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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红豆配相思,王八对绿豆
    永寧侯横了庄氏一眼:“愚蠢。”
    “当真烧得乾净么?”永寧侯声音陡然拔高三寸,“那些王公贵胄若想私藏几卷,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炭火盆里爆出噼啪火星,映著永寧侯那张无形中傲慢起来的嘴脸:“只要世家大族择媳时,还盯著那套温良恭俭、三从四德的规矩……”
    说著说著,语调拖长,摩挲著茶盏上的繁复纹:“所以啊,这旧版《女诫》永远断不了根。”
    “女子相夫教子,安於內宅是亘古不改的天道伦常。”
    “当年,荣皇后胡闹,先皇永荣帝又色迷心窍,一味纵容荣皇后,以致於阴阳失序,宅邸不睦。”
    “说到底,不过曇一现罢了。”
    “庄氏,你何时如此愚蠢了!”
    庄氏眼瞼颤了颤,绞著帕子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
    荣皇后的一生,在世人口中,毁誉参半,莫衷一是。有人推崇备至,有人极尽詆毁。
    庄氏迷茫地紧。
    只是曇一现吗?
    庄氏不由得想起了在茶会上言辞犀利,英姿颯爽的大理寺少卿向棲云。
    见庄氏沉默不语,永寧侯脸色一沉,咬牙道:“庄氏!”
    庄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堆起笑容:“妾身愚钝,侯爷教训的是。”
    她何尝不知旧版《女诫》是焚不乾净的。
    但,总要未雨绸繆,提前將顾虑提出,省的他日横生枝节,又被侯爷责难詰问。
    永寧侯冷哼一声,挥了挥袖子:“备水,本侯要沐浴更衣。”
    庄氏神情里的恭顺依旧:“妾身这便吩咐下去。”
    她只是寻常五品小官府上的女儿,泯然於眾,能攀上駙马爷的嗣子,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造化了。
    任何人都不能坏了她的福缘和鸿运。
    知足!
    她得知足!
    庄氏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向门外走去。
    庭院里。
    “夫人……”僕婢气喘吁吁,脚下似生风。
    庄氏蹙蹙眉,冷声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僕婢来不及请罪,直截了当道:“夫人,候在城门口等四姑娘的小廝来报,駙马爷……”
    喘著粗气,急促之下,话说的很是不利索。
    庄氏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莫不是裴桑枝行事太无章法,出言不逊,冒犯了駙马爷?
    “駙马爷入京了!”
    庄氏眼前黑了一瞬,只觉天塌地陷。
    裴桑枝竟真的將这尊大佛请回来了。
    庄氏抿了抿唇,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回房间,將此消息告知永寧侯。
    剎那间,身心疲累的永寧侯像是被蛇咬了一般,“腾”的一下躥起来,宽大的袍袖翻桌上茶盏,碎瓷声起。
    但,永寧侯恍若未觉,只是紧紧攥著桌角,面色煞白,乾裂的嘴唇,不可置信的挤出:“谁......”
    “说谁入京了?”
    庄氏:“駙马爷。”
    永寧侯身形晃了晃,这到底是要命的噩耗啊。
    他当家作主多年,早已习惯说一不二,偏生裴桑枝那个孽障將駙马爷请了回来。
    “侯爷。”庄氏心乱如麻,面露急色:“府里是不是得准备著恭迎礼?”
    “駙马爷他一向抉瑕掩瑜,挑剔的紧,若是让駙马爷误会侯府怠慢他,怕是连檐兽上的螭吻、看门的黄狗,都要数落几句了。”
    “尤其是,这些年,駙马爷跟荣国公处成了忘年交,那张嘴……”
    庄氏欲言又止。
    然,未竟之言,永寧侯心知肚明。
    那张嘴,人见人嫌,鬼见鬼憎。
    永寧侯恨恨的一拍案桌,一字一顿:“迎!”
    “必须恭恭敬敬的迎。”
    “即刻吩咐下人清扫府外长街石板,再將枯枝上悬满艷色绢。另,把駙马爷的旧居彻彻底底洒扫乾净,开库房,復位当年陈设的物件儿,务必得让駙马爷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庄氏頷首应下,隨后,嘆息一声,状似无意的自言自语:“枝枝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到底是在乡野长大。这般不知轻重,这以后还说不定要给府里添多少堵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尚仪教起来有的辛苦了。”
    所谓的自言自语,清晰的飘入永寧侯耳中。
    永寧侯眸光陡然转冷。
    他决不允许他养在膝下的儿女野性难驯!
    “火烧眉毛了,说这些有何用。”
    “差人把駙马归府的消息告知临允,让他更衣恭迎。”
    庄氏斟酌著劝道:“侯爷,允哥儿尚在病中,高热才退,最是受不得寒凉。”
    永寧侯睨了庄氏一眼:“腿没断,还喘气,就必须去。”
    唯有如此,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堵駙马爷之口,以表侯府上下恭敬相迎的诚心。
    庄氏无奈应下。
    不过片刻,永寧侯府便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僕婢们踩著青砖疾行,洒扫除尘、备宴张灯,甚至连角落的石凳都被擦拭得鋥亮。
    只为迎接除却年关祭祖,从未踏过侯府门槛半回的裴駙马。
    有些许心思敏锐的下人,默默攛掇,这侯府,怕是要起风变天了。
    一声孝道压死人。
    沧海院。
    裴临允齿缝间不停的溢出抽气声。
    不过是更换中衣再著锦袍的工夫,密密麻麻的冷汗几乎布满了后背。
    这种疼,无异於是在受酷刑。
    “又是裴桑枝!”
    裴临允疼的面目狰狞,毫无意外的將这份罪记在了裴桑枝头上。
    此生,他和裴桑枝不共戴天。
    忍无可忍,裴临允痛呼出声。
    服侍裴临允更衣、束髮的小廝更慌了。
    ……
    那厢。
    裴余时看著心血来潮推牌九的裴桑枝和荣妄,深感无语。
    依常理而言,蓄谋婚嫁之事,难道不应该怎么雅怎么来吗?
    为何到了裴桑枝这里,就如此的不拘小节了?
    裴余时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喃喃自语:“合该是月下抚琴、红笺寄诗,鸿雁传书,最不济也该是屏风后偷递荷包。”
    好歹装装样子啊!
    而裴桑枝似乎根本不介意將顽劣、阴暗的一面展示给荣妄。
    偏偏,荣妄还很是乐在其中。
    红豆配相思,裴桑枝和荣妄就是王八对绿豆!
    不过,有一说一,裴桑枝推牌九的本事是真的强!
    裴余时腹誹不已,念叨来念叨去,终於忍无可忍,一拍小几:“你们……”
    “你们加我一个。”
    自从清玉公主薨逝,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赌坊酒肆、勾栏瓦舍。
    裴桑枝和荣妄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打趣道:“您捨得用清玉殿下留给您的家財做赌资吗?”
    “小本买卖,不赊帐的。”
    裴余时轻哼一声,悄悄捂紧了腰间的荷包。
    他自是捨不得的。