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双重地狱
费尔南带著两名骑士强行破阵杀入,试图在那头野兽完成终结之前挡在莱昂身前。
百兽长的身影终於停下,斧尖垂落,宛如尚未完成宰杀的屠刀。
他缓缓转头,目光扫向那三人,猩红的眼眸中只剩下纯粹冷漠的杀意。
下一瞬!
“轰一一!!!”
那柄巨斧骤然抬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当空劈落!
一名初阶骑士根本来不及闪避,仅来得及將剑横举於眉前,还未完成封架,整柄剑便在巨力之下崩断,连带著头盔也被劈得变形凹陷。
骨裂声清晰刺耳,血如喷泉般炸开。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向后如烂泥般倒下,尸体重重摔落地面。
“该死的怪物!!”
第二名骑士怒吼著踏出半圆弧步,试图从侧翼袭扰,长剑如电,刃锋寒光一闪,直指百兽长的肋下!
几乎同时,费尔南也冲了上去,已逼近正面,剑锋笔直破空,直取百兽长的胸膛!
“噗哺一一!!
利剑破开皮甲,刺入血肉,一蓬炽热鲜血瞬间喷溅!
那一剎,剑尖確实贯穿了厚实的皮肉,甚至触及胸骨边缘,但却未能穿透致命的要害,剑身被生生卡住!
下一刻,百兽长咆哮著暴喝,脚下一踏,石砖寸寸裂开,身形猛地横旋!
“轰一一!”
巨斧横扫,风声炸裂,携著足以断筋碎骨的怒焰反击而来!
第二名骑士只来得及將盾挡在胸前,下一刻,盾面炸裂,整条左臂隨之扭曲,身躯被撞得倒飞数丈,撞翻了后方两名正组织防线的士兵!
费尔南虽长剑顺势横封,挡下攻击,但那一斧的力量太过沉重,巨力透过剑锋传至臂骨!
他根本挡不住那股狂暴之力,虎口崩裂,长剑差点脱手。整个人被轰然震飞,撞在后方石壁之上,发出沉闷的闷哼。
费尔南重重滑落在地,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却仍强撑著单膝跪地,双目死死盯著那头逼近的野兽。
“拦住他——別让他靠近莱昂—”他喉咙乾涸,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百兽长沉默不语,他的脚步声却如战鼓般敲响,斧锋拖地,映著火光,將影子拉得挣狞而漫长。
他的视线越过倒下的骑士,越过喘息的费尔南,再度落在那倒在血泊中的人类青年身上一一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猎物。
他想知道,若將这颗心臟取出,是否能尝到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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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兽长舔了舔獠牙,露出一丝狞的笑意,继续不急不缓地逼近倒地的莱昂。
他步伐像审判,一步一步,踏在石砖之上。
这就是兽人对力量的傲慢,这就是他们血腥统治下的信条一胜者猎杀,败者为肉。
夜风在耳边呼啸,嘶吼、惨叫、铁器交鸣—这一切都还在持续,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莱昂坠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他握著断剑的手死死颤抖,掌心因衝击撕裂而出血,沿著指缝滴落下来,滴入血泊中,和泥土混合成深暗的色彩。
他听得见外界的喊声,费尔南在怒吼,身边的骑士在奋力衝杀,兵刃碰撞,咆哮撕裂空气。
可这些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著一层厚重的水幕。
他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也感受到了肺叶每一次呼吸时撕裂般的疼痛。视野模糊,耳鸣不止,
胸腔仿佛正被什么钝重的东西碾压、撕裂。
他模糊地看见,一具熟悉的身影被斧刃劈翻,倒在他眼前不远的地方,盔甲碎裂,胸膛凹陷,
头盔滚落,满脸是血。
那是他从王都一路並肩而来的骑士同袍。
他模糊地看见,费尔南也被震飞,撞在石墙之上,鲜血从他唇角流出,仍不屈地撑起身体,想为他多爭取哪怕一息的时间。
莱昂看到了这一切。
他知道,他们是为自己而死,为自己而伤。
为了那个爬不起身的少年。
这情景熟悉得刺痛心臟。
火光在晃,仿佛梦境重现。
他眼前的战友,那决绝扑上、试图阻挡强敌的背影,竟与梦境中那个拿起丈夫长剑、为了拖住库曼人而衝出的瘦弱身影渐渐重叠。
一一那是自己在梦中的母亲。
她明知无法抵挡,却仍决绝地冲向前方,然后倒在了血泊之中,被长枪穿透、被刀刃剖裂,血染裙,死不目。
只为爭取逃生的一瞬,只为掩护她的儿子,那个身处险境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莱昂。
他本以为,梦中的那一切已远去。
但现实却分毫不差地重演了这一切,只不过,这次变成了自己的战友。
又一次,他只能看著。
而这一切,都没有阻止那头怪物。
那头怪物一那腰间悬著自己父亲头颅,將他的最强剑技粉碎,將自己家族配剑折断的怪物,正一步步朝他逼近。
沉重的脚步在石板上响起,每一步都是死神逼近的宣告。
它的嘴角勾著笑,嗜血,狞,不带丝毫怜悯。
那笑容—.他见过。
梦里,在斯卡里茨燃烧的那天,那些库曼人,也曾以同样狞的笑容,一刀一枪將自己的母亲撕裂成血肉模糊的碎块,残忍折磨,直到气息全无。
那些冷冽的刀锋与枪尖,不只撕裂了血肉,也一併带走了他在梦中的一切一一家乡的炊烟,父母的爱,以及那段温柔得近乎虚幻的时光。
而现在,那笑容又回来了,镶嵌在眼前兽人狞的面孔之上,与梦境中那些库曼人的面容缓缓重合。
父亲理察的头颅仍掛在那兽人的腰间,沾著血,烧得焦黑的髮丝在风中晃动。
莱昂望著它,看著那熟悉至极的轮廓一一他本该再也不会见到的脸。
却在最残酷的方式中重现了。
那张脸竞渐渐与梦中的父亲马丁重叠。
两位父亲,同样为了守护家人而死去,同样倒在无法抵抗的强敌脚下,如今竟在梦与现实的接缝中交错、重叠。
火光摇曳之中,两位父亲的面容逐渐融合。
眉骨、眼神,甚至嘴角的血痕,都逐渐融为一体。
梦境与现实,竟在这一刻交错叠合。
他看见他们望著自己。
不是责备,也不是怨恨。
而是质问,一种沉默的的质问。
你什么都没能救下。
那不是幻觉,那是灵魂深处的撕裂。
是命运亲手打碎他仅存的希望,逼他睁眼直面真相。
理察·维斯,死了。
马丁,也死了。
他们都为守护而死,却换不来任何改变,
莱昂的心,在这一刻,被生生劈开。
现实与梦境交织,幻觉与记忆缠绕成血红色的漩涡,將他死死拖入深渊。
那是一切灾厄的起点。
血色的梦魔再次浮现,那一晚的声音再次迴荡在耳边,风、雷、燃烧的斯卡里茨、母亲的痛哭求救,一起袭来。
“亨利!救救我们——!”
父亲马丁倒在血泊中,背脊裂开骇人的伤口,手中握著剑,脸上满是鲜血与尘土,他突然睁开了眼,死死盯著自己,
“不要当个懦夫—”
他听见了那句低语,沙哑、绝望、像是从血泊中传来,又像是从他內心最深处穿出的迴响。
世界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了雨声一那不是现实中的雨,而是梦中斯卡里茨的雨,暴雨倾盆,雷声滚滚,火把在风中摇曳,守军在高墙之上指著他讥笑。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一!!!
莱昂的胸腔剧烈颤抖,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一切都像梦,又不止是梦。
他的意识正在被撕成碎片,理智如沙粒般滑落。
现实和梦境在他眼前不断交织,扭曲成一副血与火构成的地狱图景。
血在流,火在烧,剑已断,心已碎。
斯卡里茨的雨声与维斯堡的火声纠缠在一起,母亲的尖叫与骑士的惨叫一同迴荡。
父亲的目光,从梦里伸出,又在现实中对上他一一死前的质问、沉默的失望,全都像锋刃一样扎入他的心底。
他又看见了那个少年一一跪在父母冰冷的尸体前,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那是他。
那个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他。
现在呢?
他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断剑在旁,连站起来都困难。
依旧无力,依旧一败涂地。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你连父母都守不住,还想守护谁?”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改变什么?”
那一声声迴响,不是旁人的质问,是他內心的吶喊。
自责、悔恨、怒火、羞辱、悲愴情绪汹涌而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他的意识,將他推向深渊的边缘。
莱昂终於明白了一他並未逃脱梦魔,而是再次跌进更深的地狱。
梦境与现实,皆是地狱。
两个世界,两段记忆,两场浩劫。
梦境与现实的家园,双双沦陷。
梦境与现实的至亲,皆惨死在眼前。
先前的痛苦尚未咽下,新的伤口又狠狠撕开。
双重的失去,双重的无力,双重的鲜血,在灵魂深处引爆。
那是双倍的愤怒,双倍的哀伤,双倍的绝望交织成一团灼烧灵魂的火焰,无法压抑,无法熄灭!
“我——又一次——”
“又一次——什么都救不了—
昔日那个冷静、自律、沉稳的边境贵族继承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曾是理察的儿子,是维斯堡的继承人,是冷静沉稳的天才少年,是真正的骑土,是未来的希望,是王国的拂晓之星。
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是了。
他只是一具倒地的残躯,一个再度失去一切的绝望之人。
他的五官因极度扭曲的痛苦而痉挛,喉咙里压抑著某种即將撕裂一切的咆哮。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痛。
而是撕裂灵魂的失控,
是濒临疯狂的偏执,
是压抑太久的爆发,
那是连神明都无法拯救的坠落与狂乱。
愤怒与绝望,此刻已不再是烈火,不再是风暴,
它们被压缩、扭曲、碾碎,化作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仿佛於灵魂即將崩裂的临界点,在意识深渊中震颤。
一道足以撕裂世界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怒吼:
“不够!”
“不够!!!”
莱昂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再无昔日的清明,瞳孔深处浮现出诡异的光一一如火焰般燃烧,却不带温度,只有炽热的杀意。
那是燃魂之火。
情绪的极限终於点燃了他体內被封锁至今的诡异之力。
莱昂闭上了眼。
他听见了脑海中的声音,理察、马丁、母亲、所有死者的低语一齐迴荡:
“醒来吧。”
血水从额角淌落,混入睁开的双眼,火光倒映在瞳孔中,像是两道裂开的深渊。
莱昂,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