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遗命团
在招募的过程中,莱昂遇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特丽莎一一那个在斯卡里茨被他救下的少女,如今住在她在拉泰叔叔的磨坊里。
“亨利?”她的声音带著一丝惊讶。
莱昂一愣,隨即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不,那是过去的名字了——-现在,
我叫莱昂。”
特丽莎看著他,眼神复杂。斯卡里茨浩劫依然歷歷在目,那场灾难摧毁了一切,夺走了她的家园,也彻底改变了面前这个男人。
曾经那个、尚显青涩的铁匠之子,如今眼神如鹰集般凌厉,身上透著战士的气息。
她放下手中的麻袋,走到莱昂面前,低声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在招募人手。”莱昂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成立佣兵团,復仇。”
特丽莎微微睁大眼晴,沉默片刻后,她缓缓点头:“我也要加入。”
莱昂皱起眉头,语气略带犹豫:“这不是一场轻鬆的战斗,我们不是去游行抗议,而是要杀人,血债血偿。”
“我知道。”特丽莎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莱昂仍然犹豫:“特丽莎,你可以选择一条更安全的路,比如留下来,照顾你的叔叔,帮助磨坊运转,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特丽莎低笑了一声,眼中浮现出一丝自嘲。
“莱昂,你知道吗?每当夜晚闭上眼睛,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安稳的日子,
而是斯卡里茨被屠杀的景象。我还记得那些库曼人衝进村庄,杀死我们的亲人,
梦毁我们的家园那些惨叫声,那些燃烧的房屋一切都已经刻进我的骨髓了。”
她上前一步,直视著莱昂的眼睛:“你想復仇,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库曼人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和兄弟,我不可能继续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要加入,我也要向他们復仇!”
莱昂沉默了一瞬,隨即轻嘆了一口气:“你知道战斗意味看什么吗?杀戮,
鲜血,死亡—————这不是你该承受的。”
特丽莎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我不太会用剑,我也没受过多少战斗训练,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战斗。”
她了拳,手臂的肌肉隱隱绷紧,眼神坚定:“我从小在农场干活,磨坊里每天都要搬重物,我的力气不比男人差。我比斯卡里茨的大多数人跑得快,耐力也更持久。我不擅长战斗,但我可以学,我敢於战斗。”
莱昂皱眉,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身后那些刚刚被招募的斯卡里茨难民,
那些人虽然心怀愤怒,但大多数甚至连剑都没摸过。
相比之下,特丽莎虽然也不会武技,但她的身体素质比大多数人都强,意志也比任何人都坚定。
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一样,都对库曼人怀有刻骨仇恨。
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加入,也没理由拒绝让她復仇。
莱昂盯著她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你可以加入。从现在起,
你是我的副手,我信得过你。”
特丽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坚定。
“谢谢。”她轻声道。
莱昂看著她,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斯卡里茨的噩梦让他们都成长了,
也让他们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们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至於佣兵团的驻地,莱昂带著人回到了当初救下汉斯时发现的库曼人营地並將其彻底改造为他们的据点。
破旧的帐篷被拆除,木桩加固成围栏,简陋的篝火堆被整理为坚实的炉灶,
曾经属於库曼人的营地,如今成了他们復仇的起点。
更重要的是,那些库曼人遗留下来的战利品一一精良的弯刀、结实的锁甲、
骏马与箭矢一一全都被搜刮一空,用於武装这些刚刚加入佣兵团的斯卡里茨难民。
营地中央,他们搭建了一处简易的训练场。
粗糙的木桩被竖起,成为新兵们劈砍练习的目標;一块平整的空地,被用作模擬战斗的演武场。这里,不再是曾经供库曼人休憩的驻地,而是一座锤链战土的熔炉。
復仇者们匯聚於此,他们或许不缺乏仇恨,也不缺乏勇气,但仅凭愤怒无法在战场上生存,他们必须学会如何战斗,如何杀敌,如何在復仇的道路上活下去。
於是,从最基础的剑术开始一一如何站稳,如何握剑,如何挥砍,如何防御—-每一次训练,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磨礪,每一道剑痕,都是復仇意志的烙印。
鲜血,汗水,痛苦,嘶吼,这片土地上,復仇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夜幕低垂,营地四周只点著几盏昏黄油灯和一堆堆跳跃的篝火。晚风穿过破旧的帆布帐篷,带来一丝寒意,也带走了营地中最后的喧囂。
莱昂站在用几根原木搭起的简陋高台上,身披锁子甲,长剑悬於腰侧,神情沉稳,眉眼沉入火光明暗交错的阴影中,像夜色中的一座雕像。
他俯视著下方,目光缓缓扫过那一排排站得笔直的身影一一那是斯卡里茨的倖存者。
曾经是农夫、学徒、马夫、樵夫-如今却穿上破旧的护申,握紧沉重的兵器,站在这个新的开始前,成为这支佣兵团的第一批战士。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失去了至亲之人。他们失去了故乡、不再有家园,有的只是满腔未曾清算的血仇。
在他们身后,几位受僱前来的老佣兵静静站在火堆边,神色凝重。
他们曾为贵族效力,歷经沙场,早已习惯了战死与冷血。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厚重的肃穆一一那是一种来自死人世界的沉默迴响。
莱昂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曾有人问我,为何要战斗?”
他停顿片刻,手按剑柄,目光如刃。
“不是为了救赎一一因为活著的每一刻,都在质问自己为何没能死在那天。”
“不是为了財富一一因为我们的土地已经化作焦土。”
“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一一因为有些人本该与亲人死在一处!”
台下的人群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啪声。
莱昂猛地拔出长剑,寒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弧。
“我们战斗,是因为仇恨尚未燃尽!”
“我们战斗,是因为亡者仍未安息!”
“我们战斗,是因为在这世上一一仍有血债未偿!”
他的声音骤然提高,如同战场上的號角,震撼著每一个人的心臟。
“从今夜起,我们不再是流亡者,不再是农夫或匠人一一我们是『遗命团”!”
“我们是被本该死去之人,却也是復仇之火的化身!”
“我们要用仇敌的鲜血,来完成亡者未尽的葬礼!”
“我们无姓无名,无家可归一一但我们手中之剑,即为审判!”
他高举长剑,剑锋映著火光,如同燃烧的裁决之刃。
“现在,跟我立誓!”
台下的人群屏住呼吸,拳头紧,眼中燃起同样的火焰。
莱昂的声音如钢铁交击,一字一顿: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
“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低吼,但很快,声音匯聚成浪潮,如雷霆般迴荡在夜空之中“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一遍又一遍,直至山林震颤,火光冲天。
声声迴荡在夜空之中,像是一群死者从血泊中爬起,在沉寂中发出的低吼。
那几名老佣兵站在一旁,谁也没有说话。
万尼克默默摘下了头盔,粗糙的手指紧握著头盔边缘,指节泛白。
他没有跟著宣誓,却听得比谁都认真。
那句誓言像铁锤一般,一次次砸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
十年前,他的村子在一夜间被盗匪洗劫,妻女尸横街巷。他成了一个游走各地的佣兵,以血偿血,以酒慰恨,却始终不敢触碰那段记忆。
可今晚,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也曾在尸堆中睁开眼睛,也曾咬牙发过类似的誓言。
他喉咙发紧,眼角泛红。
“这群小子”万尼克低声喃喃,几不可闻。“不是为了活著而战。”
“他们是为死人而战。”
站在另一侧的特丽莎,默默地將手放在胸前,目光凝望著莱昂的身影,眼中有压抑的酸涩与决然。
她没有哭,只是抿紧了唇。自斯卡里茨那一天起,她的泪就流干了。
她明白,这世上的某些人,是不配得到怜悯的。那群屠杀她亲人,毁灭她家园的恶徒,如今还活著。而她活下来,就是为了亲手终结他们。
她也跟著一字一句地低声重复: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她的声音並不响亮,却斩钉截铁。
而在人群最末尾,库尼什沉默站立。
他曾是斯卡里茨人人唾弃的酒鬼,整日酗酒闹事、欠债不还,没人指望他能干出什么正经事。
可此刻,他站在篝火边,听著那句誓言一遍遍迴荡: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他没有跟著喊出口,只是低著头,手掌不自觉地紧成拳。
等誓言结束,他默默从腰间摸出那只磨得发亮的酒壶,迟疑了一瞬,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隨后走到篝火前,毫不犹豫地將它狠狠丟了进去。
酒壶在火中爆裂出一阵火光,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终於被烧毁。
火光映在他粗糙的脸上,眼角微红。他低声咕儂:“死过一次的人,也该干点像样的事了。”
篝火照亮他们的面庞,也照亮了这支佣兵团尚显稚嫩却燃烧著仇恨与信念的灵魂。
他们是死人中的生者,是血海中的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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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命团,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