胜,而是为死一一但不是平庸的死,是带敌同行的死。
他要在生命终末撕裂这名年轻人类。
斧光连连,如巨兽咆哮。
莱昂左臂已酸麻,靠著剑术的节奏维繫劣势中的平衡。
他以最极限的步法避开斧锋,依靠精妙的角度一次次闪避、错引,避实击虚。
他不能犯错一一旦硬接,便是骨断筋裂。
然而血肉终究有限。
斧锋又一次横扫贴身而来,他避之不及,虽以剑格挡,却仍被巨力震得肋骨一响,跟跑倒退。
莱昂咬牙止住身形。
胸口剧痛,呼吸间已有腥甜翻涌上喉。
他感觉自己至少断了一根肋骨。
莫尔巴斯未趁势追杀,而是缓缓逼近。
他呼吸粗重,但眼神中却有著一种异样的寧静一一像是从长久噩梦中挣脱的人,终於看见了终点。
他踏出最后一步,斧势再次扬起。
这一斧,不再求活。
而莱昂,也不再退。
他强忍剧痛,踏前贴身,剑锋前刺被斧锋封挡,旋即在错刃之中闪身斜下,长剑贴著对方臂侧滑入,斩进莫尔巴斯右腹,狠狠撕裂一大片血肉!
兽人低吼,鲜血狂涌,却未被遏制,反而再次咆哮著反砍而下!
莱昂侧身避开要害,但肩头仍被斧刃擦过,战甲碎裂,血洒如雨。
他闷哼一声,半边肩膀瞬间麻木,整个人被扫得跌退两步!
但他没有倒下,反而死死咬牙,用剩余力量提剑,再度衝上!
两人贴身,再无招。
莱昂强提长剑,自上至下猛斩而入,直劈莫尔巴斯胸膛!
这一剑用了他全身最后的力气。
剑刃穿皮入骨,带著血与火焰般的灼痛贯穿而出!
莫尔巴斯的身形一震,整个人像是被钉在风中。
他的嘴微张,却再无声。
巨斧脱手坠落,砸在岩丘上,石屑四溅。
他低头看著胸前那柄没入体內的长剑,手臂微颤,缓缓屈膝。
单膝跪地。
这位裂喉氏族的族首,在生命尽头仍让对手付出鲜血的代价,但他终究死於这一剑下。
而莱昂,浑身是血,站在原地,左肩血肉模糊,右手仍握剑柄,却气息紊乱,几近晃动。
他凝视著眼前那道渐渐倒下的庞大身影。
风吹过,战场沉寂。
岩丘下沉默无声。
北境军团的战旗在远方重新升起,而裂喉氏族主旗.被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