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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请客吃饭
    第238章 请客吃饭
    五月初五,端午节,黄昏。
    苏州吴县松风楼,熙熙攘攘,马房、轿房发生的“交通堵塞”,,进去的来不及下客出来,各个方向赶来的马车和轿子络绎不绝,然后松风楼门前的那条大街上,堵了足足一里多长。
    松风楼三掌柜、二掌柜的,亲自下场做交通督导员,不停地指挥交通,嗓子都喊得嘶哑。
    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苏州百姓们站在街道两边,人山人海,连两边巷子的桥上都站满了人。
    “松风楼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首辅和阁老今晚在这里请客?”
    “温首辅和周阁老?”
    “对,就是这两位,他们陪著皇上南巡,然后代表皇上在松风楼宴请三吴名士縉绅。”
    “真是新鲜,去年前年还杀得人头滚滚,现在转年就开始请客吃饭了?”
    “搞不明白,官场上的玄机,我们也看不明白。”
    “你们要说砍人头,今年也没断,清明节刚过没多久,南京西市口,咔咔地砍头,上千颗脑袋,就是全砍了。”
    “我也听说了,听说砍的还不是一般人,全是南京勛贵,及其子侄和狗腿子。”
    “终於轮到南京勛贵了?
    真是天日昭昭啊!终於轮到这些混蛋了。”
    “是啊,苍天有眼。这些混蛋以前作恶多年,可算是有报应了。”
    “上元江寧,还有周边的州县,许多人家买了爆竹放,搞得就跟过年一样。都是那些勛贵们的苦主,可算是等到这一日。”
    “先是东南縉绅世家,接著是宗室被勒令悉数搬去京师或改姓开宗,然后是南京勛贵,百姓们头上的几座大山,不知不觉地就被凿碎了好几座。”
    “皇上圣明啊!”
    “我们就等著圣明的皇上,什么时候收拾寺庙。”
    “寺庙?”
    “对啊,这些寺庙侵占了多少良田,隱匿了多少人口,开质库典当坑惨了多少百姓,也该收拾他们了。”
    “以前有縉绅勛贵和宗室们在前面挡著,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现在前面的树都被砍倒,不就把他们给露出来了吗?
    等著看,肯定不久了。”
    也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天启皇帝从天启五年开始,就一路杀杀。杀的人恐怕不输给太祖皇帝了吧,估计成祖皇帝都比不上他了。”
    “可不是,以前我们吴县长洲两县的进士和縉绅老爷数不胜数,比寒山寺许愿池里的王八还要多,每次开文会,密密麻麻的能把太湖洞庭山站满了。
    现在再去数数,两只巴掌都能数过来。
    全杀了。”
    “是啊,天启六年和七年,那杀的。官府左手户籍纸,右手族谱,一本一本的杀,血流成河,我都担心这样杀下去,哪天把太湖都染红了。”
    “我听人说,我们天启帝要重造新大明。”
    “什么个意思?”
    “具体的我不大明白,但估摸著是跟太祖皇帝立国朝一样,全部重来,再来一回的意思吧。”
    “太祖皇帝立大明,杀得人头滚滚;当今天启帝要再造新明,也是杀得人头滚滚。明白了,重新来一回就得像耕地一样,把去年的稻茬子全部耕翻一遍,才好重新种地。”
    “应该是这个意思。”
    有一群百姓看到华点。
    “你们看,那些下轿子下马车的老爷们,怎么愁眉苦脸的?”
    “是啊,看著满脸愁云,他们到底是来赴宴还是来上坟的?”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是啊,虽然他们天天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不缺这一顿请。可这是首辅和阁老代表皇上摆的宴席,还不够他们瑟的?”
    “难道觉得皇上没有亲自请他们?不高兴了?”
    “太张狂了!这样的宴席,我们想去都去不了,他们还不高兴。”
    有位知道內幕的人说:“你们还別说,他们还真可能因为这个不高兴?”
    “因为什么?因为皇上不亲自宴请他们?”
    “没错!我听人说,皇上下月在上海新修的迎宾馆里摆宴,宴请上海各界人士,据说总数高达千人。”
    “真的假的?”
    “千人?有这么多?”
    “当然是真的。
    我一表哥是上海警察局的小队长,这些日子在帮著搞外调。
    我还听说迎宾馆现在就封闭了,海军陆战队和锦衣卫侍卫司的把那里全围了,郭都使和贺指挥使亲自坐镇...”
    “一千人,请的哪些人?”
    “上海第一纺厂的优秀女工,吴淞造船厂的优秀工匠,东海商会各船队的优秀船首、优秀导航员、优秀大副和优秀水手,各商行优秀掌柜、帐房和伙计..
    反正就是各工商的优秀人才。”
    “不请名士縉绅老爷们?”
    “有部分,才一百多號,都是这两年跟堵制官走得近的那些人。”
    眾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难怪脸上掛相了。”
    被邀请的上千名南直隶、浙江的名士縉绅们,进了松风楼大门,马上把刚才被围观百姓们看到的愁眉苦脸一扫而空。
    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给人感觉是他们来参加这次宴会简直是祖坟冒了三丈高的青烟,荣耀得不得了!
    他们互相打著招呼,然后排著队向站在前厅迎接客人的三位主人行礼打招呼。
    站在中间c位的当然是首辅温体仁。
    左边是制置司枢密黄尊素,右边是阁老周延儒。
    客人们向三人一一招呼,能明显看得出,他们对黄尊素更客气更尊重,恨不得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称一声义父。
    懂的人都懂。
    制置司动脑动嘴,內阁六部动手动腿。
    制置司一支笔,內阁六部跑断腿!
    制置司枢密,比內阁首辅还要金贵,更有实权。
    別的不说,现在从四品以上官员的擢迁黜免,全在制置司里討论。
    从四品以上官员,枢密们合议定夺。从三品以上官员,平章们合议定夺。最后交皇上御批。
    吏部负责提供官员履歷、初审结果,然后接到御批的合议,老老实实遵行。
    至於从七品以上官员的擢迁黜免,地方有制置局的,比如平辽局、西北局、西南局、山东/山西制置局的,由制置局合议定夺,报吏部备案。
    没有制置局的,由制置司组织局与吏部合议定夺,说是合议,还是组织局为主,它定下来,吏部遵行就是。
    正从九品和八品官员,则由各地制置局组织处或新设的各布政司銓政厅合议定夺。
    吏部等於成了人事档案局和秘书局...
    官帽子在人家手里握著,钱袋子也在人家手里捏著,內阁和六部不就成了制置司的走狗吗?
    给根骨头你就得摇尾巴..
    眾人被请到松风楼后院,这里地方大,围著一个大水塘修建了榭台、廊亭,可以坐千余人都不觉得拥挤。
    水塘中间还有一个露台,有曲桥与岸上相连。
    等眾人坐下,温体仁和周延儒先在露台上讲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把露台让给黄宗羲和顾炎武。
    “在下黄宗羲,字太冲。”
    “在下顾炎武,字寧人。”
    “今天由我俩给大家宣讲一下新国制改革方略草案一部分。”
    “此草案还在討论和修订中,今日讲给大家听,也是希望诸位对其展开討论,给予各方面的意见。”
    两人就像说对口相声一样,开始巴拉巴拉说起来。
    “..其中一条最重要,以后做官有权但不能发財。妻子以及没有独立门户的儿子媳妇,均不可经商...
    每年家產审计一次,每次迁升也需要审计一次家產...”
    “新官律不仅有贪污受贿罪,还有收入不明罪...好消息是就算贪污巨大也不会剥皮实草,坏消息是一旦被定罪,家產全部没收,还要追还赃银。”
    这是大明特色,一旦被认定贪赃罪,都察院等有司会核算出一个贪赃金额,比如某仓库丟失粮食若干石,库银若干两,不管是不是你任上不见的,反正你倒霉被查到的,就掛在你头上,哪怕是百年的亏空,也掛到你一个人头上平帐。
    家產抄没,远远不够金额,那就接著还,你这辈子没还完,儿子接著还,儿子没还完,孙子接著还。
    曾经嘉靖三十年左右,浙江有官员贪墨剿倭军资,被检举出来,世宗皇帝大怒,一查到底,最后匯总出一个惊天的赃银金额。
    抄没家產不够,那必须追还!
    而且没有期限的,只要大明朝还在,你的子孙后代一辈接著一辈还。
    然后一直还到贪官的孙子辈。
    巧好神宗皇帝即位,贪官的故交好友趁著新皇即位,上疏求赦免。
    神宗皇帝看完档案,气不打一处来,你丫的连剿倭军资都敢贪墨,不赦免,接著还,最后贪官孙子还到万历二十多年才算把赃银还完。
    当年张居正的儿子就因为追还赃银,被逼得乱咬人,最后上吊。
    所以不少做过官的名士縉绅们,听到要追还赃银,脸色骤变,变得翠绿髮光。
    这確实是一个坏消息,能让子孙后代“受益无穷”的坏消息。
    “..你可以开工厂,办商號,以实业发財。合法获得的財富隨便挥霍,修园林、养戏班、纳妾养婢女,只要不违法,都可以。
    但是千万不要逃税漏税,不要行贿买官...不过新律会给诸位兴工商者一条新路,地方公议会县、府、布政司三级公议会,有若於公议郎。朝廷中枢有奉议会,有若干奉议郎,如何成为公义郎和奉议郎,有细则说明。
    公议会和奉议会主要职责就是审计每年的財政预算和度支,弹劾民愤极大的地方官员,细则另有说明...”
    黄宗羲和顾炎武搭伙讲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讲完,拱手告辞,让上千縉绅名士慢慢消化,互相討论。
    被侍卫司军校引到旁边的一座楼台的四楼,朱由校坐在那里,可以一眼俯视到整个后院。
    “皇上,学生不辱使命,给他们讲完了。”
    黄宗羲和顾炎武上前復命。
    “坐,讲了半天也口渴了,大伴,给他俩倒些果汁。”
    “遵旨。”
    “谢皇上。”
    喝完果汁,黄宗羲迟疑地问:“皇上,新制新政他们会接受遵行吗?”
    朱由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新政方略草案颁布后,司礼监和制置司承宣局收到了不少反馈,公开的,私下的都有。
    有的说异想天开,想起一出是一出。
    有的说现在的大明土壤,还不適合这样的新制。
    反正就是朕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黄宗羲和顾炎武不由地放下杯子,认真地听起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最重要的是开始去做一件事,而不是一直在那里说,在那里想。
    说和想的结果有很多种,而做的结果只有两种,成功或失败。
    朕不怕失败,失败反而说明了一个问题,此前的那条路不通,必须换一条路。
    不停地试错,总会成功。而只是在那里想和说,永远也不会成功。”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如何让再造新大明,或者说对三千年的华夏文明进行一次彻底的自我改造和修復,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朕想了很久,把能想到的方向、方略和道路,全部想了一遍,最后选出自己认为合適的一套方略。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討论新政新制的成功与否,而是要迈出这一步,给世人,给子孙后代指出一个方向。
    我们必须要跳出千年的桎梏,不要再在某个圈子里打转转。我们要抓住人类文明之千年变局的机会,海纳百川,万象更新,重塑我们华夏文明,再造新大明。”
    朱由校的声音清脆洪亮,让黄宗羲和顾炎武心绪澎湃。
    松风寺后院有盛大的宴会,苏州寒山寺也有释门聚会。
    南京、南直隶和浙江各处名剎的监寺方丈六十余人,聚在寒山寺的说法堂。
    寒山寺监寺释与力开口道:“京师同门来信,说左山西弹劾五台山诸寺后,朝廷组建的专案组已经呈报制置司,转发礼部、刑部和都察院。
    查实五台山寺庙三十七家,其中藏匿无度牒僧人一千四百六十七人,涉及三十五家寺庙;设典当质库,发放高利贷者,涉及二十七家寺庙;侵占田地、巧取豪夺者,涉及二十四家寺庙;以各种非法仪式和法事,收敛钱財者,涉及二十一家寺庙。
    五台山寺庙三十七家,无一倖免。
    制置司行文山西制置局和山西布政、按察两司,然后按察司派巡防营封查三十七家寺庙,逮捕有度牒僧人七百五十九人,无度牒假僧二千六百七十三人,其余管事、打手合计四千余,抄没资產无数...”
    一位僧人垂眉道:“阿弥陀佛,难道佛门劫难又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