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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遗命未尽
    第201章 遗命未尽
    篝火被打翻后延烧至几间乾草搭建的棚屋,火光映得营地通红,浓烟在营地上空翻滚,焦味隨夜风飘散。
    莱昂站在伊斯特万被擒的地方,他望著那张趴伏在地、头髮凌乱、嘴角溢血的面孔,
    许久没有说话。
    伊斯特万双臂被反绑,膝盖跪地,两名遗命团战士將其牢牢按住。
    他嘴角掛著血痕,却依旧抬头望著莱昂,目光里没有屈服,只有冷意。
    “我们又见面了。”莱昂开口,语气不重,却字字清晰。
    伊斯特万咧嘴,像是笑了一声,那笑容在火光下竟有几分疯狂。
    他轻吐一口血,低声道:
    “我记得你在斯卡里茨。那时你还是个呆头呆脑的蠢小子。”
    “我也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莱昂冷冷道,“可你现在,反倒像是一条被打断脊骨的狗。”
    伊斯特万眯了眯眼,像是回味,又像是在確认什么。
    他忽然笑出声来。
    “我原以为你应该死在斯卡里茨的户堆里。没想到你活著一一而且还活成了这副模样。”
    “你是谁的人?”莱昂没有再与他多绕弯,语气骤冷,“谁在指使你?谁在供你兵甲与钱粮?弗拉尼克的兵不是路边隨意聚集起来的强盗,这里反倒像是一处军营。”
    “你猜啊。”伊斯特万挑眉,“我可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莱昂冷笑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抵在伊斯特万眼前。
    伊斯特万倒地沉重喘息,咬紧牙关不发一语。眼角微微颤抖,最终闭上双目,仿佛在等待那致命一剑的降临。
    然而,剑锋却始终未曾落下。
    莱昂沉默了片刻,隨即转身:“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锁住四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明白!”两名老兵应声。
    伊斯特万还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人按住脑袋,往嘴里一把塞了块麻布。
    几人粗暴地將他拽了起来,拖行向林边,消失在树影之后。
    火光稍黯。
    营地的战斗正在逐步结束。
    南侧木屋与仓房已被纵火焚烧,火光冲天而起,库尼什带人堵住了最后一批试图自小径逃亡的敌人。
    特丽莎开始带人收拢弓手与伤员,清点战损。
    整个弗拉尼克,如今只剩残垣、尸体与俘虏。
    莱昂站在营地中央,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此刻的他早已將头盔摘下,头髮被汗水与灰尘打湿,剑刃上还残留著未乾的血跡。
    他走到一处断墙边坐下,靠著石块沉沉吐出一口气。
    战斗结束了。
    不远处,万尼克带著几人正在翻找敌军的物资。
    几具倒毙的库曼土兵户体被拖至火堆旁,一具具確认是否是在装死。
    巴纳德则指挥拉泰的卫兵们检查俘虏,將投降者统一押至营地一角,用粗绳捆成一排。
    “俘虏五十四人,十八个库曼人,其余为当地强盗与佣兵混合。”巴纳德拿著一张皮纸过来报告,“缴获武器近两百件,铁箭近六百支。”
    “这伙人不是自生自灭的盗匪。”巴纳德走来,面沉如水,“他们有供给,有训练,
    还有纪律。这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我们不需要猜。”莱昂语气平淡,“明天交给瀚纳什与拉德季去查,他们更知道该如何追踪线索。”
    他转过身,望向远方燃烧的草棚。
    万尼克走过来,將长弓背在身后,隨手扯下脸上染血的面巾,开口道:
    “斩杀敌人七十六人,我方二十五人重伤,阵亡二十七人,轻伤者近三十人,伤亡比想像中轻得多。”
    “是的。”莱昂答,“敌人没有做好准备。”
    “也没有预料到我们敢来袭营。”
    特丽莎也走了过来,擦看染血的双手。
    “我们的伤员都已经处理过了,没死的大多都能保得住。”
    战斗结束,火势渐熄,户体开始在灰与焦土中冷却。
    夜色仍未褪尽,营地的狼籍尚未完全收拾。
    莱昂在火堆旁立了片刻,隨后挥手示意:“所有队伍,儘快清理战场。”
    巴纳德带著拉泰卫兵將战死者户体按方向排列,库曼人一侧,强盗一侧,己方战死者则单独分出。
    “这里还有。”一名士兵扯开一处塌陷的草棚,露出两具被烟燻焦黑的尸体。
    库尼什蹲下检查了一眼,摇头道:“是被火烧死的,不是我们的人砍的。”
    “清点完整每一具尸体。”莱昂走近,语气不疾不徐,“敌我都不要漏了。”
    “我方战死者的名字都核对了吗?”他突然又向一旁的万尼克问道。
    “核对了,我们不会让无名的亡魂被遗忘。”万尼克语气平静。
    莱昂点了点头:“他们该被回家好好安葬。”
    此时,特丽莎正和两名助手一道,將药剂包与绷带收回草袋中,,那既非她自己的鲜血,也非敌人的,而是来自於被她救治的伤员们。
    她走到莱昂身边,轻声说:“我刚刚保住了一个孩子的命,但他今后可能没了右臂。
    “他叫什么?”莱昂问。
    “米哈尔。”她顿了顿,“他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莱昂沉默片刻,声音冷静而坚定。
    “战爭,就是这样。”
    他走向营地中央,被收集起来的缴获物资已经堆出三堆:武器、甲胃、食物与杂物。
    库尼什正在检查那几袋乾粮和布包。
    “这群杂碎居然还有醃肉和葡萄酒。”他用斧头挑起一块装满醃肉的袋子,“连灰村都没多少这些了。”
    “这些人从哪来的补给?”莱昂问。
    “至少不是从商队身上劫来的。”库尼什撇嘴,“我翻过两批武器,都像是统一打造的制式武器。”
    “有人供给他们。”
    “显然。”库尼什笑一声,“而且还是熟门熟路的人。”
    莱昂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吩附万尼克:“把所有武器与鎧甲都封袋封箱,运回拉泰“明白。”
    “敌人的尸体就地掩埋,”他顿了顿,“我不想让这片山谷留下恶臭。”
    “自己人都带回去,好好安葬。”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微微有些变沉。
    “他们值得被记住。”
    特丽莎站在莱昂身边,远望山头,轻声道:“若今晚我们没来一一或许將来就是灰村被这些人夜袭了。”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將配剑其在一具倒地强盗的衣服上拭净,隨后重新收入剑鞘。
    他望看火光渐息的营地之中,只轻声道。
    “收拾战利品,整队集合。”
    “我们该走了。”
    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洒落在山谷之间,被焚烧过的弗拉尼克营地裸露在晨曦下,焦黑的木樑、塌陷的棚屋、半熄的篝火与翻倒的战旗。
    战利品已经被清理完毕,物资装袋,伤者包扎,户体掩埋或是放在车上准备运走。
    林边,士兵列队整齐,神情虽疲惫却秩序井然。有人在翻检韁绳,有人默默校对盔甲扣带。
    营地內的马匹被全数牵出,马蹄踏地声在清晨中格外清晰。
    一列俘虏被粗绳串联著,双手反绑,低头前行,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他们的衣物上还沾著灰尘与血污,眼神空洞,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与他们分开的,是被单独押於马车后方囚笼中的伊斯特万一一这位曾高傲指挥、衣冠鲜亮的匈牙利贵族,如今满身尘泥,瘫坐於木栏之內,目光垂落,神情漠然。
    他一语不发,也不再挣扎。
    莱昂站在队伍最前方,回望了弗拉尼克一眼。
    这座曾荒废许久、又被敌人利用为的堡垒,如今已经几乎彻底化为了一片焦土。
    他轻轻挥手。
    队伍开始动身,踏上返程。
    清晨的山林出奇的安静。
    雾气从谷底缓缓升起,缠绕在山林之间,无声地吞没了弗拉尼克的一切。
    通往拉泰的山道,在灰光与朝露中渐渐显出轮廓。
    碎石与泥土交织的路面,被马蹄踏得低陷,一列列人影从林中鱼贯而出。
    莱昂骑在队首,他没有戴头盔,脸上满是风尘,双目却异常清醒。
    身后是他的队伍一一拉泰卫兵与遗命团的战士们混编在一起,按照整编时列定的队形前行。
    没有鼓声,没有號角。
    只有马蹄踏地与铁甲轻响,夹杂著偶尔从林中飞出的鸟雀叫声。
    行至第一道山坳时,太阳已从云后探出半轮。
    光线尚不炽烈,却足以照亮那架木製囚笼中的人。
    伊斯特万被五大绑,锁在囚笼车中,脸上沾著污血,双目低垂,头髮凌乱如草。
    但他没有昏迷。
    反而从黎明起便睁著眼,像是在看著这支军队,打量著它的组成、列队、纪律。
    他甚至偶尔抬头望向莱昂,像是想从那道沉稳的背影中看出些什么。
    伊斯特万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困惑和不甘。
    几个月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只不过是个乡下的铁匠学徒,可谁能想得到,如今他竟已掌握如此凌厉的剑术,还带起了这样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並且完美掌控著战局的节奏。
    他反覆思索著,试图找出莱昂迅速崛起的原因,却始终不得要领。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曾经的无名小卒就蜕变成了无可匹敌的对手。
    但莱昂自始至终未再看他一眼。
    仿佛一切都已结束。
    仿佛他只是押解的这批俘虏中的普通一员。
    “莱昂。”特丽莎的声音悄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赶到身旁,轻声提醒道,“那个俘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认命的样子。”
    莱昂勒住战马,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队伍后方的囚笼。
    伊斯特万正倚靠著栏杆,缓缓坐直身躯,眼神直直地盯著莱昂。
    见莱昂將视线对上,他依然一言不发,目光如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著不屈。
    “他从未认命。”莱昂淡淡回应。
    “那我们要让他开口吗?”她望著伊斯特万的那张脸,“你不打算问问他为什么在斯卡里茨那天之后,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会说的。”莱昂低声道,“至少现在不会。”
    “可他或许知道的东西很多了。”特丽莎皱眉,“也许我们该一—”
    “不。”莱昂语气平静,却有不容质疑的坚决。
    “拉泰才是问话的地方。”
    “只有將毒蛇带到阳光下,它才会暴露毒牙。”
    特丽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希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队伍继续前行。
    山风逐渐大了起来,吹散林中烟气,带走昨夜的血腥与炭焦味。
    残留的焰灰在风中飘起,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与发间,
    他们不曾回头。
    那座被清剿的营地,那片燃烧过的堡垒,隨著距离的拉远,只剩下地平线上一缕隱约的灰影。
    途中,一名年轻的士兵忽然打破沉默,小声开口:“我们贏了,对吧?”
    库尼什咧嘴哼笑一声:“你还活著,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这么轻易就贏下来了。”那士兵低声说,“就像是“
    还没完。”
    库尼什望著前方那道背影,神色罕见地沉静下来。
    莱昂正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上盔甲仍沾著凝固的血跡。
    一路走来,谁也没听他多说一句废话,却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
    “他啊—”库尼什咂了咂嘴,喉中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鼻音,“换作从前,谁告诉我一个铁匠出身的小子,能把我们这帮农民閒汉折腾成像样的队伍,我早一拳把他打进猪圈里。”
    他说著,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像是在回忆过去。
    “可现在,我服了。”他说得很轻,却很实在,“不服不行。有他在,才镇得住场,
    也才能带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身旁那名年轻土兵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眼神也隨著一起望向那道坚毅的背影。
    库尼什撇了撇嘴,语气忽然一转,又恢復了那种带刺的粗声粗气:“不过你小子也说得没错,这一仗打得痛快,但还远没完。你以为这就叫结束?哈,那你还是嫩了点。”
    他挪了挪肩膀,扯了扯沾满血跡的披风,继续道“遗命团不是成立来扫荡山匪的。咱们干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復仇目標积蓄力量。这一战,算是清了周边的这些碍事的垃圾,好让咱们接下来不被人从背后下手。但真正的仇,还没报呢。”
    库尼什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些,像是怕让人听见,又像是刻意压著心底那股翻涌著的怒火。
    “咱们背著的这份仇一一不是几个库曼人的性命就能偿还的。”
    他抬起头,看著前方那仍未有丝毫鬆懈的身影,眼神沉了沉,语气中透出几分压抑的冷意: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莱昂骑在队首,身影在晨光中拉得笔直。
    他的背影在队伍前方如一面无言的旗帜,指引著这一群战士,走回前方的那座城镇拉泰。
    他没有回头。
    脚下马蹄踏碎泥土与落叶,梦境终於隨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